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细小的电流声凭空出现，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女声在脑海中响起。

【最终世界副本已载入，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即可实现您最初的愿望请求。】

闻言，舒九辞骤然睁开双眼，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瞳孔紧缩，下意识抬手遮挡。

四周烛火通明，巨大宽阔的圆拱形石壁顶部贴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随着阵阵阴风摆动不定，石壁上用血画着杂乱复杂的巨型阵法。

后背触感坚硬，舒九辞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副石棺中。

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快要炸开似的。

他隐约听到系统提示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便开口询问：“这世界什么设定？开场就搞这种让人san值狂降的场景？”

他经历的上个世界是一本无限流小说，其中有些副本在直面boss或者遭遇恐怖现象时会强行降低其精神值，让他时刻处于一种癫癫的疯狂状态，做出一些相当离谱的低智商判断与动作。

换句话说，他全程脑子就像在福尔马林里泡过一样，有毒。

系统的声音从刚才的清冷女声变成了萌萌的小萝莉音，说话都带着上扬的尾调，与之前的冷漠判若两人。

【宿主，这个世界没有精神值那种东西哦，这是个背景为仙侠修真的小说世界，所以安心啦，不要害怕。】

【你不会像上个世界那样穿着护士服和高跟鞋在疗养院里一路狂笑着拔腿乱奔；也不会翘着兰花指逼修道院修女和你一起唱大花轿；更不会在福利院拉着同龄的三四岁孩童比谁撒尿撒得远哦～】

舒九辞面无表情地威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做了个手划过脖子的动作，万分冷酷，“你就完了。”

【……】

系统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软糯的萝莉音变成了狂霸酷炫拽的龙傲天声调，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它总是这样，热衷于变换各种声调玩，始终乐此不疲。

【哈！人类！你是本少爷见过的第一个胆敢威胁系统的任务者！你怎敢如此放肆！】

它显然给自己玩嗨了，贴心地给自己配上节奏感很强的DJ音乐，还加了环绕立体混响。

舒九辞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万个穿着花花绿绿大棉袄、戴着黑色墨镜梳着大背头的身影站在灯光璀璨下肆意摇摆。

太阳穴突突直跳，吵死了，他想揍人。

他又累又烦。

方才还能忍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只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浑身上下越来越难受。

自从他醒来，浑身上下都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这和普通的疲惫感不同，这种感觉更像是有什么吸食.精气的妖怪正从体内深处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见鬼了！

他尝试从棺材里撑起身子，但在坚持两秒发现无果后便自暴自弃往后一倒，顺手盖上了薄薄的棺材板，费劲巴拉地把自己遮了个严实。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狭窄的空间里逐渐暖和起来。

“系统，现在几点了？”

系统秒切正太音回答。

【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现在是亥时二刻，相当于晚上十点半啦。】

十点半？

“轰隆”一声，舒九辞脑子里的养生雷达警报自动响了起来，这个时间段实在是让他敏感的过分。

养生之道在于养精蓄锐，凡事不能强求，要顺势而为，该睡时不睡，此乃逆天而行。

在修真仙侠的世界里，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吧。

也就是说，不按时睡觉＝违背天道＝逆天而行＝遭天谴＝被雷劈！

舒九辞“啧”了一声，什么叫大智慧，幸好他脑袋灵光足智多谋，刚踏入这个世界，就巧妙的化解了一场危机。

同时，他立即给这个世界下了定论：这是个阴险狡诈、处处都充满陷阱的狗比世界。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睡不睡都不会被雷劈？】

舒九辞斩钉截铁回答：“必不可能。”

【……】

舒九辞思维回路向来清奇跳跃自成一派，逻辑融洽地令人发指，堪称人间一绝，总是能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刻，对敌方以及我方实施无差别精神打击，坚持“创飞”每一个生物。

系统身为高维智能体，跟他合作这么多年，和他的大脑耳鬓厮磨、日夜鬼混，都愣是没搞清楚他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所以在一个以二十世纪精神病院为背景的恐怖小说世界中，舒九辞因剧情杀被医生强行按在手术台上准备做前脑叶白质切除手术时，给系统兴奋坏了，一度撺掇他主动把脑子捐献给医院，让专业人员来研究研究。

舒九辞脱去外衣，先把第一件折叠起来当做枕头，接着把第二件展开盖在自己身上，暖意铺天盖地袭来，他惬意地长舒口气，闭上眼睛：“晚安，玛卡巴卡。”

这是他给系统起的名字。他第一次遇见系统时，它切换的是超级祖安型声线，张口闭口就是“妈了个巴子的”，说话还一卡一卡的，故由此得名。

【不是？怎么又晚安了？上个世界不是睡醒才过来的吗？】

【求你了，能别坚持那破养生了吗？不找我要这个世界的资料？完成任务就可以永久解放了呀！】

【别摆烂！】

【你早点完成任务，我好早点休假呀！我打工人怨气很重的！】

【醒！醒！】

【……】

【！#￥%……&*】

遇见这么个祖宗宿主，系统真是服了，但幸好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很快就能和这脾气贼大的活爹说再见了！

.

