施绵的铺子开在黑黢黢的老城区。

附近的居民全是一些原始钉子户，大多为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年轻人较少。

因此平日里总是比较安静。

施绵其实也是个老古董，她性子喜静，不爱与人打交道。

这样的静谧对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她将三轮车停在住址后街，接着收拾好泡沫箱里剩余的早点，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后门。

哐当一声。

厚重的防盗不锈钢门被她重重拉上。

刚刚渗进了一点光线的小店内再次恢复了黑暗。

施绵没开灯，径直走向冰箱，将剩余的食物全部塞进了冷藏层里。

她暂时没想到这些食物的处理方式，先就这么放着吧。

做完这一切，困意再次袭来。

施绵打了个哈欠，从仓库里拉出凌晨扔进去的地垫，拖到后厨角落，准备睡个回笼觉。

正要闭眼，放在边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施绵拿起来一看，是天界灵投来的通话申请。

来电人正是她在灵膳宫时期结交的荷花朋友——钟白荷。

施绵很快便接起：“小荷花，怎么了？”

钟白荷许久没听见施绵的声音，有些激动：“兔儿，你在凡间怎么样了？一天没见，我都想你了！”

一天？

施绵在心中计算了下时间，从她下凡至今，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天上一天，人间半月。倒也合理。

“小荷花我也想你了。”施绵说：“在凡间日子过得也挺快的，不过这功德积攒实在是慢了点，我感觉我还有好久才能回天上。”

钟白荷：“什么！！！你不在的灵膳宫空荡荡的，无聊死了。”

抱怨完，她又开始尽职尽责地提建议：“小兔儿，你听我的，你还是把你那间铺子开起来吧。我两百年前也被贬下凡过，天界当时也给了我一间铺子，我那时候刚好赶上了凡界的旱灾，粮食产量不够，人人都是饿得瘦骨嶙峋的，我就施了点灵力，给他们免费施粥布膳，一下子就把功德给补上了。”

她叽里咕噜说完，施绵才缓缓道：“可是荷花，现在凡间的景象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根本就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那...你现在是怎么攒功德的呀？”

“我就是每天清晨的时候出去给附近的穷苦人民派发爱心餐，只不过数量比较少，一天基本只能积攒二三十点功德。”施绵说。

钟白荷一听就愣住了，这每日只能攒二三十点功德，那也太太太太慢了吧。

“兔儿，那你现在还缺多少功德呀。”

施绵：“将近十万吧。”

啊？！

钟白荷惊了。

她正要说话就听施绵不紧不慢补充道：“主要是现在天界有新规，神仙下凡的时候不能使用灵力，使用灵力的话得用功德抵扣。所以就麻烦了些。”

这进进出出的，功德入不敷出，确实会越攒越慢。

钟白荷在那头拧眉深思了几分钟，严肃道：“兔儿，那你还是听我的，你把店开起来吧。灵力方面的话可以招个员工替代，一些繁琐的事让员工做，你就不用做了，这样想必功德的积攒会快速些。”

“......”

施绵默了默，她觉得钟白荷这个建议不无道理，甚至可以称得上非常有建设性。

灵力珍贵，一些琐事方面用廉价劳动力替代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她大费周章。

这个念头如种子般被投入施绵心中，瞬间生根发芽，长势迅猛。

因此施绵挂断电话后，便匆匆拿笔写了个招聘广告。

【本店招聘】

伙计一枚

负责帮助老板完成日常琐事

餐食管饱

工资面议

有意向可连敲大门六下

施绵停了笔，拿着海报上下看看，觉得挺满意。

但想了想，她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万一她外出不在店里呢？

那有人来面试怎么办？

施绵想着，便打开了天界灵。

她记得当时看操作介绍的时候有说怎么添加人界联系方式的。

施绵翻了半天，但她怎么点都找不到当时昙花一现的操作指南了。

“怎么回事？咋不见了。”

【小灵在此，请问宿主需要什么帮助吗?】

什么鬼？

施绵被这尖锐的声调吓了一跳。

【小灵是天界灵软件最新推出的拟人客服呢，可以为宿主解决力所能及的问题呢。】

【宿主是想要添加人界的联系方式吗？】

虚空之中瞬间浮现出了荧蓝色的透明光屏，上面显示着两个选项。

[是] [不是]

施绵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手指轻触了下那个[是]的按钮。

她还以为这个天界灵只有单向播报的功能呢。

施绵正等着看荧光屏会跳转出什么内容，下一秒，荧光屏却突然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耳边亲切的仿人音。

