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电?
苏小满哦了一声,鼓噪的心跳趋缓了一瞬。她勾着眉心那只爪子,条件反射一般盘了盘他的梅花肉掌。
人类小姑娘的手指微凉,擦过掌心时却带着一股灼烫的温度。陆斩风尾巴一僵,气海之中灵气翻腾,不受控制地变成了真正的原型。
一只鸳鸯瞳的巨型白虎。
“?”
苏小满睁开一只眼看他,充电就充电,“你变这么大干什么?”
知不知道她的意志力很脆弱的!
巨大的白虎垂下脑袋目光紧紧锁在这个人类身上,他一只爪子按在软榻边,向一个虚拢的拥抱。
陆斩风尖牙微痒,有理有据:“我要离开归藏一趟,需要更多的力量。”
苏小满眼前骤然暗了几分。她歪头循着侧了侧,唔一声,光洁的小腿无声晃悠。
“所以呢?”
陆斩风抵了一下虎牙,沉声说:“会很疼。”
你变成老大一只虎我就不疼了吗?
苏小满哭笑不得。
陆斩风又不说话了。
这只大白虎半垂着脑袋紧紧盯住她,那一双毛绒绒的耳朵都耸拉成了飞机耳。
半点瞧不出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桀骜,更像是某种撒娇的大狗狗。
“来吧。”
苏小满仅有的理智被毛绒绒挤占,再顾不上界限不界限。她双手向前一伸,主动窝进他的胸口,下意识用脸颊蹭了一蹭。
“我的止疼剂。”
陆斩风:“……”
大白虎心口的温度骤然飙升,尾巴无意识绕着她纤细的腰肢缠过几圈。汲取本源力量的动作细微到不可察,根本没有他口中的疼痛。
但沉迷吸猫的苏小满并没有发现。
“你搞快一点。”
这个失去原则的人类幼崽打着呵欠缓缓阖眼,再一次被睡魔俘虏,就这么埋在毛绒绒的止疼剂里酣睡了一整晚。
*
苏小满醒来时拥着她的大白虎早不知所踪。
床榻另一边微凉,看上去他离去多时。
苏小满揉揉昏沉的脑袋,强自打起精神。从童女那取过掌门师伯的留言,便又跟着等候多时的丁乙师兄去了执法堂。
即将要出宗门历练,她才知道会有这么多个手续要办。
堪比从前的大学实习!
执法堂建立在天权峰上,此峰五行属火。站在这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藏着火星子。
“仰仗师侄渡劫时那一场灵雨,如今咱们归藏筑基期的弟子,十有三四都在准备冲击金丹期。”
执法堂严长老领着苏小满和丁乙两人向堂中走,语气里有种甜蜜的困扰。“一时人手不足,堂中的任务越堆越多,便是迫近练气大圆满的弟子都派出去了。”
“你们既是要往雍州去,顺便领了这一桩差事。”严长老从天字号排架间取来孤零零的令牌,二话不说就要往苏小满手里塞。
“严师伯,您可不能只欺负我们摇光峰的老实人。”经验老道的丁乙伸手拦了一下,又说:“我小师妹这才刚刚筑基,是个入门一年的新苗苗。”
即将金丹的新苗苗?
严长老眼角抽了抽,拎着令牌的手虚虚一晃,也没有叫它回归原处,任其飘在苏小满眼前。
“这事是棘手了些。”
“但我观苏师侄修为凝实,又有泷霜师侄保驾护航,区区一个妖兽作祟,如何能够难倒你们摇光峰?再者,我执法堂自不会亏待有功的弟子,这一桩“天”阶任务的功德分,我会为师侄们多算三成。”
堂中每一块代表任务的令牌都以山中火曜石打造,统一唤作火正令。必要时刻,这小小一块令牌就是上等的保命法器。
筑基期弟子来执法堂接手任务,都能得到一块与任务品阶相同的火正令牌,这便是归藏为入世除魔的弟子们送上的最后一道保障。
火正令又分天地玄黄四档。
其中黄阶最末,一般是跑腿采买、照料灵田等简易任务。
天阶最难,多半是各大修真小城中的鬼蜮奇案。领这种任务的弟子既要有一定修为足以保命,又需要心思足够缜密,能帮助求救的百姓解决问题。
苏小满目光追随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赤红令牌,隐隐有些意动。
要说修真/世界最刺激的,那还得是升级夺宝。况且,剑修是最需要战斗磨砺的,若一直待在宗门避风港里,又何谈进益?
不过,她是顶顶惜命的。保险为上,又问:“劳烦您先同我说说,这雍州地界究竟发生了何事,又是哪种妖兽作祟?”
“雍州边境有一处小镇唤作彩云镇。”
严长老旋腕向虚空一扫,整面赤红的石壁催生出黑金色的线条,眨眼间蜿蜒成一幅大陆舆图。火正令上篆刻的“天”字纹遥遥亮起,那舆图之上陡然划出一道跳动的银色线条。
附在求救信中的留影石掠过人人自危的小村镇,定格在一只诡异的火红大鸟。
“近来镇中屡屡发生道童失踪事件,据村人来报恐怕是这百年前服诛的食婴鸟亡魂作祟。算起来,这已经是递向归藏的第三封求救信。”
苏小满想要去勾令牌的手一顿,皱起眉来:“雍州显然同大衍剑宗更近,怎么反倒千里迢迢送来咱们这?”
