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请坐。”
卫家主听闻陆佑安因冲喜求见,立刻将她请到布置清雅,摆饰华贵的书房,含笑低声,“既是因冲喜一事来卫家,陆小姐可是认识八字旺我儿的姑娘?”
明明他凤眼带笑,少见华发,陆佑安依旧能感觉到眼前人的悲伤疲惫。
“没错。”她迎着期盼的目光点头,嗓音平缓,“我知道一个很特殊的人,只要她嫁给卫公子冲喜……”
“卫公子必活。”
陆佑安表情严肃,倾身靠近卫家主沉声。
下一秒。
卫家主腾的站起,神情激动,双颊涨红,“你、你说真的?真有嫁来冲喜就能救我儿性命之人?她在哪?”
“求陆小姐告知身份,卫家必有重谢。”
连声追问后,稍稍冷静的卫家主弯身对陆佑安行礼,姿态放的极低。
卫长陵是卫家的麒麟子,亦是卫家主喜爱的小儿子。
只要能救卫长陵性命,卫家主舍得下面子,更舍得钱财,因此见陆佑安十几秒仍未给出对方身份,卫家主继续道,“只要我儿能渡过死劫,卫家可替侯府清还全部外债。”
“多谢卫家主。”陆佑安满心高兴。
侯府重情,这些年陆佑安是没过上奢靡的权贵生活,却能吃饱穿暖,在疼爱下成长,所以她并不厌恨侯府对伤退老兵的帮扶救助。
她前世病过,穷过,苦过。
一个人有伤、有病又没钱会活的多狼狈,陆佑安比谁都清楚,她共情那些命苦老兵,亦是自愿当人眼里的无脑拜金人。
陆佑安爱钱,想要很多很多钱。
现在。
她就要赚大钱了!
陆佑安杏眸璀璨,退回椅子内抬手指了指自己,“卫家主只要娶我替卫公子冲喜,我保证卫公子不会死。”
“你?”卫家主拧眉。
他上下打量陆佑安,怎么都想到陆佑安有旺夫的名气传出来,倒是陆佑安爱财,卫国侯府一窝蠢笨穷鬼传的人尽皆知。
“倒是没听过陆小姐旺夫,不过陆小姐真想好了吗?一旦冲喜失败,世人可不会管你是否无辜,只会觉得你命硬克夫。”
话音未落,嘈杂急切地脚步声传来,书房紧闭的门被人推开。
吱呀——
冷风灌入室内,肩上铺了一层雪的少年跪地。
“不好了,少爷又吐了血,王大夫说……”少年满是哭腔,眼泪穿过指缝滴落。
卫家主身子晃动,摇摇欲坠,腰间挂着的平安符撞向桌案,有墨水洒落,蜿蜒曲着的淌过纸面,毁坏平安符。
一切发生的很快。
待男人撑桌站稳,嘶哑问道,“王大夫说什么?”
“王大夫说最迟三日,少爷就要……”少年顿住,咽下未尽之语,继续道,“家主,给少爷冲喜的姑娘,还没找到吗?”
卫家主沉默。
他未回答少年,却目光殷切的看向陆佑安。
若陆佑安真能靠冲喜救人,卫家愿意付出一切,纵使万贯家财散去,只要人活着,卫家便知足。
“陆小姐。”
“你真能救下我儿?”
