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都在闭眼等死了,却感受到自己身前人蹲下身子紧紧怀抱住了自己,那把金色长剑也被弃置一旁。
他睁开眼,愣了三秒,随后脸一红,飞快地滑出了温濯的怀抱。
“你干什么?!”
站起身,这才注意到温濯的眼眸好像黯淡了许多,神情也变得相当僵滞,像是被操纵了神智。
“我没有想杀你。”温濯说。
他站起身,轻轻拿起沈疏的手,翻过腕子,深紫的经络顷刻袒露在眼前。
“你碰了我的花,身上会中毒。”温濯柔声道,“我替你解毒,可好?”
哦,这个意思啊。
搞错了,以为要杀人呢。
沈疏这才松了口气,尴尬地挠了挠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被那朵小花扎破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黑,毒素侵入得很快,转眼就爬了半条手臂。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嘶”声按着自己的伤口,道:“什么东西……痛死人了。”
温濯眨了眨眼,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你可想让我替你解毒?”
沈疏还是觉得后怕,他立刻从温濯手里抽回手,说:“没事,不用。”
“不拔毒,不出三日就要毙命。”
“动手吧。”
沈疏一听要“毙命”,立刻乖巧地坐靠到枯树边,撩开白袖,将手臂伸到了温濯面前。
温濯蹲下身子,接过沈疏手里的刀,指腹按了按他几个穴道,找到了毒素集中的位置。
他温柔地提醒道:“可能有点疼。”
话罢,刀尖淬火,寒光直下。
“等一下!”
临那刀尖差点就要刺穿皮肤,沈疏猝然一声喊叫,飞快地把手给抽走了。
温濯把着刀停了动作,缓缓抬眼看向沈疏。
“害怕?”
沈疏微促地喘着气,看看快黑了半条的手臂,又看看温濯手里的刀,最后可怜的目光拖到了温濯脸上。
他眉头微蹙,软声道:“道长啊,要不就……”
“算了吧”三个字还没吐出来,沈疏就被一道劲力给狠狠按在了枯木上。
随后只听“噗嗤”一声,他的腕心顷刻被剖开了一个小十字,浓黑的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滚滚爬落。
温濯麻利地点了他臂上几个穴位,双指一搭肘窝,一道灵力浸入皮肤,在沈疏的血液里四处乱撞着,把污血从伤口处慢慢催了出来。
沈疏顿时感觉万针穿骨,疼得虚汗直冒,扯着温濯的衣袍连声央求道:
“别别别,道长,不治了不治了!我快疼死了!我要死了!”
温濯抬眼看了一下沈疏,柔声道:“若是不拔毒,很快就会没命。”
听到没命,沈疏只好恨恨松手,仰头撞了两下背后的树干,朱色的耳珰叮当直晃。
“痛了就哭吧,”温濯有条不紊地替他拔毒,一边劝慰道,“我不笑你。”
沈疏眼里浮着水雾,果然就开始掉眼泪,他还想用那套卖惨求情的法子,可疼得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见他惨得这副模样,温濯顿住了动作,忽然松开灵力。
他转而捧起沈疏的手臂,在他惊疑的目光里,将那伤口放到唇边,含了上去。
沈疏眉头一皱,低哼了声,手指跟着微微蜷起。
但果然不疼了。
温濯替他慢慢地吮走了那些毒素,比起方才暴力的动作轻柔了太多,虽然看着颇是奇怪。
手腕被他的唇贴着,也是痒痒的。
不知多久后,终于见温濯吐了口血,优雅地一擦刀,宣布道:
“好了。”
血淋了满臂,沈疏又是冷汗涔涔,又是热泪盈眶,如获大赦地深喘了口气,低头看着疼得打战的手臂。
“还是挺疼……”他抽了口气。
温濯听到这话,伸手过来,沈疏顷刻一退后,瞳孔又开始收紧。
“怎么了?”
温濯眼含笑意地提醒道:“往后山间的花草,就切勿再碰了,我替你包扎。”
沈疏这才意识到他没有恶意,瞳孔散开,慢吞吞地伸出手。
“谢谢道长,我没想碰的,醒来就在那里了。”沈疏幽怨地说,“你们修士难道不会什么止痛的法术?”
温濯不答话,看见沈疏淌下的泪珠,他的笑意好像更深了。
沈疏:?他在高兴什么。
缠好了白帛,沈疏扶着膝起身,顺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问道:“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温濯话也不说,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变得相当怪异,仿佛自己是他认识很久的故人。
沈疏一回头就迎上他这眼神。
“怎、怎么了?”
“你的耳朵呢?”温濯眼中满是怀念,上手摸了摸沈疏的头发,问道,“这里本来有一对耳朵。”
沈疏被他摸得胆战心惊,缩了缩脖子,闪开了。
什么耳朵……又不是猫猫狗狗。
怎么回事,这人自从方才自己一哭,态度就变得相当奇怪,就跟喝了什么**汤似的。
“道长,我叫沈疏,”沈疏好心提醒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温濯重复道:“沈疏?”
