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泽在现实世界中是个孤儿,长大离开福利院后也一直漂泊不定,搬家对他而言算是家常便饭。
他从柜里找出几身换洗的衣服,将原主积攒的银钱放入荷包,又拿了些方便携带的药膏药丸,把东西都用包裹布包好,这便是他要带走的全部了。
陆景泽习惯了独来独往,了无牵挂。
他虽然不甚光彩地离开了凌霄派,却依然不愿意给这里的杂役和弟子增加麻烦。
简单整理完屋里的物件后,他把一些不值钱也带不走的东西全部装进麻袋,打算自己处理掉。
这时,一个从柜子顶部取下来的小盒子引起了陆景泽的注意。
这是一个木制的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不知在柜顶放了多久,表面已经积上厚厚的一层灰。
他拿汗巾沾茶水,将木盒上的灰尘擦去,正欲打开盒子,却发现盒子上了锁。
陆景泽不记得自己收拾东西时见过和这个锁口匹配的钥匙,时间紧迫也不容他细想,便直接用剑将木盒撬开了。
只见木盒内是一封信,一个雕刻手法粗糙的小木雕娃娃,一块有裂纹的玉佩,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看到木盒内物品的一刹那,关于这些物件的记忆也随即复苏。
这封信是吴方死前写下的,并让陆景泽拿着信去找当时在外游历的师弟谢禹华,把信交给他。
吴方一咽气原主便打开了这封信件,信上写的是谢禹华的身世,吴方于婉婉相识相交的故事,以及吴方对谢禹华的殷殷期盼。
原主拆开信后不可置信地读了三遍,全信提到他的部分竟然只有“为师交代你师兄好好照顾你,你务必要听景泽的话,勤奋练功,不要意气用事,羽翼未丰便帮为师报仇,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看着信里吴方对谢禹华的舐犊之情,原主积攒多年的嫉妒与怨恨终于爆发了,选择出卖谢禹华,转投王岳霖。
这枚毁损的玉佩则是陆景泽幼年拜师之时,吴方赠予他的拜师礼。
陆景泽一直将这枚玉佩贴身佩戴,直到十八岁那年,吴方死后原主黑化,在嫉妒心的驱使下,原主摘下玉佩朝地上一掷,玉佩上顷刻之间布满裂纹。
而那个雕刻手法粗糙的木娃娃,则是谢禹华十岁那年亲手雕刻,送给陆景泽的,刻的是陆景泽少年时代的身型。
剩下的零零碎碎的物件,如孩童发带、小块的研墨、贝壳等等,也都和原主早年在逍遥派的经历有关。
明明恨极了师父和师弟,却一直收着这些物件,真是个矛盾的可怜人。
看着这些东西,陆景泽不禁想到了自己在福利院的童年,一时竟有几分同情原主。
他将玉佩木雕和信件放入包裹,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信交给谢禹华。
收拾完东西,陆景泽休息了片刻,等天色微亮正门大开,便轻装上阵,赶往青峰镇。
陆景泽赶到顺风客栈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镖局收完钱退了押金,把谢禹华的房号给了陆景泽。
据镖局的人说,谢禹华路上醒过两次,喝了点水,什么都没问,不一会儿又昏过去了。
陆景泽让客栈伙计准备一盆热水和两块干净的汗巾,谢禹华的伤口还没有处理过。
谢禹华似乎陷入了梦魇,睡得很不踏实,脸色发白,双唇干裂,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些含糊的呓语。
陆景泽用茶壶里的清水将随身的手绢沾湿,然后用湿手绢湿润谢禹华的干裂的嘴唇。
他慢慢挤出手绢上的水,让水滴顺着双唇的缝隙慢慢渗入谢禹华的嘴巴,这样既能让谢禹华补充水分,又不会呛着他。
谢禹华突然抓住了陆景泽的左手腕,专心喂水陆景泽被吓了一跳,试探地问他你醒了吗。
谢禹华不作答,只喊了几声师父,陆景泽心下了然,看来是还在梦里。
他任由谢禹华抓着他的手,用另一手轻拍谢禹华的肩膀:“华儿乖,师父在这呢,快快好起来,让师兄带你下山买糖葫芦吃。”
陆景泽只比谢禹华大了三岁,但他一直把自己当大哥,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和管教这个小师弟。
谢禹华十岁那年,吴方外出了整整一年,每晚小师弟睡不着,陆景泽便扮作师父哄他入睡,十年过去,物是人非,往事却依然历历在目。
“师兄……陆景泽……”
谢禹华的呓语没有停下,他仿佛由一个梦魇进入了另一个新的梦魇,抓着陆景泽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疼痛,陆景泽无奈又好笑,心想,什么气运之子,明明还是个做噩梦了会喊师父和师兄的小孩子。
“师兄在这呢,伤口很疼吧,师兄帮你涂药好不好?”
