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修士看到唐玉缘落单,露出了有恃无恐的笑容。
“小笨蛋,找松花蛋干什么呀?”他背着手走上前,满脸冒着坏水儿,笑得龇着大牙,“要做饭用不着松花蛋,把你自己煮了就行。”
玄铭山那个穿黑衣服的接上话茬:“这估计不成,他这脑壳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煮出来也就是一包水!”
“还得是一包馊水!哈哈哈!”青衣的青山门弟子明明身上不胖,却长了张横肉丛生的脸,油光光的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一看就没把心思放在修行上。
黄钟谷的弟子直接上手就推了唐玉缘一把:“怎么还是不长个儿?豆芽菜似的,出门别说是我们仙盟的人,真是丢脸!”
“他就是个没出息的货色,听说命格也差得很,难怪爹娘都不要,把他给扔在了山上!”白衣修士揶揄道,对旁边的黑衣人说,“知道吗?他师父捡了他,本想找人收养,谁知收养他的人家总是多灾多难,不是平白无故走了水,就是平地走路摔断了腿,啧啧,晦气!”
青山门弟子闻言,立刻嫌弃地退到一边:“这么脏的命格你们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早知道不来了!”
“怕什么,咱们修道之人命都硬,才不怕他。”黄钟谷弟子摩拳擦掌向唐玉缘,“来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教他‘仙术’,帮他长进长进!”
馔玉门弟子经常下山游历,免不了遇上仙盟之人,作为路过都要被踹一脚的万人嫌,这种场面唐玉缘司空见惯。
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境界低微,才刚刚是垒火期,相当于修士们筑基前期的修为,与四大仙门弟子作对,只会被他们打得更狠。
这是他从小到大挨打挨出来的教训。
再难听的话,再重的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仙盟弟子同样不想把事闹大,也不会做得太过分,但要是跟他们对抗,这帮人抓到由头去师门问罪,不仅师兄师姐们不高兴,也会牵连师父。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唐玉缘一如既往地垂着头,任人把他推来搡去,又踹到地上,用一些小的术法弄得他痒得满地打滚,然后一帮人在旁边看笑话。
“哈哈哈,蠢货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至少还能逗乐!”
“我要是被他笑死了,能不能把账记在他师门头上?”
“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
“诶,笨蛋,你怎么不叫啊,叫两声来听听!”
保持沉默是唐玉缘最后的尊严,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绝不喊痛,绝不求饶。
只希望有一天能长高,能提高修为,再也不被人踩在脚底下。
“坏蛋!不许欺负芋圆哥哥!”
伴随着小孩一声大吼,几块石头丢在了那四个仙门弟子身上。
唐玉缘趴在地上重重地喘息着,循声看过去,就见方才吃饭的几个小叫花又回来了。
为首的瘌痢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又捡起一块他拳头那么大的石头,冲白衣修士砸了过去:“你们是哪里的妖魔鬼怪!快走开!”
“我们是仙盟的人,小叫花子你别狗眼不识泰山!”
方才那听了传说害怕的小女孩这会儿胆子大得不得了,直接向他脸上招呼:“胡说八道!芋圆哥哥就是仙盟之人,修士们人都很好,怎么可能欺负自己人!你们是冒牌货!”
仙盟有明确规定,仙门弟子不得欺负百姓,这比欺负道友要严重多了,几人有所忌惮,当即退后了几步。
万一孩子们在街头宣扬,说出他们所穿的弟子服,消息传回师门,自己说不定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已经找过乐子,玩了个够本,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刻“咻”地一声施术遁走。
唐玉缘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象牙白的衣袍弄得全是土,身体疼痛难忍,脸上也挂了彩。
“芋圆哥哥,你没事吧?”几个小叫花立刻围了上来。
“没事没事,我方才就是和他们闹着玩。”唐玉缘使了个清洁咒外加疗愈咒,身上衣服立刻光洁如新,脏污和伤痕也都消失不见,“看,没事啦。”
孩子们立刻松了口气。
从小被欺负大,疗愈术法是他掌握得最纯熟的仙术,比师门的厨修术法学得都快,不知道是不是有挨打的天赋。
唐玉缘笑眯眯地冲他们作揖:“谢谢你们搭救。不过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你把松花蛋落下啦,我们想着给你送过去,看来咱们是走岔了。”瘌痢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黝黑的物事递到他面前,是一只黑得反光的银线墨龟。
唐玉缘惊喜地双手接过去:“谢谢!我就是回来找它的!”
宠物龟找了回来,他的一颗心也就落进了肚子里,跟孩子们告了别,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街上店铺和小摊也都纷纷挂起了灯笼,一副万家灯火的美好画面。
缓步在人群当中的唐玉缘,因着方才那波欺负,心情其实很不好。
馔玉门的修炼方式本就很难提升修为,而他又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更是菜鸡中的菜鸡。
他是天生的至阴体质,阳气不足,功法在血脉中运转不灵,这是其一;
虽是不错的金灵根,可师父用术法探过,他的灵根周围聚有一团浓重黑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害他的金灵根不能发挥作用,这是其二。
双重阻碍下,唐玉缘的修行之路真是难上加难,不仅是馔玉门的吊车尾,更是仙门人人都想踩上一脚的窝囊废。
除了师父对他好,就连师兄师姐都不是很待见他。
师父也曾带他去找大能看过,想知道那团黑气到底是什么,那位大能看过后一脸神秘莫测,只说“此子在修行上空难有进境”,追问原因,又说“天机不可泄露”。
谁也不敢质疑大能,唐玉缘只当那就是自己的晦气。
襁褓之中时在好几个领养人家里转了一圈,害得家家人仰马翻,最后又被退回到师父手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好在修道之人的确命硬,他拜入馔玉门之后,再没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
但改善体质、提升修为,就成了唐玉缘的执念。
“小道长!请留步!”一旁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唐玉缘怔了怔,转头看向一旁道士打扮的老头儿,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正是阁下。”老头儿须发皆白,一身粗布蓝色道衣,头上戴黑色纯阳巾,被左右摊位的灯笼光那么一照,看上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比他这正牌仙盟弟子还像样。
唐玉缘走过去恭敬地向他行了礼:“前辈有何指教?”
