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刚蒙蒙亮,山林间还浸着未消散的雾气。
那三个借宿的同门虽然言出必行,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行动间还刻意放低声响,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洞里熟睡的人。
“走了走了,别吵着人家。”为首那珠光宝气的人催促着,他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言榷在他们一有动作的时候就醒了。
习惯使然。
有着几百年被追杀的经历,睡眠质量很难好,周围稍有动静都会立刻警醒。
但眼下言榷实在没什么心思跟这帮萍水相逢的人客套寒暄,干脆闭着眼假寐。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洞外,才缓缓睁开眼,透过洞口摇曳的藤蔓观察一下外面。
时辰还早。
又阖上眼补了个回笼觉。
觉正酣,头皮突然传来一道清晰的拉扯感。
力道不重,却异常真实。
仿佛真正有人蹲在他身后薅了一把他的头发。
“嘶……”言榷瞬间蹙眉,起床气也冒了出来。
虽然昨天姜堰说怕有紧急情况联系不上,让大家不要挂着号不要轻易“离线”。
但大清早扰人清梦真的很容易上火。
言榷黑着脸连接识海。
甚至都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出动静是谁搞出来的。
“秋秋”群里盛景明的名字疯狂闪烁。
【师弟师弟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怎么还不起床?!】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群里并没有人回复。
盛景明还只逮着言榷一个人薅。
【在你头顶揪一把。】
【在你头顶揪一把。】
【在你头顶揪一把。】
……
言榷:“……”
原来那阵被薅头发的实感是这么来的。
言榷:【你最好真的有事。】
盛景明:
【好凶。】
【怎么每次叫你起床都这么凶?】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在你头顶揪一把。】
【在你头顶揪一把。】
言榷头皮又被薅了好几下:
【你有病就去找太医。】
盛景明没完没了:
【在你头顶揪一把。】
言榷额角青筋直跳。
好在姜堰及时出现制止:
【盛师弟,休要胡闹。】
卫思岚言简意赅:【先说正事。】
姜堰:【我与卫师妹已初步确认彼此方位,相隔不算太远,正尝试向彼此靠拢。二位师弟,你们情况怎么样?】
言榷将将压下怒火:【尚可。】
卫思岚:【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你与盛景明之间距离,现在同时出发,不出两个时辰就能碰面。你们两个快些动身,尽快设法汇合,再一同过来。】
姜堰:【其他同门均已组成队伍,我们也要尽快,不要落单,避免被动。】
言榷:【收到。】
盛景明:【得令!师弟师弟,快快报个地标,师兄这就来找你!】
言榷简单描述了一下山洞附近的地形和几颗特征明显的老树位置。盛景明咋咋呼呼地表示收到,群里再次沉寂下来。
或许是吸了修士的血尝到甜头,白日里蚊子更是多得出奇,竟比晚上更甚,言榷干脆咬破手指,衣在摆上画上驱效符,成了盘移动的人体蚊香。
他往给盛景明出的方位赶路,一路上有点心不在焉。
——关了“秋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盛景明给他发的【在你头顶揪一把】,跟他先前手滑给殷觉发的那一串【朝你大胯捏一把】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修真版的拍一拍。
只不过一个是道友契版本,另一个是师徒契版本。
盛景明用道友契版本的“拍一拍”时,言能够明显的感知到有人在拽他头发。
要是师徒契的“拍一拍”也有实感,那结师徒契的那晚,他在殷不觉眼里成什么了?
吃饱了没事就爱捏人屁股的死变态?
言榷的脸“唰”一下就黑了。
怪不得后面殷不觉不回他消息。
任谁前一天晚上被一个刚结识不久的人捏了十几下屁股,都会窘得想找块地缝钻进去的好吗!
他猛地抬手摁住额角,只觉得一股窒息的尴尬顺着脊椎往上爬。
脑袋里不受控地上演了一出殷不觉躺榻上睡得正香,却突然被人连着捏屁股的惊悚场景。
言榷:“……”
到底是哪个傻逼折腾出来的这种整人玩意儿?
请他去死。
*
言榷的步伐在一片茂密发灌木丛后猛地顿住,他听力过人,觉察到鸟啼虫鸣的山道间,混进了几缕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不似寻常人路过的那种动静,那脚步声目的性极强,一直不近不远地缀在身后,随了他一路。
言榷没有回头,指尖悄然抚过腰间别着的破甲锥,步履一难,转身拐进了一条岔路。
“跟丢了?”步辇上的人颇为不快地扫一眼抬轿之人,“跟个人也能跟丢,要你们几个有什么用?”
抬轿人唯唯诺诺:“赵,赵师兄,可能是谈秋那小子比较警觉,被他发现我们跟着他,就故意绕路甩开了我们。”
赵青岩轻嗤:“跟个踪都能被他甩开,我养的是一群废物点心吗?”
抬轿的人找补:“说不定……说不定那人不是谈秋呢?我们当时看见他的时候离得远,兴许是背影相似认错了。”
跟在步辇旁的赵青岩狗腿子当即反驳道:“我绝不可能认错,之前在外门的时候,那小畜生不知道给我倒了多少次洗脚水,他的背影化成灰我都认识!”