“我不会放过你……陆景泽……”
听到谢禹华的下半句话,陆景泽的笑容僵住了,眸光也黯淡了几分。
他表情麻木,仿佛被抽去了灵魂,果然还是我自作多情了,看来你是真的恨我,我应该明白的。
【宿主大人,这只是在做任务,千万不要入戏太深啊!入戏太深伤身又伤心啊!】
突然上线的七七打破了感伤的氛围。
【七七,我就是在过戏,你别突然跳出来破坏气氛啊。】
【可是宿主,我明明检测到你的情感波动,数据显示你现在很悲伤!】
陆景泽有些无奈,他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和原主的关系有点像前世和继承了记忆的现世。
闭上眼睛便是两人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谢禹华的情感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他很难再将谢禹华当成一串数据,或者一个没有生命和情感的靶子。
【没事的,我只是想趁着任务,体验一下在现实世界中抵触的情感,包括亲情友情爱情,七七你不用担心。】
调整完自己的情绪,陆景泽抽出自己被抓红的手,继续帮谢禹华清理伤口。
谢禹华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衣服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和身上的伤口粘连在一起,没法直接脱掉。
陆景泽取来一把剪刀,将谢禹华的衣服剪开,小心地取下衣服的碎片。
饶是他动作十分细致轻柔,谢禹华脸上依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看得陆景泽忧心忡忡。
脱完衣服后,他用热水中浸湿的方巾轻轻清洗谢禹华身上的伤口,防止伤口感染。
在帮谢禹华擦药的时候,身下的人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陆景泽心想,他怕是又梦到不好的东西了。
下一秒,谢禹华突然推开了陆景泽涂药的手,手肘撑床坐起了身子。
谢禹华睁着空洞的眼睛轻轻甩了甩头,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从床上起来。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没穿衣服,面上流露出惊疑之色。
“这是……哪里?请问阁下是何人?”
看来眼睛还是看不见,陆景泽心想。
他刚要开口说,怎么,连你师兄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忽而想到刚才谢禹华梦中的话语和对自己的恨意,顿时哑然。
一个一直嫉妒你,泄露你的身世,投靠杀害师父的仇人,还帮助仇人引诱你捉到你,对你用刑,喂你吃散功毒药的人,突然救你并对你很好,换谁都不会相信的。
现在告诉谢禹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会让对方更加抵触。
他也不可能把系统和魂穿的事告诉谢禹华。
“阁下为什么不回答谢某的问题?”
看着谢禹华用被子遮掩自己上身的动作,以及他泛红的耳朵和不自然的神色,陆景泽突然觉得这实在有些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陆景泽压低嗓子,换了个声线:“原来你姓谢啊,这个姓还怪好听的。你全名叫什么?”
“阁下不知道我是谁?”
谢禹华微眯双眼,双眉紧皱,神情有些怀疑。
“我知道啊,你是我买来的男人,也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
谢禹华闻言面色不善,似乎有些愠怒,严肃道,请兄台自重。
然而陆景泽看到他这副正经不可亵渎的样子,心里的恶趣味又涌上来。
“好吧,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首先,这里是青峰镇的顺风客栈。其次,我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民,在家排行老六,所以大家都管我叫阿六。
你是不是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见谢禹华不做声,陆景泽在床边坐下,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今早刚到青峰镇,打算在顺风客栈落脚,结果撞到客栈老板和一个镖局的人在争论。
镖局的人说,他们救了个人,但是雇主得知这个人眼瞎还中毒了,便没有如约来客栈领人,也没有付雇佣钱。
镖局的人没办法,说这人长得不错,托客栈老板把人发卖了,两人为了转手费吵起来。
我当时就想,这人是怎么个不错法?如果真的好看,被发卖了少不得要受苦,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就想,实在不行我出钱买了吧,正好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
“谁成想,十两银子花出去,进房一看居然是个浑身伤的男人。
但是这钱花都花了,男人我也不介意,你以后就跟我吧。
对了谢公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总不能叫你小谢吧。”
谢禹华沉默片刻,仿佛在消化他话里的信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景泽也不着急,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这位兄台,谢某十分感谢您出手相救,谢某家里小有资产,等我联系到家人,十两银子我会还给您的。”
“那你现在能联系到你家的人吗?让他们现在来接你,顺便还我的钱。”
月影教现在正值内乱,谢禹华也身中毒药武功尽失,只能等着月影教的人找到他,自然没办法主动联系上教徒,谢禹华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是我不相信谢公子的话,但是您现在的确身无分文,也找不到家人,身上的伤也需要医治。
这样吧,在您的家人找到您并还我钱之前,您就是我买回来的男人,一切听我安排,怎么样?
你放心,我不喜欢勉强,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
谢禹华不置可否,只是一直用手绞着被子。
他并不相信这个人的话,只是眼下他双目失明,功力尽失,身上也没有银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选择权。
“谢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没上完药,我继续帮你擦药吧?”
见他不说话,陆景泽便当他不拒绝。
他轻推谢禹华,示意对方躺下,继续将研磨的药粉洒在谢禹华伤痕累累的前胸上。
胸前传来清凉舒适的感觉,谢禹华明白这药粉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个陌生男人是真的在给自己上药。
他闭上了眼睛,既然眼下没有选择的权利,便赌一把吧,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他还要留着命给师父和自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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