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堆满了旧的立牌和宣传单,整个空间狭小逼仄,昏暗无比。
进门后,严清走到窗前拉上了帘子,路希尔也将门反锁上。
严清将衣服交给路希尔,而后便背过身去了。
路希尔看着眼前的背影,有些别扭,她侧了个身子,将衣服脱下,脱下来后却发现没地方可以放。
虽然衣服已经沾染了咖啡渍,但路希尔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穿的衣服扔在满是细菌尘土的地上。
路希尔拿着衣服挡在身前,抱着胳膊走向严清,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问:“能帮我拿下衣服吗?”
严清沉默着伸出一只手,路希尔将衣服交到她手上,而后换上了她给的那件白T恤。
体恤很大,穿在路希尔身上空空荡荡的,纯白的没有图案,衣服很干净还有一股子洗衣液的清香,应该是严清自己的。
路希尔换好了衣服,说:“我换好了。”
严清这才转过头,第一眼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将目光移开了,将衣服还给路希尔,又掏出了手机,说:“我把干洗费转给你。”
路希尔接过衣服,摇摇头,道:“这个衣服不能干洗。”
严清拿着手机,闻言目光在她手上的衣服上打量了一下,又看向她,眉毛抬了抬,眸光凛冽,好像在问:那你说怎么解决?
路希尔被她眼睛这么扫,顿觉汗毛耸立,十分的不舒服。
有没有搞错啊,明明是你撞到了我,把咖啡泼了我一身,怎么现在好像是我犯了错一样!
路希尔默默腹诽,表情也有些不好看。
沉默了几秒后,严清才淡然开口:“那我把衣服的钱赔你。”
路希尔本来是没打算让她赔的,毕竟严清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缺这一件衣服,但严清这态度让她实在很不快,于是也没有再推脱,道:“这衣服一万三。”
听到价格的严清眉头皱起,拿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抬眸看向路希尔。
路希尔以为她会不想赔,但严清只是瞟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冷冷地开口:“收款码。”
路希尔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递到严清面前,严清对着手机扫完码,冷声说了句“转过去了”便转身走了。
看着严清离去的背影,路希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拽什么啊?”
刚说完,手机电话响了起来,路希尔接起电话,花笺九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路神,我明天回国啦!”
路希尔觉得炸耳,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电话里花笺九的声音透着乐:“路神,明儿我回来,我休息一天,大后天咱俩一起见面吃个饭吧,地方我定。”
“行,那大后天见吧。”路希尔嘴角噙着笑,花笺九终于要回国了她很高兴。
“好,到时候带你去我家饭店吃,咱俩认识这么久也没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家饭店厨师堪比米其林餐厅一样的水准,这次我回去亲自带你尝尝。”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吹牛的。”路希尔道。
“货真价实……哎呦,路神我还有点事儿,等我回国咱俩接着聊。”花笺九说完就挂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路希尔收到了刘助理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路希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出来买水的,忙领着一袋子矿泉水疾步赶回了展位。
回到展位,摆出的几个手工雕塑摆件几乎没动,说明没什么人来买。
路希尔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女生的展位上人头攒动的繁盛景象,不免有些凄凉。
刘助理看路希尔这么久没回来,还换了身衣服,原来那件衣服变得脏兮兮的被抱在怀里,奇怪地问:“老板您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衣服还脏了。”
路希尔淡然一笑,平和地说道:“没什么,不小心被人洒了一身咖啡。”
说着她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本该在摊位上的其他两名员工,便问:“其他人呢?”
刘助理没头没脑地嘴一秃噜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艺博会,我守在这让他们逛逛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人。”
说完刘助理便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脸色一僵,路希尔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这一声尾音拉得很长,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助理,道:“这么清闲啊,那要不要扣点工资啊?”
大热天的刘助理直冒冷汗,支支吾吾道:“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这时其中一个出去的员工小王买了东西回来了,笑容满面地拿着一个礼盒,和几个小礼袋。
刘助理忙趁此机会岔开话题,问:“你这个家伙,高兴成这样,买了什么好东西了?”
小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分别给了路希尔和刘助理一人一个小礼袋,道:“老板,刘姐,我给你们带的礼物。”
路希尔神色如常地接过礼物,笑说:“谢谢了。”没有问责小王随意离开岗位的事情,也算是放过了刘助理。
她打开礼袋,里面是A市的文创冰箱贴。
小王小心翼翼地将礼盒收进自己的布包里,路希尔余光瞥见礼盒上的商标,注意到这和刚才那个女生展位招牌上的商标是同一个。
她想起方才在那所见的一千八的杯子,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小王啊,你礼盒里买的什么啊?”
小王一愣,笑呵呵说:“在里面买的一个青花瓷,我爸爸喜欢这个,正好他生日,我买回去当生日礼物送他。”
说着小王将礼盒拿了出来,打开了给路希尔瞧了瞧,小小的瓷盘静静地躺在盒中,路希尔看出这个瓷盘相比方才在展位上那个女生推荐的经典款美工更为复杂漂亮。
刘助理也被吸引来了目光,凑过来问道:“你买这个多少钱?”
小王憨憨地摸了摸后脑道:“她要了六千,我缠着讲了半天价,砍了一千,五千块拿下的。”
刘助理惊呼:“这么值钱啊?”
