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抵临隗聃

“请问还有多久能到隗聃?”

天边刚透出一丝黎明的迹象,两辆豪华的马车先后行驶在这宽敞平坦的道路上。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揭开,尤此那张彻夜未眠的脸随之探了出来,冷风侵袭着他布满血丝的眼。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望向车驾座上的背影。

此刻驱策马车的车夫是隗忆派遣的护卫,他扭过头来,回道:“尤术士,大概还有两个时辰。”

禾丰倚靠于榻,目光落在尤此的背影上,牵动干裂的唇角,笑道:“公子,我数了一下,一路下来,这句话你问了五十三次。”

“有那么多次吗?”尤此转过身来,坐在案边,面向禾丰,调笑道:“小丰,你肯定故意多数了吧?”

禾丰的脸色惨白如纸,想来病况愈发糟糕了。他真的怕禾丰的身体撑不到那么久。本来都打算放弃这次行程了,但禾丰坚持要去,并表示最后的心愿便是去隗聃。

禾丰此前说过等到了隗聃,想与他再赛一场马,其实他心里清楚,禾丰是想跟“尤此”赛马。

不久前他又呼叫了任往数次,依旧没有反应。他忧惧更甚,既担忧任往的身体状况,又畏惧任往不能得见禾丰最后一面。车轮碾在地面那慢悠悠的声响听得他心口发慌,如果有车就好了。

禾丰正欲说什么,这时魏各端着药碗,行至榻旁,轻声道:“来,该喝药了。”

禾丰瞧着那黑褐浓稠的药汤,露出痛苦与抗拒的神情,“还喝啊?”他忙不迭抬手捏住鼻翼,阻止气味入侵,“这腥味怎么好像比先前还重了?”

那名太医离去后,魏各连夜请了十几个大夫为禾丰诊脉。最终诊断结果一致,他仍旧不死心,就自己去药肆抓了些补血补气的药,混合着自己的血液煎给禾丰服下。

禾丰尚且不知内情,尤此也是无意间窥见所知。此举对禾丰的病势毫无裨益,他多次想要劝诫,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或许魏各是看禾丰坚持了这些时辰,误认为这个办法有效,故而在药中掺杂的血液越来越多,腥味也越来越浓重。

禾丰撑到如今,其实是因为太医早已喂了禾丰一味秘药,暂吊残息,这才没有当场死亡。

也不知道魏各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自欺欺人。

尤此在送太医离去之时,本欲向太医求购大量这味秘药,心想若是这样叠加服用的话延缓时间应该也能更长。可太医却告诉他,此药只适合濒死之际者食用一次,否则非但不能续命,反而会变成催命毒药。

尤此只得失落地空手而归,刚一转身便见欲去请大夫的魏各从房中出来。看魏各那么决然,哪怕知道会是徒劳,他也没阻拦,任由魏各去了。

就如此刻一般。

魏各坐至榻沿,捏着勺子搅动药汤,耐心回道:“要坚持喝,每日三次,一次不能少。”他以一种哄孩子的语气:“乖,一口喝完,我准备了糖……”

药勺已然送在了唇边,禾丰也不张嘴,就那般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各看。

魏各眼皮轻颤,眼底似有些心虚,勺内的药汤微微晃动。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衣袖,手腕掩在其下,见并未透露什么,他开口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

“你太温柔了,是不是想让我……”说着,禾丰意识到什么,猛地顿住了。

魏各追问:“让你什么?”

禾丰摇了摇头,接过药碗,紧闭双眼,将汤药一饮而尽。趁药味还未来得及在口腔中扩散,便迅速咽入腹中。

刚将空药碗递还给魏各,唇缝骤然挤入一粒糖块,糖块一触及舌尖,甜腻的味道立即蔓延开来。

禾丰看着魏各,赞道:“很甜。”

尤此轻轻一笑,垂头看了一眼掌心里刚刚撕开的糖纸,里面躺着一颗透明棕色的方块状糖。以前他每次喝完药,禾丰都会给他喂这种糖。

好不容易寻到“回报”的机会,谁知却被魏各抢了先。他默默将这颗糖丢进自己嘴里,也学着禾丰那般轻声叹道:“确实甜。”

许是禾丰那双笑眼会散热气,一丝一丝地钻进魏各的肌肤毛孔,将他的脸蒸得滚烫。他将空碗放置在一旁,再次剥开一颗,道:“喜欢的话就……”

禾丰忙不迭伸手按住魏各的手,“哎哎哎,别剥了。太甜了,吃多了泛腻……”

