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
言榷在“不知阙”无所事事,索性将整个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先前应承殷不觉专心应对宗门大比争夺魁首,本是想着借门主亲传弟子的身份查探线索会更方便。
可藏书阁翻遍,仍旧一无所获。
如今他改了想法,不想再耗在归一门空费光阴。打定主意离开,整个下午他便在“不知阙”遛着那只小青鸟,边走边琢磨脱身之策。
能全须全尾地走,言榷自然不愿寻死。毕竟,看广告是他的金手指不是任务。
他对“死”这事儿经验丰富,可这不代表死亡的过程不痛苦。
况且,系统广告时长全凭运气。
短则十秒八秒,在现实里也得耗上十年八年。若运气背,摊上个六十甚至一百二十秒的长广告……修真界风云变幻,等他看完广告出来,怕是黄花菜都凉透了。
沉浸于思绪中,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飞出去百米远的小青鸟发现他没跟上,又扑棱着翅膀折返回来,绕着他叽叽喳喳地盘旋。
“你倒像是对这儿熟门熟路。”言榷盯着那上蹿下跳的青影,轻声开口,“断枫崖围剿之后,你便一直待在归一门了?”
意料之中,除了几声清脆的“啾啾”,他得不到任何回答。
或许岁月真的能磨砺人的个性,言榷现在不是个特别爱说话的性子。
在被杀逃亡的那些年,唯一陪在身边的只有这只小青鸟。一人一禽混熟之后,实在迷茫无措得不行的时候,也会偶尔扯几句废话一样的闲谈。
他走累了干脆寻了块山石倚坐,小青鸟安静地停在肩头。他偏头侧看一眼,不禁感慨这样难得闲暇的时刻,居然是在归一门体验到的。
“认识你这么久,也没正经给你取个名字。”言榷忽然想到。
小青鸟:“啾啾——”
“你这么喜欢‘啾啾’叫。”言榷一本正经,“要不然这样,干脆跟我姓,就叫‘言啾啾’。”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一字一句地叫,“言啾啾?”
也不知道被哪个字戳到笑点,言榷被自己取的名字逗乐了好一会。笑完抬头惊觉眼前风景着实不错,干脆就原处躺下小寐起来。
直至傍晚,天光将敛未敛。
盛景明带着一肚子火气,怒发冲冠地杀上无相峰,在“不知阙”门前堵住了刚遛鸟归来的言榷,气势汹汹地吼道:“谈秋!你几时回来的?竟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在那边白等半天!”
言榷眨眨眼,张口就来:“我申时便回来了,还特意托连尊给师兄捎个信。怎么,连尊没跟师兄提?”
“提个鬼!没有!”盛景明气得直摆手。
“啊。”言榷沉吟,“想是连尊贵人事忙,一时给忘了吧。”
盛景明一肚子气没处撒,憋得难受。
总不能真杀回藏书阁,去质问连尊为何忘了传话吧?
即便连尊素来以好脾气著称,他也没这个胆子。好在他万事过脑不过心,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对呀,主峰离无相峰距离不短,你又不会御剑,如何能赶在申时回来。”盛景明难得机敏一回。
言榷想也不想道:“门主闭关前告知我过藏书阁设有一阵法,能连通藏书阁和不知阙两处。”
“还是不对。”盛景明摸下巴,“藏书阁我少说也去过十数回,如何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阵法?就算我不知道,姜师兄和卫师姐怎么也不知道?这不符合常理。”
言榷淡定反问:“门主也收了师兄为徒么?”
盛景明莫名其妙:“自然没有,你以为谁都能有你这样的好机缘?”
言榷挑眉觑他。
盛景明被看得红温,闹了个脸红。
是了,盛景明一下就想通了。
那阵法通的是藏书阁和不知阙两地,小师弟如今是门主亲收的亲传弟子,门主将阵法告诉他很正常,关他们一众“不知阙”的外人什么事。
盛景明顿生一股物是人非之感:“没想到我们四人当中,日后最有出息的是你呀,以后可得多罩着师兄我哇。”
他说着便要去揽言榷的肩,被言榷不着痕迹地躲开:“踩着狗屎运而已,算不得出息。”
“师弟你太谦虚啦。”盛景明说这话没有一点恭维之意,全凭真心,“就凭你这运气和胆量,来日必定大有所为,到时候可得多多看顾师兄我呀。”
盛景明向来推崇殷不觉。
心觉能被门主看上收徒的人定绝非凡俗,敢在大殿众目睽睽之下跟副门主呛声的更是勇气可嘉。
他说着话锋一转:“你如今在‘不知阙’住的可还习惯?怎么样,是不是比弟子峰的住所好多了?”
