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缘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刃无霜,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但并没有成功。
阿兄虽然有时候会逗弄他,但平时确实不是胡言乱语的性子,看来真有自己不懂的事情。
也对,毕竟自己之前都不是断袖。
“那你讲。”他裹着被子盘腿坐起来。
刃无霜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将唐玉缘揽入怀中。
讲的时候还是不能看到小兔妖的脸,免得自己露馅。
“你知不知道,断袖之人,被别人称作‘兔子相公’?”他缓声道。
唐玉缘一怔:“这我倒是不知道,为什么?”
“据说,这源于兔子的习性,雄兔除了会跟雌兔交.配,也会跟同样的雄兔做类似的事情。此后,人们便以此来隐晦地称呼我们断袖。”刃无霜一本正经地讲述民间传说,“不然你回忆一下,你养的小白兔是不是也这样?”
唐玉缘没吭声,他确实有认真在回忆,但是完全没有印象。
“可雄兔也会生小兔子吗?”他问道。
刃无霜点点头:“会啊。没有雌兔在的时候,雄兔为了繁衍,身体会发生一些改变,变得能生小兔。”
唐玉缘又沉默了。
虽然不应该怀疑阿兄,毕竟对方并没有欺骗他的理由,但他确实没办法相信。
“只不过这种事情只在断袖当中流传,旁人是不太清楚的。”刃无霜继续道,“养兔子的人也不可能只养雄兔不养雌兔,是以很少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他偏头看着唐玉缘眉头紧锁的脸:“你若不信,可以把家里两只雄兔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看它们生不生得出来。”
“嗯,我明天就试试!”少年坚定地说,随即又道,“可我是人啊,人跟兔子能一样吗?就算雄兔能生小兔,也不代表我能生宝宝。”
刃无霜道:“人与兔子虽然不一样,但物有相似,极端情况下,身体也会产生变化,谁说一定不能生?”
唐玉缘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陷入了苦恼。
虽说世事无绝对,可这种事情未免过于离奇,这让他怎么相信?!
可惜他也不知道女子是如何怀宝宝的,否则还能对比一下。
这种事情他要怎么打听?问谁都不合适!
于是接下来两天,他总是摸着肚子发呆,连活儿都干不下去。
刃无霜不让他干活,总说怕他动了胎气,让他在一旁休息。
唐玉缘现在怀疑阿兄是不是想续香火想魔怔了,不然怎么会相信这种奇怪的传说?
可惜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个说法有问题,还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免得爹娘担心。
他只是从笼子里挑了两只漂亮的雄兔,单独关在了另一个草笼里。
妹妹见了,还好奇地问他在做什么,他都不好回答,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是为了让它们住得宽敞一些。
但是让唐玉缘惊悚的是,他还真看到了一只雄兔在骑另一只!
他知道这是兔子在交.配的意思。
天哪……阿兄说的都是真的?
尽管他还是不太信,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小腹微微有点发胀,比前几天大了一点点。
不会真的是……
“怀了。”
入夜上了床,刃无霜摸过他的小腹,笃定地说:“一定怀宝宝了。”
唐玉缘最近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一锅煮开的稀粥,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还会把脉?”
“我的宝宝我当然知道。”刃无霜说,“父子之间有感应。”
“那我怎么感应不到?”唐玉缘极为纳罕。
刃无霜抓着他的手放在他小腹上:“你都觉得发胀了,这不算感应吗?”
唐玉缘:“……”
成亲后觉得夫君好像脑子有病,怎么办?
“我明日去请个郎中来看看吧。”他不放心地说。
刃无霜立刻摇头:“不妥,若是郎中来看诊,定会发现我们的秘密。爹娘也会知道,会吓着他们。”
“可要是真生了宝宝,也会吓到他们啊!”唐玉缘说完这话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到底在说什么?!
“真的生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到时抱了孙子,他们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刃无霜说完,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我堂堂一个魔尊,在这里编瞎话哄小兔子玩。
最好唐玉缘醒过来的时候忘记这一切。
现世里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唐玉缘虽然仍是不信,但最终听了刃无霜的话。
等肚子大得明显些再说吧,现在确实没必要担忧。
或许只是吃撑了呢!
这几天确实吃得有点多。
不知道胃口怎么突然好了不少。
难道真的因为怀了宝宝?
啊啊啊啊!不能相信这么荒诞的事!
第二天,刃无霜便不许他再下厨了,要他在一旁指点,自己来做。
晚上还特意向唐母请教,蒸了一碗鸡蛋羹,给唐玉缘进补。
唐玉缘虽然挺感动的,但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一边喝鸡蛋羹一边陷入茫然的放空。
“好喝吗?”突然听到旁边阿兄问道。
唐玉缘下意识地说:“有点咸,加点水吧。”
“咸是吗?”刃无霜接过去尝了尝,懊恼道,“看来是我不小心放多了盐,你别吃了。”
不由唐玉缘分说,他便呼噜噜地把一整碗都扒拉进了嘴里。
谁知入睡后没多久,他便频频披衣服起床出门。
唐玉缘被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无霜哥哥,你怎么了?”
“许是吃坏了肚子,肚子有些疼。”刃无霜道,“你疼吗?”
