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医

“荒谬至极!”吴炜背后站起了一位官员,年纪尚轻,面上全是掩盖不住的愤怒之色,“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扬州府轮到一个闺阁小姐来指点江山了?”

左涵冷笑一声,“各位大人怕死,我可不怕。再来照大人您的道理,我竟不知扬州府是男人们的一言堂,想来各位也是堂堂六尺男儿,怎么竟不如我一个小女子来得勇敢?”

那官员的脸立马涨成猪肝色,竟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到左涵这边来动手,

吴炜只是轻轻一抬手拦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知彰,你莫要这般鲁莽,且听左姑娘继续说,看看她是有什么妙招,能救扬州府的百姓于水火?”

“你怎么知道她姓左?”林寄突然发问,左涵和众官员对峙,其实她没听出一点她们话语之间的机锋,但也能看出左涵以一敌众,有些落于下风。

不过这里实在不是她的主场,她插不上嘴,好不容易抓住了吴炜话里的漏洞,连忙说了出来。

左涵刚想说林寄的关注点跑偏得很有她的风格,但很快,她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确实,她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吴炜身为扬州府的通判,这人同她阿爹素无往来,按照二人年纪来看,也断不会有同年之谊,光凭一个官职,他如何就知道自己的姓氏了呢?

吴炜自觉失言,轻咳了一声,“当年京杭大运河决堤,我和令尊曾一同处理过筑堤事宜,想来你当时还小,不知道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左涵半信半疑之间,林寄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在她耳边说,“他在说谎。”

“这两人在大堂之上一直拉拉扯扯的,也真是不知羞耻。”赵知彰本来被吴炜一拦,心里有气,看到这两个同自己妹妹一般年纪的的女子,在众官员的面前牵着手,这也就罢了。

现在又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在那边眉来眼去,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哎,知彰兄,你先息怒,听听看又有何妨呢,”旁边坐得很是惬意的人给他顺了顺气,“再说了,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哪里晓得你我的苦楚呢?”

赵知彰这么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便移开视线,看向前方站立如青松的吴炜,心情即刻轻松了很多。

左涵有了林寄斩钉截铁的一句断言,心知吴炜在这件事里绝不会是清白无辜之人,也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重新扫视了一边堂中的官员,松开了林寄的手,双手交叠放在额前,跪了下来。

“关闭扬州府五扇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凭借任何理由出入,按照患病的严重程度,把无症状者、轻症状者同重症者分开,再集中进行诊治。”

左涵说着,又制止住了想要同她一起跪下来的林寄,她是为了扬州府的百姓而跪,想要为她们再博取一线生机,但这仍然改变不了它屈辱的本质。

一直端坐正中,冷眼旁观的官员抬了抬眼,“就算我等不在意生死,可这菽害不是你这种小娃娃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事情,便是把整个扬州府的大夫都聚在一处,也未必能治好。”

左涵听得这话,明白这是能主事的人,只要她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这件事便有了转机,思及至此,她总算从冰凉的地面上站起身来。

“只要大人答应按照我所说的行事就好,想来各位也不知道我阿娘是谁,才会有此担忧。不过我来府署之前,就已经飞鸽传书唤我阿娘过来了,她若是瞧不好,那这世上也就没有人能瞧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冷冷看着的官员变了神色,忍不住出声追问,“令堂是?”

“我阿娘曾经有个名号,叫做‘妙手神医’,想必各位都不陌生。”左涵微微一笑。

“哎哟,知彰兄啊知彰兄,你年纪也不小吧,怎么连妙手神医颜灯都不知道啊?”坐在赵知彰身边的人看他一脸迷茫,悄么声地告诉了他,“那个十多年前靠针灸医好了先帝的女医。”

赵知彰隐约有了些印象,不过下一刻就脱口而出,“她不是死了吗?”

此话一出,本来坐在他身边同他攀谈的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往右边挪远了些。

即使堂上众官员都在谈论颜灯、菽害与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赵知彰的声音也大得过分,足以让左涵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又皱了皱眉,怎么连这么蠢的人也可以为官做宰?

坐在大堂正中的官员往后递了个眼神,赵知彰额头上便立刻冒出豆大的汗珠来,他心里卷起一阵懊恼。

只是这堂上可不止他一个懊恼万分的人,一道阴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左涵,她正苦等一个结果,未有所感,林寄却把这道目光尽收眼底,毫不吝啬地瞪了回去。

历经了漫长的等待,端坐堂中的官员微微一笑,终于颔首,“那就按左姑娘说的办。”

左涵道了个万福,便拉着林寄离开了此地。

其实自城外见到那一片泼天的惨状之后,她和林寄就没有片刻停歇,先是去小账房家探查情况,接着闯入扬州府署,再来说服这帮子贪生怕死的官员,她哪里有时间给阿娘飞鸽传什么书。

想使用信鸽传递信息,需得提前在应天府和扬州府都加以驯养,又只能单向通信。

就算真有这么一只神通广大的鸽子,可以把她万分的焦急同信件一起送到她阿娘的身边,可接下来的信又该怎么送出去呢?