陆佑安抬手摸了摸桌案上繁复华美,掐金嵌玉的香炉,不烫人的热意从指尖传来,剔透的杏眸弯成月牙,“卫家真不愧皇商之名。”
“陆小姐喜欢掐金的东西。”卫家主听懂暗示,明白陆佑安趁机要钱,“来人,开库房,将那对红玉掐金瓷瓶送去侯府给陆小姐赏玩。”
“能救。”
陆佑安毫不拖泥带水的点头。
已经得了人活卫家会替侯府清还外债的承诺,她再贪财多要点无可厚非,要太多就不但惹人烦还影响关系。
盲婚哑嫁,她与卫长陵毫无感情,维持好关系,冲喜后她分自身健康值救对方,对方分财运给她,双方互利共赢后也能好聚好散,快乐和离。
陆佑安求财急切,抬手一挥,“卫公子的身体耽误不得,若是卫家主方便,点好聘礼,现在就去侯府提亲,明日便迎亲过门。”
“这。”卫家主欲言又止。
婚事这般仓促,哪怕卫家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轻视陆佑安,燕京那些本就嫌侯府贫穷的人更要讥讽侯府卖女儿了。
他叹息出声,看陆佑安的眼神心疼,“佑安放心,此次冲喜事急,待长陵身子好了,卫家定补办婚事。”
陆佑安怔愣。
“不必。”她摇了摇头,轻笑道,“卫公子与我盲婚哑嫁,并无感情,与其耽误卫公子错失所爱跟我一起,不如冲喜结束,卫公子身体转好后跟我和离。”
“我知道卫公子自幼聪颖,是成婚良配。”
“但许是出身侯府,见多了世事,我愿意嫁人冲喜谋财,却不想一辈子跟男人绑在一起,侯府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断了侯府的传承。”
陆佑安的语气轻柔缓慢,说完便迈步离开书房。
她走的并不快,纤细的身子在飒飒寒风中顶风独行,黑发被卷起飞扬,摇动的裙摆似利剑,劈风斩雪,伴着她一路向前。
卫家主凝望离开的背影。
不知缘由,他突然很笃定陆佑安真的能救卫长陵。
“侍墨。”
“你从小就跟着长陵,最了解长陵性子,你说长陵会喜欢这位妻子吗?”卫家主下意识开口询问,随后又笑起来,“你可不许告知长陵他身体转好后就会和离。”
“娶她冲喜真能救公子吗?”侍墨仰头,不回答询问,却跟卫家主一样觉得这般性格,这样的姑娘,卫长陵定会喜欢。
可惜陆佑安不知她走了,卫府还在讨论她。
雪停时马车回到卫国侯府。
陆佑安踩着青砖,身披日辉,穿过未扫净落雪的空旷前院,糕点的香甜味先一步钻入鼻腔,随后是苍老女声与哗哗水声。
“那些流言还不管吗?”女声带着担忧,叹息后又道,“这些年整个燕京都嫌侯府贫穷,传小姐无脑拜金,庸俗又小家子气,这般名声让小姐如何议亲?”
“佑安从小就坚定理智,有自己的目标跟主见,外面那些流言能传这么多年,都是她想传给人听的。”另一道女声响起,笑声温柔。
陆佑安跟着弯眸,心中尽是被理解的喜悦。
十几年相处。
母亲了解她的性子,既不会口口声声为她好干涉她做选择,也不会仗着母亲身份逼迫她成为什么模样。
“午时已过,赏梅宴该结束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佑安穿过八角门,笑意盈盈深嗅,“嬷嬷好坏,我一出门就做甜豆糕,莫不是讨厌佑安,连甜糕都舍不得?”
“希望小姐能在赏梅宴相看到好男儿,给府上添添喜气。”嬷嬷蹙眉开口。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嬷嬷放甜豆糕的手顿住,侧身看向满脸笑意的陆佑安,眼眸不由自主的弯起,“小姐快来,才做好的甜豆糕,你最喜欢了。”
“哼。”
陆佑安娇俏哼气,背着手凑近两人,惹人喜爱的鹅蛋脸贴向母亲沈辛夷,“女儿看好一家亲事,等下他们就来下聘,还请娘亲应下求娶。”
“佑安看中谁了?”沈辛夷捏着甜豆糕给女儿,温柔的用手背贴了下陆佑安的脸。
冷意传来。
沈辛夷迅速拉着人回屋,边走边打量好不羞涩的陆佑安,这模样可不像真看中男子,少女怀春,想来对方只是被陆佑安觉得嫁过去合适。
“皇商卫家的小公子。”
“卫长陵。”
陆佑安吐出的名字如惊雷,炸翻侯府的平静,惊落沈嬷嬷端的甜豆糕,亦惹来沈辛夷双眼涨红,水雾弥漫。
“冲喜吗?”沈辛夷哑声,语气温柔依旧。
陆佑安点头。
眼泪无声从沈辛夷眼中滚落,她欲言又止的启唇,最终只心疼的望着陆佑安,“是因为那些流言,无人喜爱佑安吗?”