半晌后,他露出淡淡的微笑,说:“很好听的名字。”
他的眼睛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再说什么叫人云里雾里的话语,开始耐心地回答沈疏的问题。
“这儿是岐州,赤水林。”
岐州?
怎么没听说古代有这个地名。
沈疏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他的老师父说送他回古代避难,莫非是个架空的时代?
看此人的扮相,应当是个求仙问道者,这时候恐怕还存在着“修真界”。
温濯继续说:“这里被一种鬼物布下了弥天的瘴气,外边的人一进去就会着了道,再也走不出来。”
“这种鬼,名叫水莽鬼。”说完,温濯看向沈疏,问道,“你想回家吗?”
沈疏摆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道长愿意送我回家吗?”
虽然他的家已经在另一个时空了。
这个问题温濯就没有回答了,他避开眼神,手中的含光剑指了指地面,道:“想走,就要把这儿的水莽鬼全部解决干净。”
他横了横剑身,轻挥出去一道剑气,斩开了一截浓雾,沈疏透过这道剑气的方向,依稀能望见瘴气外的景致。
可刚一割裂,这些瘴气顷刻之间又像发了疯滋长的血肉一般,狰狞地黏合到了一起。
果然如温濯所说,他们在这山上兜兜转转,却始终走不出迷瘴,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们的步伐。
“水莽鬼藏身于赤水林的地下。”
温濯松开手,掐了手印,那柄含光剑便凌空竖起,旋着身指向地下。
“只有找到它们居住的巢穴,驱邪之后才能开瘴。”
沈疏听得晕乎,他现在只想赶紧跑出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然后想想办法怎么回现代。
他随口问了一句:“道长法力这么强,把它吓跑了怎么办?”
“这瘴气有好胜心,我可以激它出来。”温濯说,“你如今多少岁了?”
沈疏胡说八道:“二十。”
“二十了,”温濯眼中闪烁着一点遗憾,“是谁养大的你?”
“道长,没人养我。”沈疏总感觉这对话奇奇怪怪的,“我没有爹娘,是一个道观的老师父把我捡回来的。”
温濯眼神冷了冷:“师父?”
沈疏被这眼神盯得心头一紧,慢慢说:“对,师父。”
温濯收回眼神,重新摆上温柔的笑意。
“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赤水林。”
温濯话音刚落,沈疏就依稀觉得脚下一阵晃动。
他退开身子,低头一看,皲裂的冻土之间逐渐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霞光,翻动着蓬勃的植物根茎。
温濯立掌合眸,一团无形的真气便凝在了掌心。
他声音低缓地吐出咒诀。
“风雷。”
滚雷骤起!
整座山体的灵脉应咒而动,那些霞光也顺势将地缝撑得越来越大。
沈疏躲在边上,看见地上拔起几枝一人高的花骨朵,花身旋开,里面赫然是一颗腐烂的头骨,眼珠都垂下来一只,还被花心的锐刺直接给洞穿到天灵盖。
沈疏嘴角抽了抽,小声道:“我说种的什么花,原来是脑袋开花。”
温濯解释道:“我在地缝里撒了种子,今日也到成熟的时候了,春雷能一次性唤醒它们。”
沈疏只点点头。
太可怕了,不愧是阎王爷,种花都是拿人头种的。
见沈疏自顾自嘟囔的模样,温濯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眉心印记一闪——
随后,收掌为拳。
在这个动作里,漫山遍野的花朵一瞬之间同时腐化!
冲天的瘴气从那些尸首之中喷涌出来,不多片刻就铺成了弥天恶瘴,规模比原本的瘴气竟要大上数倍。
温濯皱眉道:“来了。”
下一秒,离沈疏半里远处“砰”地爆起了一个小土坡。
沈疏立刻半伏起身,警惕地盯着土坡看。
面前很快就是一阵邪风吹来,裹挟着鬼爪般的阴邪遽然掠过耳侧。
沈疏瞳孔一缩。
只见那阴风曲折窜走,漆黑的洞口里快速抽出了数根水草,如同恶兽的舌头朝沈疏和温濯卷了过来。
温濯退去几步扬剑斩碎,沈疏则是抬手一把扯住了那几条水草,谁料它们灵活得跟条蚯蚓似的,当即从沈疏手里滑了出去。
很快,他只觉脚踝上爬了丝丝凉意,低头一看,双足不知何时已经被潮湿的水草给缠了三圈。
不好,它们的目标是自己!
沈疏立刻想摸刀去割开它们,可这些草木就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爆起混沌的尖啸声,如抽丝一般猝然开始疯长。
它们飞速织成一个手掌,死死捂住了沈疏的口,把他身子往后一摔,强行往洞口拽去。
顷刻间,天地颠倒。
沈疏被五花大绑拖行而去,混乱间只能看见温濯模糊的身影——
还有那些水草游动着贴上自己的耳侧,如同毒蛇絮絮碎语:
“狐狸精的眼睛,可不是这样用的。”
路边捡到惊恐受伤的小动物,要慢慢安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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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风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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