“我见小道长神思不属,是否有心事?”不等他回答,老头儿又问,“是不是跟修为进境有关?”
唐玉缘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沮丧地点了点头。
道行低这种事,随便一个路人都看出来了吗?
“唉,你这是万年难见的至阴至柔之体,修行方面,确实……啧,难啊!”老头儿轻轻摇着头。
唐玉缘快要哭出来了——看破不说破,干嘛把人拉过来划出重点?
他沮丧地转头要走,接着就被对方拉住。
“小道长莫慌,这并非无药可救。”老头儿一脸正经之色。
唐玉缘自然是要追问:“前辈有何灵药?!”
不怪他轻信别人,是师父说过,世间自有能人异士,未必比修仙界的大能们差。
“灵药自然有。”老头儿靠近他耳畔,轻声道,“魔尊刃无霜天生至阳至刚之体,若你二人双修,小道长修道之路再无阻滞。”
唐玉缘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再度掉头就走的时候,他又被老头儿拉住,对方循循善诱:“魔尊残忍嗜杀,皆因至阳之体作祟,小道长若是与他双修,不仅于修为大有裨益,还能劝其向善,简直是造福百姓苍生的大功德!这种事情上,不要害羞嘛!”
“晚辈真不是害羞。”唐玉缘实话实说。
道法自然,双修为人之天性,他有什么好羞耻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双修到底要做什么就是了,师父没讲过。
只知道确实对修行大有裨益。
他磕磕巴巴地说:“要双修,就得结为道侣,且不说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我……”
我连魔尊的面都见不上,上哪儿修去?
老头儿笑得脸上皱纹一层叠着一层,像极了盛放的九月菊,略显神秘地递给他一本书:“小道长,你骨骼清奇,正是修炼此书的绝佳人选。不用练至最高境界,只要小有所成,一定能征服魔尊!”
唐玉缘低头看这本奇书,只见封面简朴去雕饰,只用隶书写了四个大字——洞玄九经。
这就是民间绝学吗?!
“此乃孤本,原价十两银子,我给你打个折扣,只收你八两八,大家一起发发发!”老头儿浑浊的眼睛里精光四射。
可惜唐玉缘没看见。
他翻开书本目录,就见上边写“龙翻虎步猿搏蝉附”,心道这是外家功法?
外家功法不受修为约束,或许可以练一练。
“魔尊会喜欢这个?”他疑惑地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立刻道:“当然!他可是出了名的修炼狂魔,若你练了此功,必能吸引他的注意,一招将其搞定!”
胡扯吧,唐玉缘心头闪过一抹质疑。
不过一本书而已,看起来招式还挺厉害,学了应该也没坏处。
价格嘛,负担得起,反正自己别处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买它!
“现银我没有,灵石收不收?”唐玉缘问道,“如果不收,明天我去换了再来。”
老头儿可怕这到手的鸭子飞了,连忙道:“收收收!修仙界与人界本就是一家,到处都有换灵石的铺子,拿来我自己换就是了。”
唐玉缘掏出一枚差不多价值的低等灵石递过去,彬彬有礼:“多谢前辈赐书。”
外出得了奇书,他心情稍稍好了点,决心再勤加修炼试试。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嘿!
才走到师门附近的荒山,就听天上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芋圆!”
唐玉缘抬头看去,墨蓝的天空中飞来一口大锅悬停在他面前,裴承从锅沿笑眯眯地探出头来看他:“小徒弟,快上来,师父带你回家。”
别家都御剑,就自家师父御锅,他觉得师父非常与众不同,好生敬仰。
可惜自己修为太低,现在御个盘子还哆哆嗦嗦往下掉,遑论这种大炒锅。
“来啦!”唐玉缘脚尖轻点地面,向上一跃,倏地跳进了大锅里,恭恭敬敬地跟裴承行礼,“见过师父。”
裴承笑得十分慈祥,招招手:“乖啦乖啦,坐吧。”
大锅陡然升空,加快速度飞走了。
“师父,今日仙盟大会,开得是否顺心?”唐玉缘乖巧问候。
“还成,有件事回去要跟你们商量。”裴承捋了捋胡子,心思有些沉重,但并不多,接着又是一笑,“你呢?今天又没有遇见什么趣事?”
唐玉缘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刚买的那本《洞玄九经》:“我买了本民间秘籍,想照着好好修习一番。”
裴承接过册子,翻开看了看,表情微妙。
“师父……”唐玉缘凑近他,两只大眼睛写满期待,“卖书的前辈说这功法很厉害,您觉得呢?”
裴承看着眼前那行“疏缓动摇,八浅二深”,心情复杂地回答:“是挺厉害。”
唐玉缘越加兴奋:“若是练成,有没有可能搞定魔尊刃无霜?”
居然让我捡到宝了,嘿嘿!灵石果然没白花!
大锅猛地颤了颤,裴承险些掉下泪来。
没想到小徒弟竟有如此野心,这就是徒大不中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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