说着还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要不我们也改行做青花瓷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刘助理是在开玩笑,但路希尔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动摇了。
但当着老板面说要改行的员工,不可轻纵,路希尔眼中露出寒光,笑着说:“刘姐这么着急要辞职啊?”
刘助理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道:“不是,老板,我……”
“今天结束你收摊。”路希尔笑着说。
刘助理垂下头,苦涩地回答道:“是。”
日中则昃,路希尔收了摊,最后这次展览净收益是一百六十八,如果减去她买的矿泉水的钱,就是一百六。
晚上,路希尔洗过澡,走出满是氤氲水汽的浴室,电视里正在播放青花瓷相关的视频。
路希尔擦着头发走到床头柜边,先拿遥控器将电视静音了,而后又拿起手机给花笺九拨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路希尔算了一下时差,现在花笺九那里应该早上十点。
接了电话的花笺九似乎刚醒,说话里透着一股惺忪的困意:“怎么了,路神?”
路希尔问:“你还没起来呢?”
花笺九困意蒙蒙:“差不多要起了,路神你说。”
路希尔将头发甩到身后在床上坐下,问:“你之前是不是和我说过你妈妈是青瓷世家的,好像还是青花瓷手艺的传承人?”
花笺九咕哝着说:“是啊,不过我妈对这不感兴趣,传承人这重担落到我舅舅身上了,现在他也年纪大了,就又传给了我表姐。”
路希尔听了这话,问:“你那个表姐你能约得出来她吗?我想见见她。”
电话那头传来花笺九掀开被子起床的声音:“你想要我约出来我就能约啊,不过路神你怎么想起来这么个人了?”
不管是出于自尊或是不想要花笺九心疼,路希尔暂时都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工作室惨淡经营的现状,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没说全实情。
路希尔含糊其辞,道:“我工作室新出的企划,想试试把青花元素加入雕塑,正找愿意合作的青花手艺人。”
花笺九也没多想,道:“行啊……啊!我的天,怎么都十点多了,不行了,路神,我不能聊了,我得赶飞机了,拜拜。”
路希尔听着那头花笺九慌里慌张的声音,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又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么长时间,这家伙冒冒失失的性格还是没变。
到了约定的那天,路希尔给工作室放了假,准备和花笺九痛快地聊一聊,毕竟自她回国半年多,两人就没见过面,仅有的几次通话也都因为相互间有事耽搁没说几句就挂了。
出门前路希尔好好拾掇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身淡黄色系带连衣裙,还用卷发棒给自己烫个法式慵懒卷,恰到好处微卷的金发配上她那雕刻般精致的五官,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花笺九定的餐厅她也没去过,开着车用导航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偏偏这个地方道路逼仄,她一辆车能堵一条道路,无奈之下她只能先把车找地方停了,然后徒步顺着导航找。
路希尔顺着导航七拐八拐找了半天,导航显示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地站在街边迷茫之际,忽而一个声音关切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路希尔焦头烂额地抬头,一时怔愣住了。
是那天在艺博会上弄脏她衣服的女生和她朋友,这句话是女生的朋友问的。
季泽缘的穿着与那天在博物馆的是一套,倒是严清今天的打扮跟换了个人似的。
严清乌发披散,短款白色Polo衫下紧实的腰线若隐若现,米白色休闲裤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直,脚下踩着一双基础款老爹鞋,整个人清新脱俗,像个大学生,与那日艺博会上路希尔所见模样相差甚远。
路希尔猛地一呛噎住了喉咙,她低下头,清了清嗓子,而后抬头道:“我在找个地方。”
季泽缘热心地问:“什么地方啊,我帮你看看。”
路希尔拿着手机指了指上面的地址,说:“我找这个饭店。”
季泽缘看了眼,也是一脸为难,道:“我也不认识诶。”说着她用胳膊碰了碰严清,问:“小严,你知道吗?”
严清的眸子在手机上的定位上停了一两秒,而后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从那栋大楼一楼乘电梯到六楼。”
路希尔这才注意到导航上写了饭店位置在六楼。
“谢谢。”路希尔躬身感谢,而后便迈步往那栋大楼跑去了。
目送着路希尔往大楼去了,严清也带路往那栋大楼走去。
季泽缘跟在后头,奇怪地问道:“小严,你怎么也往这走啊?你不是说去你姑姑家的饭店吗?”
严清瞥了她一眼,说:“就是这家。”
路希尔顺着严清指的路线走去,刚走两步她察觉到不对劲,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身后,那两人就在她后面。
季泽缘招着手,笑着说:“好巧啊,我们也来这家饭店。”
严清微微颔首,眼神冷冷清清,路希尔回忆起那日的事情,有些羞愧。
那天因为不爽这个女生傲慢的态度,路希尔将衣服的价格往高的虚报了一点。
如今又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她难免有些心虚。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上升到六楼的十几秒里,花笺九给路希尔发来了消息。
“路神,这是我们家新开张的店铺,我听我妈说今儿请了不少亲戚,我那个表姐也来。”
看到这句话的路希尔心里忽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且这股预感随着上行的电梯越来越强烈。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花笺九就站在电梯门前,正低头玩手机,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路神!”花笺九高兴地向路希尔扑了过来,路希尔接住了她,在心中拼命祈祷,自己心里的猜想一定得是假的。
但事与愿违,花笺九和她拥抱之后,路希尔眼睁睁看着花笺九转身向严清伸出了手,两人握了握手,花笺九说出了那句在很久之后路希尔都记忆犹新的话。
“表姐,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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