眼看那颗糖已经脱离了糖纸的包裹,禾丰拎起那颗糖,迅速喂进魏各嘴里。

魏各心头微微一颤,悄然做了个汗蒸。

盘旋在两人之间的热气袅袅腾升,径直穿过车窗,悠悠飘至天地间,渐渐消散而去。

日头悄悄爬至中天,马车缓缓驻停在一道关卡前。

只见前方队伍排成长龙,守卒们尽职尽责地对往来行人以及车马逐一盘查。

驱车的那名护卫道:“尤术士,请稍等片刻。”说罢,便跃下马车,快步行至隗忆所在的马车,站在车外与车厢内的隗忆说了句什么。随后便拱手领命,朝前方守卒头领的方向径直迈去。守卒头领一听,立马吩咐众人加快盘查速度。

这一点让尤此感到意外,一开始他还以为公主会命护卫勒令守卒免了这冗长的盘查等候呢。

“小丰,我们马上要到了。”尤此放下车帘,重新迈进车内,道:“看这形式,可能得随公主先去一趟王庭,跟隗聃王请个安,你现在感觉……”

禾丰明白尤此这句话的深意,他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公子,小丰好得很!”

守卒们手脚麻利,队伍移动的速度愈渐加快,没候多久便轮到了他们。

在外面的时候,各类嘈杂声叨扰耳际,飞扬的沙土刺人眼球,炎热的气候恼人心神。现在一踏进这道关卡这些感觉便尽数消失,仿佛入了另一方天地。

舒缓的琴音袅袅入耳,清新的草香钻入鼻腔,湛蓝的天空触手可及。绵密的云朵在头顶蔽日,红蜻蜓乘坐清风拂过耳畔,似在向他诉说自由。

这里的居民相当热情,举手投足间也尽显豪迈。他们穿着绣纹别致的异域服饰,色彩明艳。一路下来,尤此并未瞧见一个身着素衣布装、困苦之态的人,给人一种此处遍地富人的感觉。

确实如他先前所闻,此地女官居多,就连国师都是一名年轻貌美、气质超绝的女子。她们气魄非凡,喝酒都比大多数男子还豪爽,搞得他有些赧然。

隗聃王也是个平意随和之人,与群臣推杯换盏,嬉笑调侃,言语无忌,就如多年好友一般。

隗聃王不仅大鱼大肉款待于他,言语间还全是对他的饮赏。然每一次的夸赞都意味着杯中酒该清空了,酒劲醇烈,几杯酒下腹,他差点就地打了个地铺。

好在他们并未强劝他多喝酒,也未强迫他多作停留,让他享受了一番来去随性。与众人一一辞别过后,便一刻不停地赶去与禾丰他们汇合。谁知刚跨出大门,便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线绊住了脚步。

“尤术士!”

他循声望去,只见关唯念缓慢从容地朝他款步而来,身上的配饰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隗聃的服饰纹样虽繁杂,但衣摆长度适中,不会拖在地上,走起路来也很利索。

尤此微微欠身,笑道:“公主,好久不见。”

关唯念仰头看着他,眼神很亲和,不似初见那般盛气凌人。她手臂优雅一抬,开口道:“尤术士,你穿男装也好看。”

尤此男扮女装一事早就如他的大名一样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们饭后“甜点”有了,他也从揭露那日起,就没再穿过女装了。

“你怎会突然来此?是父王……”

尤此摇摇头,道:“我就是来游玩的。”

“哦,我刚刚过来,听他们都在夸你。你为他们卜卦了吗?”

那些人倒是明里暗里示意他能为之卜上一卦,他并非吝啬之人,他倒想大展风采,可有心也无力。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尤此”,真正的卜术也不是他所能。但他也不是一无所能,一些小小的忽悠之术还是有的。

关唯念见尤此久未言语,便兀自认为他默认了。她扬声赞道:“不愧为但师傅所鉴,尤术士果非凡才!”

“但师傅?公主拜但天鉴为师了?”

“没有,”关唯念道:“是但天鉴的师傅。”

尤此从未听谁提及过但旦的师傅,甚至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但旦也是“尤此”那样的天才呢。

他下意识问:“但天鉴的师傅是……”

关唯念答:“他早已离世。”

“那他怎会……”

“那次回砚际,我在去你府上之前,但天鉴叫我莫要为难你,我看他对你不同于旁人,还以为他对你暗生情愫,问他是否需要我相助,但天鉴连连摇头,我便又追问是何缘由。但天鉴这才说……”

说着,关唯念清了清嗓子,双手一背,步子一迈,学着但旦的语气,道:“师傅曾经告诫我,来日若逢身怀异能之士,需倾力相助,共辅君主。”她敛回步伐,看着尤此,道:“此人便是尤术士。”

“可我没什么异能啊?”尤此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非要说的话异常能睡算不算?”

“尤术士你可以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公主,你……”

关唯念端详着尤此,补充道:“你这张脸就是异能啊。”

闻言,任往的脸瞬间飘入他脑海,确实,一般人谁能长成他这样?

长成这样就算了,关键还是个天才!关键还那么持久!关键还是他对象!

“尤术士,你此次来隗聃,是否也是冲着‘追纱羊’来的?”

接近尾声,有些不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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