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瑜猛然一惊,手肘下意识往后顶去,却被后面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
另外一只手顶去,也被抓住了。
两只手都被抓住,非瑜整个人都贴在后面那个人身上,脑中警铃大作,却听见一声熟悉的低笑,非瑜这才意识到后面那人是谁。
气恼,他铁了心地踩了那人一脚。
而那人反应迅敏地躲开,顺势松开了。
“你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别动不动突然骚扰员工?”非瑜低斥道。
转过身时,非瑜这才看到一号管理员的行头。
从那些半昧不明的灯光下,他能看到一号管理员井井有条的头发散了不少,双手张着,沾了不少血,身上的西装也湿了一大片。
这幅样子像是才跟人搏斗了一番。
“我怎么知道你的反应会这么大。”言常无辜道。
非瑜转过身去不想理他,可见到他身上的血,又疑惑道:“你们领导也会插手员工的事?”
言常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张手帕,擦干手,否定道:“不会。”
“你是想问我身上的血吧,其实就只是个意外,我跟着你跑出来,想看看你要做什么,结果傀儡和那些球找不到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同伙,袭击我,我没办法,就跟他们打了一下交道。”
“他们身上的血太多了,我都没怎么动手,就沾了一身。”
手上擦完,言常还十分好心地将手帕递到非瑜面前。
非瑜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略过,他往后瞥了一眼,道:“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
言常收了回来,扔在地上,道:“论因果的话,确实跟你有关系,不过我应该反思,我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这副本里的东西认为我跟你们是一伙的。”
他又不正经地想着,“可能是我和你接触的太多了,沾上了你的气息。”
“神经。”
非瑜可不想继续跟他这么“**”下去,他反过去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门内,一屋暗灯,窗户紧闭,连窗帘都紧紧地合拢,屋内只有屋子里的东西,外面的光与夜都被挡在外面,无法进入,唯一光亮的只有一个房间里发出的微弱红光。
仔细听,那房间里还传来了一些细小的抽噎声。
太黑了,言常正要打开手电筒,却被非瑜一按。
没说话,但言常知道他的意图。
虽有些看不清,但放在自己手臂的手所带来的温度仍然清晰。
言常当然清楚非瑜是有多反感与他的接触,这次却主动搭上了,说明打开手电筒对他们都不利,非瑜有意提醒,甚至对此有些着急。
他看出来了,但不存心让人不好过。
虽然不了解手电筒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事,可言常觉得这不是他一个监视器该去考虑的东西。
他不仅没有打开手电筒,也没有多嘴过问非瑜缘由。
在非瑜的手离开之后,言常好好地做好了一个监视器的本分,像这个屋子里的黑一样,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当然,非瑜很是满意地接受了他这份自觉。
依着微弱红光,非瑜躲过了房间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
事实上,在非瑜所能看到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阻挡,视野之内一片空荡荡,只有隔着空间的墙面和那一扇半开的门。
抽噎声像传声筒传声一样越来越大,变得越发有辨识度。
在一抽又一抽的哭声中,非瑜听到了夹杂的滴答声,像是什么东西行走在规律的节奏中。
红光中心,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她背对着门,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肩膀一起一落抽搐着。
齐肩短头发凌乱地打着结,看上去被揉搓了很久。腿折时,绿色的裙摆被丢在地面所露出的褶皱更添凌乱。从背后看,整个人都乱糟糟的,颇有经受摧残后自残血的崩溃模样。
非瑜看到这熟悉的绿色裙子,一眼认出她是女人。
他没出声打扰,也没做其他桎梏女人的动作,只是环视了房间一周。
空房间,没有正常的摆设,没有可以发出红光的光源,更没有想象中某个节奏仪器,一切都跟见鬼了一样。
可非瑜一点不信。
这个世界没有莫名其妙且平白无故就出现的东西。
非瑜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女人身上。
“滴—答—”
规律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切的恐怖气息都开始发出空灵的激荡回响,在这一刻无限放大与拉长。
咳咳咳——
女人发出了扣嗓子眼发出的怪呕声,整个人的身体抽搐幅度更大,像是打蛋器里的蛋清与蛋黄,要将头,脖子,肩膀,后背晃成一堆分散的浆糊。
她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奇特的变化,瘦削的身材正在变得臃肿,身上的红光也越来越明亮,而那些红光呈现斑点分布,并非是集体发出。
像什么。
非瑜想起了人眼球上,很多很多的红眼睛。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嚎叫声终于在喉咙中炸出来了,小孩的哭声自带着麦克风,尖利而嘹亮,仿佛能够穿刺耳膜。
听到的人对此都会感到烦躁,恨不得要将小孩甩出去,扔得远远的,让小孩滚出自己的世界。
但是,非瑜不仅没有感到烦躁,甚至莫名觉得有点沉重。
绿色眼睛中,女人变化的身体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形重影正在挣扎,那个人形重影不是其他人,而是女人自己。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驱赶女人的灵魂,要占据这具身体般,整个场面非常割裂。
而在灵魂的面目中,非瑜看到攀岩在她皮肤上的纹路,苍老而干瘪,干瘪而坚硬。
就像是枯萎了的树叶。
树叶!