“左姑娘留步。”

来人正是吴炜,本就厌恶他满口谎言的左涵权当没听见,但这人连着喊了三四遍,她又不能真这么驳一个官员的面子,只好轻轻捏了下林寄的手,示意她也停住脚步。

“想必你不知道,本官家里养着一群鸽子,各个都聪明得很,没有一次是回错巢的,”吴炜挤出一个笑来,“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姑娘也不必拘束。”

“吴大人既养着这么多鸽子,缘何菽害的消息传不出扬州府呢?”

左涵怀疑吴炜是不是少一样是人就有的、脖子以上的东西,他这话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锦衣卫尚且惨死,驿站更是传递不出一点消息,吴炜的鸽子却能逃出扬州府无形的网,难不成它们是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鸽?

吴炜顿住了,他见众官员尚未出来,便收起一副好像真心在为左涵考虑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我劝左姑娘少蹚这趟浑水,你阿娘就是进得来扬州府,我也有把握让她出不去,假死这招用一次就罢了,再用第二次可就不灵了。”

言毕,他施施然地走了,再没多说一句话。

左涵转脸去看林寄,她只是直直站着,那就说明吴炜的话是真的,一瞬间,所有事情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渐渐淹没了一个她。

“这个老癞蛤蟆到底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林寄说,她扎扎实实地忍了一路,左涵一进府署就像变了个人,同那群穿着官服的大中小□□说个不停,那话又文绉绉的,她时而好像明白了,时而又不明白。

左涵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笑,只是看着吴炜远去的背影,觉得这称呼实在形象,接着便把所有事情同她娓娓道来。

听完左涵的解释,林寄一拍大腿,“这事儿简单,扬州府不让官老爷们出城,出去就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没限制,拜托商队和镖局不就行了吗?而且我姨姥姥的表妹的丈夫的女儿的妈妈就在这里做民信局的生意,也可以托她去送信啊。”

“民信局是?”左涵倒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但确实是未曾听说过这个新鲜词儿。

林寄给她简单解释了一番,一开始是一帮在外打拼的人组织起了同乡会,每年选出代表带着她们寄给家里的信件回乡,后来发展壮大,就成为了民信局。

她虽然没收到过这样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不过姥姥是收到过的。

左涵眼睛一亮,连忙买来纸笔,提笔写信,首先自然是写给她阿娘的信,这件事情总结起来倒没费什么笔墨,她又把之前详尽地描写了菽害症状的纸页抄写了四五份,把其中一份夹在了信中,先让林寄去寄,之后如法炮制了几份,再一起寄出。

等待左涵写信的这段时间,林寄干脆拉着她诛九族也未必能诛到的亲戚过来等着。

那亲戚是民信局的副柜,名叫郑萤,她本来正想着自己是不是真有这门亲戚,被林寄一顿猛夸,先夸她来去如风,又赞她的手臂健壮,从见面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她很有些要认林寄做干女儿的想法。

左涵不得不出声打断了这两位活宝,想了想,还是郑重地把真相告诉了她,郑萤越听面色便越凝重,但她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便是叫我豁出这条命来,我也会把这些信送到该送的地方去的。”

郑萤伸出双手接过左涵递出的信封,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她却觉得自己身上压着一座大山。

“姑娘是有大功德的人,”她往地下一跪,“我替扬州府的百姓先谢谢姑娘。”

林寄不知道为什么左涵要跪,也不知道为什么郑萤要跪,她只见过拜堂成亲时新人跪父母,做白事时朝棺材磕三个响头,但就像她没能扶起左涵一样,她也没有扶起郑萤。

未至一日,应天府内。

颜灯收到了一封信,信差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女子,仿佛是一夜之间奔袭了一二百公里,双眼熬得通红,非要亲自把信交到她手里才肯罢休。

她看到信封上写的“母亲大人亲启”六个字便笑了笑,这娇客才跑出去几天就腻了,外面哪里就是她想象的那般好呢?

颜灯把信拆开,从中却掉落了好几页纸,只是一眼,她便彻底变了脸色。

这一章我真的写得很艰难,原因是我把通判记成了五品官,一直到我发现怎么同知也是五品官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不对,于是痛苦地修改了情节,两个小时暴写一千两百字,哈哈哈我已彻底疯狂[化了]

关于左涵下跪的情节呢,我也斟酌了很久,但确实是想不到更恰当的方式,所以暂时就这样了。

——————

顺便在这里放一个小剧场。

林寄:“你为什么要跪那帮子老爷们啊?”

左涵:“……我腿抽筋了。”

林寄:“这样啊,下次你再抽筋就告诉我,我帮你揉腿,别往地上跪,太凉了。”

左涵转身向山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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