言榷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还算清静。”
“清静是清静。”盛景明环顾四周,无相峰除了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门主如今闭关,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太孤单了。这样吧,我就大发一下善心,常来陪你说说话怎么样?”
言榷不置可否,转身往“不知阙”里走:“天色不早了,夜晚山路难行,师兄若没别的要事,便早些回去吧。”
“哎,你这人。”盛景明快步跟上,“怎么说两句就赶人?好歹请我进去喝杯茶嘛。”
他说着,已经跟着言榷走到殿门口。
言榷步伐未停,径直迈过门槛。
盛景明笑嘻嘻紧随其后。
然而下一秒,他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被弹得后退了两步,鼻尖都撞得发麻。
“嘶——”盛景明捂着鼻子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片结实的屏障,明明肉眼看去空无一物,却实打实地存在着。
“结界?”盛景明皱起眉,“我晌午来找你的时候还没有呢。”
言榷闻言回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也没注意到殿外何时有的这个结界。
“想来是门主新设的。”
“门主也忒小气。‘不知阙’有什么宝贝疙瘩不成,还得设个结界保护起来?”盛景明忿忿道,“师弟你让开着点,我试试看能不能进去。”
言榷欲拦。
就见盛景明掌心泛起淡淡的灵光,猛地向结界所在方向送去。
“你……”
话没出口,盛景明就“哎哟”一声,整个人凌空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摔在三丈开外的地面上。
言榷:“……”
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就在盛景明灰溜溜地爬起来时,一道玄色光影突然从言榷腰间的储物袋里蹿出来,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冲过去。
言榷定睛一看。
竟是是殷不觉给的破甲锥!
破甲锥锥尖闪烁着寒光,在空中盘旋一周,认准目标,“咻”的一下扎向盛景明的发髻。盛景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避开。
“什么东西!”盛景明尖叫。
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破甲锥再次调转方向,又朝他腿弯刺来。
他着急忙慌地跳起,裤腿却被滑开一道细长的口子,峰顶的山峰瞬间灌进去,吹得人直哆嗦。
这破甲锥像是成了精,追着盛景明不放,一会儿削他的衣袖,一会儿戳他的靴底,招招刁钻,却又留了几分余地,显然是不想伤他性命,只想把他赶走。
盛景明被追得狼狈不堪,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哀嚎:“师弟!救命啊师弟!”
认主的法器向来会自生灵智,言榷搞不懂殷不觉给的这破甲锥为何要如此戏弄盛景明。况且他也没真正实操过这锥子,不清楚该怎么将其召回。
言榷尝试喊一句:“住手。”
破甲锥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又在盛景明头顶盘旋了两圈,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仿佛在示威,随后才飞回言榷身边,乖巧地悬浮在他手边。
盛景明气喘吁吁,弓腰双手撑着膝盖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缓过劲儿来看清方才攻击自己的是何物时,见了鬼似的惊呼:“破甲锥!这不是门主的本命武器吗?!”
他丝毫没有被针对和戏弄的愤恨:“这东西我只在炼器长老的课业上见过。门主很宝贵这把破甲锥的,任何打斗非必要绝不祭出,他居然连这个都给你了,门主一定很喜欢你!”
言榷心道喜欢个鬼,不过是有利用价值,面上却不显:“许是门主怕副门主寻我麻烦,叫我带着防身而已。”
“那也是很看重你了,其他人哪有这种待遇。”盛景明语气满是感慨,“你瞧我不过是想进‘不知阙’多陪陪你,就被追着削了半条命。”
言榷没理会他,只是盯着身边的破甲锥,心中疑窦更深。
这东西的反应确实有些太过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盛景明不需要回应,自顾自说都可以说上半晌,“我进不去代表别人也进不去,这样一来,只要你在‘不知阙’就是安全的。”
言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找机会把盛景明的思绪岔开:“结界不影响我进出,师兄若想喝茶,不若我领你进去试试?”
盛景明看见他身边那蠢蠢欲动的破甲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来姜师兄找我有事。师弟你这几日好生休养生息,修行上有困惑之处就找姜师兄和卫师姐,我们十日后宗门大比见!”
