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悄无声息,一向蠢蠢欲动的画像也没什么动静,里面的女人像是失了灵性。
山岚窝在沙发上发呆,隐约感觉到自己是醉了。
她的酒量一向不好,不过其他人对此往往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因为她哪怕喝醉了酒也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一点也不像发酒疯的人。
有些发酒疯的方式是只有发酒疯的人自己才知道的。
那些平时能够视若无睹的血迹污渍,在烈酒的气味下一点点变得无法忍受,只有脱掉才能够让躁动的内心平静下来。
不论她待在什么地方,是空调房还是恒温间,是冬天还是夏天。
无边的灰茫大雪都会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把她逼进那个深冬的梦。
那是一个长年重复,无止境循徊的梦,梦里是一座大雪终年不化的深山。
风雪下破旧潦倒的木屋,几条凶悍却亲人的狼狗,长着蓝色眼睛络腮胡子的老人会踩着风雪回来,肩上扛着老式猎|枪,手里拿着一只野兔、傻狍子或是别的什么。
军大衣和贝雷帽挂在木屋的墙壁上,烈酒和大雪一样冰冷又灼热。
屋外的风雪始终很大,屋里终日燃着的火堆却很暖,能够从冻僵了的指尖一路暖进胸腔。
伴随着老人和酒气混杂在一起的大笑。
山岚从没有真正听见过那样的大笑,但是在梦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来。
比起一个诡异的梦境,山岚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回忆。
哪怕她分明对这样的生活全无记忆,但也许,是她忘了呢?
发现自己被拉进游戏的时候,山岚更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小花。”
“他会不会在这里呢?”
.
隔壁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房间,精英男睡得很不踏实。
他身边的温平已经鼾声四起,没了食物的背包依然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却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东西、惴惴不安。
进入游戏,开门出事……找人……
带着金融业做数据核算的仔细,他又细数了一遍进了这个鬼地方以后发生的事情,表情突然一僵。
他们先前找人的时候,分明还有一个人没找到。
那个……刀疤男人!
绷紧的神经一下又一下跳动着,精英男直觉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是最终,他也只是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
没有什么会比落单更可怕了。
一楼的客厅里,走光了人,空空荡荡。女人和他的丈夫,她死去的丈夫一起待在这里。
不过女人并不想承认这一点,她找了点针线已经把男人敞开的肚皮给缝上了,这样看起来就和平时差不了太多。
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睁开眼睛,和她说话。
不过他到底是醒不过来了。
女人垂着头发,低低道了一声:“老公,你听,老鼠来了。”
楼梯下方的卫生间里有些微小的动静响起来。
女人抚摸着男人的脸颊,又一次听到了那蛊惑人心的声音。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如果你现在反悔,去楼上找你的同伴,或许还来得及。”
凭空出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分明是主动来蛊惑她的,却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临时反悔。
女人也确实不打算反悔,只要能捉到那只老鼠,其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开门声响起,女人就像毫无所觉一样坐在椅子上。
脚步声渐渐近了,一根绳子突然从背后勒紧了她的肩膀,向后狠狠绑在椅背上。
女人被震得一战栗,头顶探出一张狞笑的脸,上面一道刀疤狰狞可怖,正是王老四。
王老四笑:“怎么,你不害怕吗?”
女人只看着他不说话。
王老四又把绳子往腰下套了一节,把肚子的位置空了出来。
他唾了一口,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来拍了拍女人的脸,“你还真别怕,我这是帮你来了。”
“等我用这把刀,割开你的肚子。你要是死了,正好和你的丈夫团聚。”
“要是没死,我王老四今天就算做善事了。”
女人麻木着脸盯着他瞧。
刀子划过皮肉,鲜血淋漓。王老四拿着刀子左右划开,冷静地翻找到了胃的位置。
手起刀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接住那落下来的东西,他紧张又期待地拍了拍女人的脸,“喂,还活着吗?说句话!”
女人没说话,倒是勾唇笑了。
那嘴唇自己是苍白的,却被方才飞溅上来的血液点上了朱红,看得王老四血脉喷张。
平日里杀猪哪有这样的艳福。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着急,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那办法竟然是真有用的!
真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王老四舔了舔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那刚刚割开女人肚皮的刀尖,下一秒就对准了他自己,有了方才试手的经验,他砍瓜切菜般熟练地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老子通关啦!哈哈哈——”
王老四笑到一半,血突然从嘴里冒了出来,“怎么会……明明……”
明明这个女人都活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椅子上被绑着的女人。
那刚刚还冲着她笑的女人眼睛分明已灰暗了下去。
一个女声满意地说:
“又多了一只,等这一批玩家走了,小小可以很久不挨饿了。”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去,整栋别墅都陷入了沉寂,足以承载一个个梦境的降临。
二楼的儿童房里,张小小就正在做梦。
那是个美梦,她一回头妈妈就站在厨房里,给她做着饭。
她忍不住呓语了一声,“妈妈……”
.
张小小是被捏着鼻子叫醒的,她拍开鼻子上的手咳嗽了两声,才发现儿童床边围了一圈的人。
全都困得打哈欠,一幅没睡醒的样子,偏偏一个两个的,都盯着她。
张小小:“你们……你们要干嘛?”