“不是。”
陆佑安摇头否认,见沈辛夷明显难过,担心她多想解释道,“燕京这么大,并非所有人都嫌侯府,敬重侯府为人气节的不在少数,可他们并非我想嫁之人。”
这话沈辛夷听了,却入耳不入心。
她不求燕京有多少人敬重侯府掏空自己养老兵的气节,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能有一个好亲事。
沈辛夷握紧女儿的手,“佑安想嫁什么样的人?”
“有才有貌有家底。”陆佑安知道母亲会问这话是不愿她给卫家冲喜,可她有系统在手,于别人来说难辨未来的冲喜对她而言是坦途。
她能保证卫长陵活。
陆佑安拍拍母亲手背安抚,迎着泪眼,沉稳开口,“母亲信我,我向你保证嫁过去冲喜后卫长陵会活下去。”
“救命之恩,卫家会替咱们还清一切外债,还能教一教咱们如何打理产业赚钱,那时我不嫁人,侯府不缺钱。”
“委屈你了。”沈辛夷小声呜咽。
秀帕被眼泪浸湿,女人哭红眼,又因为相信女儿劝着同样红了眼的卫国侯见客,应下卫家匆忙无比的求娶。
一百八十抬聘礼摆满侯府空旷的前院,红木箱喜气洋洋的系着红绸。
陆佑安的婚事紧急又突然。
当斜阳余晖尽褪,夜幕吞噬苍穹,卫家主送的红玉掐金瓷瓶被换成银钱,买回颜色鲜亮的红灯笼,喜稠,用于待客的瓜果糕点。
马车辘辘,半日未停歇的卫国侯与夫人再见。
“都通知了?”沈辛夷启唇询问,无力的手握紧茶杯,此刻仍觉得陆佑安的婚事不真实,荒唐的像做梦。
陆建安点头,拎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下冷茶。
“咚。”
他放下茶壶,一抹嘴看向沈辛夷,“赶得及明日参加婚事的都通知了,赶不及的今晚我写好信,明日一早就寄出去。”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连朝廷都不愿一直管伤退老兵死活……”
陆建安嗓音嘶哑,双眼赤红,心里酸涩难受,若是他没一年年掏空侯府救济伤退老兵,没被君王肆惮,又怎么会交出兵符换所有人安稳?
若兵符在手,侯府就算穷,那群人也会为他所握的兵权攀附,求娶他女儿。
陆佑安又哪需为钱给人冲喜?
“都怪我。”陆建安抱住妻子,眼泪在无人看到处滚落,“是我害了佑安。”
“胡说。”
“佑安从小就性子坚定,有自己的主见,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你这些年多少次跟她说处理外面的流言?”沈辛夷沉声,温柔的抱着男人。
他们都清楚侯府被传了什么流言,陆佑安又是如何成为权贵口中无脑拜金,庸俗又小家子气的人。
“佑安说她能保证嫁过去后,卫长陵不会死。”
“我……”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陆建安要说的话,随后陆佑安的声音传入,“若我冲喜失败成了名声不好的寡妇,父亲可愿接我回来,一辈子养着我?”
“当然愿意!”陆建安毫不犹豫回答,高大的身体站起,快步走向门口。
难道——
女儿后悔给卫家冲喜了吗?
陆建安脚步急切,胸膛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愿意接济伤退老兵吃苦,也不怕苦,但他不想女儿因此委屈了婚事。
“佑安可想退……”
“既然父亲连我冲喜失败成了寡妇都愿意接回来养着,那我嫁卫家哪还有坏处?”陆佑安含笑看着表情迅速转变的父亲,直接道,“冲喜成功后,卫长陵身体转好时,我会跟他和离。”
陆建安瞪大眼睛。
冲喜失败和离他能理解,冲喜成功,卫长陵身体好转还和离做什么?那卫长陵除了体弱重病,自由聪颖,样貌俊秀,生于皇商之家,亲姑姑又是育有皇子的宫妃。
“婚还没成,你就想好和离了?”陆建安咬牙,第一次有打孩子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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