赵青岩低头眼了眼自己近乎残废的双腿,咬牙恨道:“找,把秘境翻个遍也要把谈秋给我找出来。”
言榷在一处树干后眯着眼。
原来是赵青岩见他落单,寻仇来了。
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后肩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言榷身形一顿,转身的挺同时握住破甲锥锥柄做状防御。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三张面熟的脸上。昨晚山洞借宿的三人,在身后排排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嘿,小友。”为首的人嗓门不小,刻意压低了声线却还是传得挺远,“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他身后那个圆脸过来搭话:“是啊,我们刚路过就看见你一溜烟往深处钻。你的同伴呢,还没跟他们会上面吗?”
为首那人拂手,摆出前辈的架势:“这林子诡异得很,你一个人单打独斗不安全。昨天我们仨承了你的情,我们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不如这样,你若是找不到同伴,不如同我们一道走,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人话说得坦荡,却也怀了点别的心思。倘若从初见开始,言榷表现出来的就是个毫无价值的草包,他决不会主动递上橄榄枝。
想要还人情不假,但为了区区借宿之恩给整个团队带个拖油瓶就不划算了。
灌木丛外,赵青岩一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从两侧传来。数道身影鱼贯而出,堵住两侧退路。
“好你个谈秋,居然躲在这里!”狗腿子沙哑难听的声音叫了起来。
言榷充耳不闻,目光只落在步辇上的赵青岩身上,轻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师兄。”
他关切道,“师兄腿伤如何?”
赵青岩恶狠狠道:“你、找、死。”
言榷还未作答,借宿为首那人突然出言嘲讽:“只听说你赵青岩瘸了,没听说你什么时候改了志向,不想着提升修为得道成仙,想着改行跑去当阎王了?动不动就说要人性命的话,戾气未免太重了些。”
赵青岩愣了一下,旋即认出对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申士危,你来凑什么热闹。我今日只要谈秋的命,识相的就给我滚开!”
“巧了不是。”申士危笑嘻嘻道,“这位小友于我有恩,我还就不走了。”
“你想护着他?”赵青岩怒目而视。
“护了又怎样?”申士危毫不退让。
原本针对言榷的围堵,转眼变成了两波人剑拔弩张的对峙。
剑出半鞘,眼见双方就要打起来。
身边的狗腿突然对赵青岩耳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最终让赵青岩咽了这口恶气,愤愤地走了。
走时还不忘放下狠话:“你最好能一直护着他!”
申士危贱嗖嗖地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赵青岩一行人走后,林间紧张的氛围才缓缓散去。
申士危挥挥手,示意身后两人放松戒备,转头看向言榷时,那股子贱嗖嗖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多了些真诚。
言榷朝他拱手:“多谢申师兄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赵青岩这厮同他叔父一样,小肚鸡肠得很。”申士危毫不避讳,“在外门的时候,他就仗着自己有个副门主叔父时长欺负普通弟子,你好好的怎么惹上他了?”
言榷心道,巧了,谈秋不就是那个被赵青岩欺压的外门弟子之一。
他并不打算多言,毕竟这三人的来历个底细他也不甚清楚,多说多错,便含糊道:“是有些许旧怨。”
申士危也不多问:“他人缘差,结的怨可不少。”
他话锋一转,“对了,倒是忘了自我介绍,在下青阳城申士危,这两个是我同伴。”
他指了指胖脸,“唐乐生。”
又看了看另一文质彬彬的高个,“云鸿。”
接着又问言榷,“还没问过你怎么称呼呢。”
言榷道:“师兄叫我谈秋就好。”
“你就是门主新收的弟子啊!”申士危惊奇道,“久仰大名!”
言榷淡笑:“申师兄过誉了。”
“原来是门主的亲传弟子,”唐乐生凑过来,“不过你都是门主的弟子了,怎么还来秘境遭这种罪?”
“还有你昨晚使的是什么招啊,山洞里真的一只蚊子都没有,能传授一下秘诀吗?天知道我们在外面都快被吸成人干了!”
申士危拍他后脑勺:“没规矩没规矩!”
“无妨。”言榷掀出衣袍上的驱蚊符给他看,“门主教我的驱蚊符而已,师兄们需要,我便把画法给你们。”
“那多谢谈师弟了。”申士危毫不扭捏,“不如我们结个道友契,在秘境里也好联系。”
言榷:“……”
道友契这么泛滥的吗?是个人就可以结?
面子上不好拒绝,言榷还是伸手跟申士危几人一一结了契。
“你进识海看看,”申士危提醒,“有我们几个的名字了吗?”
言榷如言连接进识海,结果一进去,就见识海里“秋秋”群聊闪个不停。
如果“秋秋”有消息提醒,那这会一定是99 。
就在这时。
盛景明“私信”发来一串轰炸:
【师弟救命!】
【我和师兄师姐分别被不同程度的兽群围攻,师兄师姐已经联系不上了,我有点担心他们,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这边已经快要沦陷了,你不要过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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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危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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