她边说着,边防备地抱住布娃娃护住自己。
像极了被恶鬼缠身的无辜小可怜。
真·恶鬼缠身的玩家:“……”
沉默中,山岚直奔主题:“楼下本来有一个人和一具尸体,是你吃了吗?”
她酒醒的时候舌头干的厉害,下了楼倒水喝,但是水没喝上,却发现了散乱的绳结和血迹。
阳台上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一个个把人叫起来问了才知道,丢了的不光是一具尸体,还有个人。
听听,这是人该问的问题吗?
分明还饿着肚子的张小小控诉地瞪了回去。
直把众人连同小花都瞪得不好意思起来。
盯了一会眼睛累了,张小小开口刚想说话,打了一个嗝。
张小小:“……”
众人:“……”
小花疑惑歪头,“喵?”
吃撑了吗?
张小小崩溃道:“我这是酒嗝!”
她是诚实的好孩子,才不会撒谎!
精英男嘲讽道:“你说是就是啊?谁知道呢。”
没人反驳他,这些人不会吝啬于对山岚的信任,却天然地防备着敌对阵营的张小小。
谁能完全相信一个副本boss呢,哪怕她只是个孩子。
刚刚还在努力解释的小女孩一点点把头低了下去,目光落在腰间的布娃娃身上,只觉得难看死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费劲解释,明明她以前吃了也就吃了,这一次却一点不想被这些人误会。
红豆面包和葡萄酒,虽然不顶饱,但是真的挺好吃的。
张小小忍着眼泪不吭声。
小花看不下去了。
“喵。”不要哭呀,我相信你,山岚也相信你的。
撒谎猫不撒谎,认认真真安慰人的时候其实还是很治愈的。
山岚也紧跟着开了口,目光瞥向精英男,“她说没吃就是没吃,怎么,你有意见?”
精英男一对上山岚的目光就怂了,畏畏缩缩地躲到了温平背后,惹得小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温平尴尬笑笑。
张小小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向山岚,却怔住了。
她这才发现山岚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长裙及地,摇曳生姿。
是她妈妈最喜欢的红色。
“妈妈……”
张小小下意识地开口喊道。
山岚顿了顿,应了一声:“嗯。”
张小小一下红了脸,又一次气鼓鼓别过脸。
山岚还在想着楼下那失踪的人和尸体。
既然不是张小小做的,那就只能是另外的“人”做的了。
这栋诡异的别墅里另外的主人。
张小小真正的“妈妈”。
“妈妈?”张小小疑惑地看向山岚,“你不是在这里吗?”
这下不用山岚解释,一边站着的柳奶奶耐心道,“不是她,是你真正的妈妈。”
张小小愣了一下,不出声了。
山岚捏着小花的耳朵,手感极好,并不着急。
张曼曼张了张嘴想开口,也被山岚一眼给制止了。
隔了一会,张小小垂头拽拽布娃娃的手,声音低不可闻,“我也不知道妈妈在哪。”
张小小哭了。
小女孩的声音本来就稚嫩,哭起来更是尖细,山岚听得脸都木了,手上却递过了一张纸巾。
“妈妈已经很久没抱过我了。”张小小缓了哭声,接着说道,“只有你们不来,我又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妈妈才会送东西给我吃,但是却不见我。”
听到这里,山岚问道:“是什么东西?”
张小小:“鸡。”
山岚皱眉反问:“鸡?”
张小小紧张拽着布娃娃的手,试图把记忆里的鸡描述出来。
“就是简单的白切鸡,一整只的,只有从脖子到肚子有一道切口,里面都被掏空了。”
这样的描述,让众人下意识联想到了阳台上消失的尸体。
小女孩的声音依然乖巧又天真。
“你们刚来那天,摆在阳台上,就有一只。”
·
三个小时以后,张小小一直没吃东西,肚子上的伤口已经裂了开,但是她却很高兴。
“这样就能找到妈妈吗?”
张小小捂着饿极了的肚子,又摸了摸眼睛上的白布,期待地问山岚。
山岚替她蒙眼睛的动作顿了一下,摇头道,“不能,但是是能找到那些“鸡”。”
小花没眼看地捂住了猫脸。
山岚好不会安慰人呀,小小肯定要哭了。
张小小果然扁了嘴。
柳奶奶看不下去了,主动过来安慰道,“小小别担心,也许我们顺着那些“鸡”能找到你的妈妈呢?”
小安站在一边,无言以对。
明明下午刚听到的时候还吓得不行,现在安慰起人来就一口一个“鸡”了。
她虽是这样想着,向来拿来怼人的嘴巴也还是说起了安慰的话,“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找到的。”
有人先开了口,众人也纷纷跟着说起保证。
唯独精英男没说话,他现在也还是怕得厉害,他看到张小小就觉得这是个吃人的怪物,一和那双眼睛对视就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鸡”。
为人刀俎、任人鱼肉。
何必去找那丢了的人,三天已经过了三分之一,既然这小怪物这么听话,明明熬过三天就够了。
精英男烦躁地按了按眼镜,又站得远了些。
山岚给张小小绑好了眼罩,抱着小花往后站了站,问道,“闻得到吗?”
张小小:不是我说,在座的都是小鸡!
小花:小鸡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妈妈我饿(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