他说完转身就跑,瞬间消失在山道尽头,留言榷一人在远处哑然失笑。
*
十日光景转瞬即逝,宗门大比如期而至。
与往届的繁复流程不同,此次大比一切从简,仅设秘境和擂台两关,全程采用积分制决胜负。
先是秘境试炼,参与者需进入指定秘境,通过猎杀其中的灵兽,搜寻灵草灵药来获取积分。秘境会根据积分排名进行筛选,末尾的一部分弟子将直接被淘汰,只有积分达标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的擂台比试。
擂台赛同样以积分论高下,胜者得积分,败者失积分,最终凭总积分定出魁首及各名次。
而归一门各大长老会从大比中表现出众的人中擢选几名收为亲传。
言榷不同。
他早已被殷不觉内定,按照敕戒长老的说法,他甚至连这次宗门大比都可以不参加。
但赵弘毅极力反对,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输赢不重要,若是连大比都不敢上的人,没资格做殷不觉的弟子。
加之言榷心里有自己的考量,便爽快承应跟大伙一起进秘境。
进传送阵前,盛景明把言榷拉到一旁,偷鸡摸狗似的塞给他一个包袱。
言榷不明所以:“何物?”
盛景明贼眉鼠眼地打量四周,压低声线说:“传音符!”
“一袋子传音符?”言榷疑惑。
“嗯!”盛景明点头,“还有一些零散的其它作用的符纂。”
言榷欲拒:“我会画这个。”
“啧,就你那点灵力够干什么的。让你收你就收着,这符可大有来头,都是姜师兄和卫师姐趁这几日空档给你画的。”盛景明嗔他一眼。“他俩可是特意给你把这些符上都灌注了灵力,届时你随拿随用,多方便!”
姜堰这会也走了过来:“进了传送阵后一切都不可控,传送点随机,同行之人更是未知。你修为不够,还是不要把灵力浪费在这种低等符篆上。万一到时候我们四人没在一处,你也好留存实力,在秘境中遇到什么变故,即便不能自保,也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等待支援。”
按道理来说,秘境试炼只为磨练弟子心性,不会出现伤及性命的特殊情况。
想来是听盛景明同两人说了“谈秋”开罪副门主一事,几人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却又不敢在明面上讨论堂堂副门主会不会趁机报复,只能以这种拙劣的方式提醒他小心行事,防范于未然。
有这样为自己着想的同门,“谈秋”此刻应当这份情谊感激涕零。
可言榷多年未曾感受过这样的关怀,感激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生硬,怎么也不对味:“多谢师兄师姐关怀,谈秋无以为报。”
卫思岚只当他是紧张,并未在意地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姜师兄也不图你的报。”
姜堰一旁唱双簧似的点头:“平安就好。”
即便言榷知道这份深厚的情谊并不是对自己,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小小触动了一瞬。
“唉。”盛景明突然煞风景地叹气。
姜堰问:“盛师弟,怎么了?”
盛景明鲜见地拧眉,一片愁云地道:“姜师兄的法子好是好,但到底传音符时效慢,若当真遇到险境,等传音符把消息带过来,我怕咱们还没赶去支援,小师弟便尸骨无存了。”
言榷: “……”
倒也不必唱衰。
“那能怎么办?”卫思岚一听,也急得上火,“有传音符总比没有的强吧,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就说,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盛景明讪讪道:“我没有。”
卫思岚白他:“那你不都说的废话?”
眼看几个人再多说几句就要吵起来 ,言榷赶紧打断,并且出了个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注意:“可以用‘秋秋’联系。”
盛景明否决:“谁都知道可以用‘秋秋’,但师弟你不是灵力不够,一直使不了嘛。这不靠谱。”
“能用。”言榷道,“我跟门主用‘秋秋’交流过好几次。”
“什么?”盛景明再次震惊,“你能跟门主交流?你们还结了道友契?”
言榷问:“什么道友契?”
卫思岚解释:“你忘了么,双方要使用‘秋秋’进行交流,必须得结过契后才能产生链接。最普通的就是道友契,其次有师徒契,亲子契,道侣契不等。”
解释完一通还不忘数落一阵言榷,“你课业都学到哪里去了?”
言榷忽略她的批评。
“师徒契。”
“门主同我结了师徒契。”
三人齐齐震惊。
卫思岚道:“未行拜师礼,如何结了师徒契。”
去问殷不觉。
言榷心道。
“门主自有打算,我等不可妄自揣度。”姜堰打断道,“谈秋师弟如今既然可以用‘秋秋’,不妨先同我们结个道友契,以备不时之需。”
言榷爽快答应:“好,怎么操作?”
“简单,”姜堰伸手覆在言榷掌心,三息过后,一阵微弱的金光一闪,“好了。”
“好了?”言榷疑惑。
“好了。”姜堰肯定。
卫思岚和盛景明依葫芦画瓢,纷纷开始互加好友。
“你看看识海,”卫思岚提醒,“有没有我们几人的名字。”
“有是有。”言榷道,“但……”
但怎么这么简单?
不用念咒喝酒歃血为盟?
那为什么和殷不觉结个师徒契这么麻烦?
以及。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其他人的名字在“秋秋”联系人列表里面是黑色方正小楷,而殷不觉的名字是特立独行的红体加粗。
还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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