舒九辞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虚空中俯瞰着一切。

一望无际的黑色苍穹下，荒草不生的焦土正在寸寸龟裂，滚烫的岩浆从地缝中渗出，随处可见烈火肆虐，被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叠堆在一起。

远方海天相接处，十几米高的巨浪骤然倾倒，水墙汹涌压来，瞬间淹没了挣扎奔逃的人群。

绝望的哭喊声响彻整片天地，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在山脉断裂的尽头，一个高挑的背影迎风而立，无动于衷地望着地面的惨状，白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良久，那背影手执酒杯，将清冽甘甜的酒水祭奠般尽数倾倒于地。

“还不快住手！你这狗娘养的小杂种！”

“早知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当初就不该留你性命！”

“你这修真界的败类畜生！我要杀了你给我全家报仇雪恨！”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如此丧心病狂拉着全天下给你陪葬，不怕遭天道报应吗？！”

“……”

身后，数百名修士手执法宝与兵器，将四周团团围住，却又因忌惮畏惧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破口大骂，骂什么的都有。

只听一声轻笑，那白衫之人徐徐回首——

那张脸真是摄人心魄的好看，左眼睑下方有一颗色泽浅淡的黑色泪痣，与那清冷的眼神相映成辉。

虚空上方的舒九辞却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陪葬？”白衣之人勾起嘴角，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他缓缓摇头，声音温柔似水，轻启薄唇：“不，死的只有你们。”

下一刻，只见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柄折扇，他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挥，一道带着汹涌澎湃的强劲灵力径直朝着人群冲去。

霎时间，血光四起。最前排的修士甚至来不及出声，便被硬生生撕裂成血雾，飘散在空中。

滚烫的血珠溅在白衣之人脸上，他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抹，展颜一笑：“你们，都得死。”

.

“所以——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活人微死？”

“自然是活着的。那位给盟主传信的神秘人不是说了？这个世界维系的关键，在于他是否一息尚存。”

“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生活在一本虚构的小说里。”

“谁说不是呢！如果不是上辈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打死我也不信。”

“要、要不咱们还是把棺材抬回去吧？那儿好歹设置了数十道封印，我实在是害怕，你们忘了这魔头当年是怎么……”

“谁不害怕啊？他这种畜生死了最好！可有什么法子？他必须醒过来。”

“是呀，只有他醒过来，我们才能……”

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嘈杂的很，舒九辞翻个身捂住耳朵，不耐烦地“啧”了声。

吵死了。

方才的梦境真实到可怕，仿佛从前亲身经历过似的。

在梦里他被众人围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被花样问候了个遍，导致他现在乍一听见“畜生”两个字，还觉得怪亲切的。

人就是恋旧。

这时外面传来哆哆嗦嗦的颤音，提议道：“诸位前辈，要不咱们先、先打开棺材看看？”

四周响起一片附和的应声。

“温宗主，他是您沧浪宗的人，还是您师弟，您最了解他，这棺您去开吧。”

“我才不去！柳门主你手最欠，你去开。”

“你他娘的才手欠！爱谁谁开，反正我不开！”

“哎对了，李阁主不是向来热衷于研究尸道？您去，您得心应手。”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你们猜我今早起来发现了什么？嘿！我双腿双脚都断了，我爬过来的！”

“周庄主您别缩角落里啊，您来试试？您可是咱们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掀个棺材板而已，勇敢点，上！”

“我上你大爷！”

“……”

棺材外面可汗大点兵似的挨个点名，你推我搡闹成一团，到后面愈演愈烈，舒九辞甚至听到了互拔刀剑的声音。

听这动静，周围少说也有不下四五十余人，看样子是来了不少门派的修士。

说是棺材顶，其实也就是盖了一层薄薄的板子，舒九辞能感觉到外面光线明亮，连棺材内部都渗透进一点新鲜空气。

他暗自揣度，这群人定是趁他睡着时，连人带棺把他从那幽暗的石洞里给抬出来了。

在场之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可开交，互相打着太极，谁都不肯做那个开棺的人。

他们闹了半天，最后“和和气气”地商量出个折中之策，美其名曰要给年轻人一个拼搏的机会，随便点了个不知哪派的小弟子来当这开馆的倒霉鬼。

舒九辞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经历过无数个世界，他果然最讨厌的还是那些自诩正义的道貌岸然之辈。

这些所谓的修真门派，平日里把什么“舍生取义”、“以身殉道”之类的话念的比剑诀还顺口，关键时刻倒是一个比一个惜命。

棺材板时不时传来“咚咚”的轻响声，料想那小弟子此刻应该抖得跟筛糠似的，手放在棺材板上却又不敢打开。

舒九辞突然伸出右手，五指扣住棺材板内侧的凸起，借力往外一拉。

“划拉——”

明亮的光线刺入眼中，舒九辞微微虚起双眼，与那俯身拉棺材的小弟子来了个猝不及防的面对面直视。

小弟子瞪着滚圆的眼睛，霎时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