非瑜脑光一闪,眼眸中卷起了绿色风暴,势不可挡,随后又层层散去,浮现出那颗参天古树。
“恭喜守护卫士见证生与死。”
系统冰冷的声音下,是铺天盖地的生命努力盛放。
穿着绿罗裙的女孩笑靥如花,脖子上古老的绿叶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手指着前方盎然绿意的古树,笑道:“藏生,这是我们命阿(e)族的圣物。”
非瑜视线一转,看向名叫藏生的古树。
忽然,天地间狂风大作,藏生古树上的树叶纷纷掉落,而树干也在渐渐走向死亡,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光所有的树叶,光秃秃的树干发出鲜血般的红光,流出来的汁液却是黑色的。
那些黑色汁液中,很多都是半挂不挂的垂着,迟迟不掉下去,看上去十分粘稠,纯度极高。
如果这真是血,那肯定死了很多人。
这个念头浮现在非瑜的脑海中后,他又听到了一声惊恐声。
一声来自女生的惊恐声。
非瑜再次转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烂布衣裳的女孩,她身上被捆绑着,身后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推搡着,驱赶着,向着藏生古树。
“娘,我不想死!”
女孩不断地往男人推搡的反方向看去,在人群的最后面,有一个男人正拉着一个头戴绿色头巾的女人。
“放开我!那是我的女儿!”
男人一巴掌扇了过去,将女人扇倒在地,“命阿族受到诅咒,我们必须要这么做才能拯救命阿族!”
女人似乎是被这一巴掌扇懵了,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看向那些举着刀要杀掉自己女儿的眼睛里,黯淡无光。
诅咒,这是第二次出现的文字。
但非瑜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诅咒只需要一个少女就能拯救一个族。
带着疑惑,他看向那群人,那群人中有一个人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少女的脖子,刺啦,血朝着藏生古树喷涌而出,染红了最底下粗壮的树桩部分。
鲜血顺着藏生古树蔓延,直至流尽土壤,呈现出发了黑的红色。
非瑜呼吸着,闻到了一股变异了的血腥味。
“不,不要,我不要死!”
又有一个女孩的声音,那女孩同样被割断了脖子。
刺啦,血朝着藏生古树喷涌而出。
非瑜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个女孩的声音。
刺啦,脖子被切开,血朝着藏生古树喷涌。
刺啦,刺啦……
这里重复着相同的场面,唯一不同的是每一次被杀的女孩都不一样。
一个又一个女孩的鲜血已经将藏生大树染红了,而淹没在空气中的变异血腥味没有散去,而是反常地越来越严重。
非瑜第一次产生极臭的生理性反应,他觉得自己的血管破裂了,堆积在胃里,翻滚过来翻过过去,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血缸中,难受无比。
“嚓塞(se)嗦,嚓塞诶嗦,膜米阿组波虚索索。”
(藏生,藏生,佑我命阿族不息生生)
“嚓塞诶嗦,嚓塞诶嗦,罗塞阿组波索索。”
(藏生,藏生,绿生命阿族生生)
……
悠扬的古歌响起,一个穿着绿罗裙的女孩从远处走来,她手里拿着刀,诡异地笑着,走向藏生古树,走到古树底下,她抬头仰望,脸上的笑容不变且僵硬。
而她嘴里下一句的调子突然变得沉郁起来。
“阿来,阿来,罗塞阿,阿组波塞塞。”
(儿来,儿来,绿生儿,命阿族生生)
歌声落下,她引颈自杀。
“不要!”
非瑜的话与远方的呼喊声重叠。
那是来自另外一个人的呼喊,她与女人长得相似,身上全都大大小小的划痕,划痕极深,已经抵达血管之处。
她是珞,是女人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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