【小灵已经为宿主安装了微信、Q.Q等通用交际软件，以及一个中国大陆常用电话号】

【宿主可前往手机察看】

听见这话，施绵眼前一亮，手机里真的多了两个软件。

电话本里也多了一条名称为[我的]的号码。

“用这个凡人就可以联系给我了吗？”施绵道。

【是的，宿主】

这个回答令施绵十分满意，她开心抬头，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那你以后自动播报消息时，也把称呼都改成‘宿主’，我比较喜欢你这样喊我。”

【当然可以了，宿主】

“好好好。”

施绵笑着点了点头，提笔将那串电话号码抄在了海报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放下心来。

这样的话即使自己不在店里，面试者也可以联系到她了。

此时店里还有些阴暗。

施绵径直上前，打开了数日来一直尘封着的前门。

在上面粘贴好海报后，便又‘啪’地下关了回去。

静谧幽暗的室内环境容易让人产生困倦，更何况施绵还是一只习惯冬眠的兔子。

她已经没有**再去思考多余的事情，躺倒在地铺上，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私人诊所，心理会谈室。

俞延背靠在软椅上，双手交叠，有些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医生。

周医生坐在他对面，捏着圆珠笔，眉头紧皱，似乎陷入非常复杂的思索之中。

气氛有些凝重。

良久，周医生抬眸，语气十分诧异：“你是说，你的过敏好了？”

“不完全是。”俞延道：“只是在吃那个女人给的东西时，我不会过敏，但吃别的东西还是照旧很恶心。”

“这...你后来试过是吗？”

“是的。”

“就是说你在吃她给的豆沙包和玉米馒头时，不仅没有过敏，连以往的厌食症反应都没有了？”

“嗯。”

“这不科学啊。”周医生喃喃道。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按着圆珠笔后面的笔盖。

圆珠笔发出连续数下‘啪嗒’的噪声后，周医生突然抬眸，看向俞延道：“你是不是对那个女人有好感？”

这个问题打得俞延措手不及。

他沉默了两三秒后，诚实道：“不反感。”

“不反感就对了，众所周知厌食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你要想治疗厌食症，那就得从根上解决问题。我建议你再去找那个女人一次，验证一下你是否真的对她做的食物没有厌恶感。”

俞延对上周医生灼灼的视线，有些疲乏地吸了口气道：“嗯，就这样吧。”

出了治疗室，下电梯时。

俞延还在思考周医生刚刚说的话，手机却突然响了几声。

俞延解锁屏幕，一眼就看到刘利传来的数条信息。

刘利：老大

刘利：我找到你说的那姑娘住哪了

刘利：激动emoji

刘利：在建新区华南街204号

刘利：但是她现在没有卖早餐了

刘利：她家店好像倒闭了

刘利：不过我从附近居民那打听到

刘利：她每天早上会骑着三轮送免费早餐给环卫工

刘利：她一天好像就出门这一次

刘利：其他时间都看不着人影

Y.：OK

刘利：照片jpg.

俞延点开刘利上传的那张照片。

平平无奇的南方店铺外景图，甚至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是灰白的不锈钢下拉门上粘贴着一张红底海报。

他刚要放大看，刘利就又传了一张照片过来。

俞延退出界面，点进刘利新发的那张照片。

正是那张红底海报的实拍图。

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本店招聘。

原来是一则招聘广告

俞延快速浏览完上面的内容，注意力落到了‘餐食管饱’几个大字上。

*

施绵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两点。

她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冬日的暖阳透过后厨的玻璃窗投入室内。

施绵身上都被照得暖洋洋的。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有点饿了。便起身去冰箱冷藏室里掏了根胡萝卜出来。

施绵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倚在窗边晒太阳。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点改变了。

刚开始感觉被贬下凡就是天塌了，但是现在...谁说这下凡不好啊，感觉也挺好的。

既没有天上那些勾心斗角，又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简直算得上清静十分。

现在要是还有人让她——

“砰砰砰砰砰砰...”

嗯？连响了六下。

施绵眉头一皱，歪头，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她听错了吗？

六下不就是有人来面试嘛！

施绵眼睛一亮，快步向着前门走去。

她咽了咽口水，既兴奋又紧张。

不知道这次来面试的会是怎样的人。

施绵自觉已经走得很快，可她正要开门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

震耳欲聋的铃声在密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大声。

施绵犹豫了一瞬，还是快速接通了电话。

“喂？”她道。

那边却像顿住似的，没了声响。

施绵带着紧张又问了一声：“你好，是来面试的吗？”

这次对方很快就回应了，“嗯。”

简短的鼻音，听不出具体细节。

施绵却只是兴奋：“好，你稍等，我马上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