“不疼的。”
“那就好,疼的话要告诉我。”
随后一切归于沉寂,唐玉缘终于睡着了。
但总觉得睡着的时候肚子隐隐约约有点痛,却并没能醒来。
脑子里乱七八糟,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两天思虑过多有关。
梦里还时不时闪过一切奇怪的画面,一如成婚那晚,他看到黑袍金冠的无霜哥哥,莫名还看对方抱着一只小白兔。
他甚至还梦见自己也变成了兔子,浑身雪白,眼睛像红宝石,跟他养的那些一模一样。
太乱了。
怎么都是兔子?!
他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却是被人推醒的。
“圆圆……醒一醒!圆圆!”
是无霜哥哥的声音。
唐玉缘挣扎着睁开眼:“嗯?”
面前是刃无霜欣喜的脸:“圆圆,你生了!生宝宝了!”
唐玉缘倏地一下睁大了眼睛:“什么?!”
“凌晨时分你睡着便说肚子疼,我替你查看的时候,发现你已经在分娩了,所幸一切顺利!”刃无霜转身抱过一个粉红小被子做的襁褓,“快看我们的宝宝们!”
宝宝……们?
唐玉缘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做一个噩梦。
然而当他看到刃无霜欢欢喜喜抱着的襁褓里包的是什么的时候,确定自己就是在做噩梦!
很噩很噩的那种梦!
因为那里边包了四只刚出生还没有睁眼的幼兔!
“无霜哥哥,你、你是不是病了?”唐玉缘惊恐道,“我怎么可能会生兔子?!我是人啊!”
谁知刃无霜却严肃地看着他:“圆圆,你在说什么?你明明是一只小兔妖,兔妖不生兔子,生什么?”
“兔妖?”唐玉缘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似乎有点分不清虚实,“怎么可能?我是人!我不是妖!我是人!无霜哥哥你不要胡说!”
“你再好好想想!你就是一只兔妖,住在惑妄宫的兔妖,深得魔尊宠爱的兔妖!”
“唐玉缘,醒过来!”
听到“惑妄宫”“魔尊”“兔妖”,一刹那,唐玉缘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扎进了无数根银针,脑仁疼得厉害,此前就曾在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更是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
馔玉门里他抽中了签去惑妄宫做暗桩;
他被椿艾道人在身体里种了妖丹,自此变成了小兔妖;
惑妄宫中他化成小白兔,被魔尊整日抱在怀里;
魔尊带他回了变成一片废墟的师门;
他得了线索,魔尊陪他去救师兄;
在朔方崖城内,他们中了妖族的埋伏,他还替魔尊挡了一刀;
他们一同落入了秘境之中,遇上了镇境的三头妖兽;
一不小心,他对上了鲶鱼头巨大的黄色眼睛,中了瞳术——
那些才是真的……
所以,现在这些美好的生活,都是假的!
他没有爹娘,更没有妹妹。
师父和师兄师姐仍旧下落不明。
是啊,魔尊怎么可能跟自己成亲!
啊啊啊啊!
好痛!头好痛!
眼前的画面突然发生剧烈的扭曲,阿兄焦急凝重的神色也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唐玉缘眼前突地一黑,头痛加剧,接着神智也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熟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芋圆?芋圆!醒一醒!”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唐玉缘疲惫地想,是不是这次噩梦才真的醒来了?
他觉得此刻的眼皮几乎有千斤重,费了好些力气,才缓缓睁开一条缝。
眼前起初模糊一片,渐渐才看清了一个人的轮廓,黑袍金冠,面色冷厉又英俊,写满关切之色。
是魔尊。
是魔尊!
那个幸福的乡村生活,果然是个梦,我是唐玉缘,现在是个被仙盟唾弃的兔妖,但其实我是被派去惑妄宫的暗桩。
尊上对我很好,但我不能告诉他我真正的身份。
可是我……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痛袭击了唐玉缘,他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流出两行泪水。
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有素未谋面的爹爹和阿娘,有可爱的妹妹,师父和师兄师姐也都安好。
更重要的是,梦里他和无霜哥哥那么相爱。
同人两情相悦的感觉太幸福了,可为什么那只是个梦?!
就不能是真的吗?!
好难过。
“芋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刃无霜担忧地问。
时间有限,他不得不做了一场那么拙劣的戏,起初还担心不能起作用,当他的神识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唐玉缘脑中“弹”出来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兔妖构建的幻世应该是坍塌了。
他迫不及待地呼唤唐玉缘的名字,见对方缓缓睁开眼的时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醒过来就好。
但看到那两行晶莹的眼泪,他也不由地感到了心痛。
小兔妖给自己构建了那样一个幻世,他该有多向往那样的生活。
被人强行打破最美的幻梦,那该有多痛苦。
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仍是孤身一人,该有多难过。
他把唐玉缘抱起来,搂在怀中:“芋圆——”
还没等他说抱歉,唐玉缘便擦了擦眼泪,虚弱道:“抱歉啊尊上,让你担心了,我、我做了个噩梦……”
“噩梦?”刃无霜疑惑地重复道。
“嗯,可能是中了那个鲶鱼头的瞳术,我昏过去太久了,做了个噩梦。”唐玉缘挤出一脸笑容,“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怎么好跟魔尊说,自己做了个很美的梦,梦里还同人家成亲了呢?!
不光成亲了,还、还圆房了。
啧,哪来的脸!
刃无霜:“……”
原来他只当那是一个梦。
魔尊无声叹息。
也罢,若是他能好过些,那就算是个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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