“的确有些古怪。”
严长老长老沉吟片刻,又想起另一桩前尘旧因。并指一点,那舆图上丑陋的火鸟便扇动翅膀仰颈长鸣。
那啼声尤其刺耳,是这巨禽怪物临死前的悲鸣。
苏小满按了按生疼的太阳穴,却总觉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严长老展开百年前的卷宗,接着说:“村人口中这食婴鸟,百年前便是大衍剑宗派首座弟子前去诛杀的。按理说,一只筑基期的妖兽根本不必出动金丹期的弟子。”
“食婴鸟?”
丁乙冷呵,不屑道:“我就没听说过有这种异兽,多半又是些邪修生事。他们大衍的人懒政,寻不到根底的悬案就爱赖在凶兽头上,左右都能归档了事。”
苏小满顺手记下一笔,好奇道:“这种无厘头的怪事很多吗?”
“怎么不多。光掌门师伯案前的,都能堆成几座小山了。”丁乙一想到堆积的案牍就头大,当即苦兮兮卖惨,“小师妹,为兄可就等你来接我这个班!”
苏小满:“……你太客气了。”
大可不必!
“少在这里同新弟子饶舌。”
严长老握着卷宗敲打丁乙脑门,目光转向苏小满时陡然严肃,“彩云镇事态急迫,师侄若是答应接下这个任务,最好三日内出发。”
苏小满思索片刻拱手应是,摘下那支赤红令牌妥帖收藏,喃喃句:“在此之前,我的确有一件事要办。”
……
这一件事便是掌门特地留言提点的。
执行地在太虚境。
太虚境中有一方水牢,乃专门禁锢门中走火入魔的弟子。
那寒池中的水,便是上古留存下来的能够洗髓易筋的仙灵之气。
正经仙门弟子走进去,非但不会受影响,反而能更上一层楼。是以,归藏弟子又把这太虚境戏称为照妖镜。
“心魔缠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苏小满袖中的手掌一转,悄然抖落出两张灵符,“你可真辛苦啊。”
林慕妍瘫坐着靠在石壁上,冷呵一声:“你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娇小姐,注定拥有天之骄子的人生,又怎么知道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过得有多辛苦。”
“是吗?”
苏小满指尖聚成一个水球,把玩片刻又散去。
“可我怎么记得,自打你进苏府起,吃穿用度、灵石丹药种种份例,便是不亚于我这个大小姐的。林大师姐,不对,茯苓姐姐,我爹、我苏家可曾薄待你?”
林慕妍忍不住向后一缩,那寒池水中波动的仙灵气息是心魔的天敌。心魔深入骨髓的她从心底里产生畏惧,瑟缩着呢喃:“我——”
“你什么呢?”
苏小满手搭在唇边,虚虚掩下半个呵欠。
“你没办法反驳我。”
在掌中明灭的火光里,她微垂的眼睫扫下一片阴翳,笑吟吟又说:“因为我口中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因为你本就是个薄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你胡说!”
林慕妍跌坐在浅浅的寒池中哀嚎,陷入自己的情绪中。
“我只是,我只是听信了仙长们的话。是他们!是大衍剑宗的长老要我来假扮爹的女儿,我只是很羡慕,她的女儿可真幸运啊,一生下来就有坦荡的未来。”
她说得颠三倒四。
苏小满却知道这是真言符起作用了。
“大衍剑宗的人都敢把真正的林慕妍杀了,我取而代之给爹一个安慰,又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当然没有错。
掌门师伯可就等着这句话了。
苏小满抱臂靠在玄铁门栏边,勾了勾唇角,扬声道:“师姐、林长老你们可以出来了。”
太虚境源头是一片黑暗。
林慕妍有一瞬错愕。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即便是身份暴露,她还能去大衍剑宗投奔另一座靠山。若是让林长老寻到真正的女儿,大衍百年筹谋落空,她才是真的完了。
林慕妍顺着脚步声向东面瞧去,眼底顿生惊恐。那惊惧中难以置信的波光,同蜃海中被她亲手推入深渊的苏家小姐如出一辙。
苏小满捻开指尖沾上的符箓余烬,觉得无趣极了。
她弯腰迫近几分,懒声轻笑:“鸠占鹊巢的小偷,是时候把偷来的人生还给主人家。”
前后脚踏进太虚境的孟鲤和林长老遥遥对视一眼,脚步一刹凝滞。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功成身退的小探长苏小满掐灭闪烁的留影石,撕开掌门的手令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半个时辰后,太虚境前无形的结界如水波一般荡开。
苏小满迎着脚步声转过头,走出来的果然只有孟鲤一个。
林长老不是一个称职的长老,看上去却像是个好父亲。据掌门调查出来的消息,这位林长老与大衍剑宗过从甚密的源头,便是要为这个“女儿”换一颗洗灵丹。
更不要提,这些年将一个心魔缠身的修士,堆成练气大圆满的二品丹修,会需要多少资源。如今即便得知疼宠数十年的女儿是个假货,一时半会儿恐也放不下。
“我娘叫孟妍,曾是弱水河中最有天赋的龙鱼。传说这里曾是仲水神君的道场,我娘有幸得到过神君残念点化,是最有希望飞升的一尾鱼。”
“只可惜——”
孟鲤三言两句说清楚了来龙去脉,这故事倒简单得很。弱水河中的龙鱼少族长为报一个丹修的救命之恩,为他生儿育女,到最后竟是连内丹都舍了。
只可惜不巧遇上了个凉薄之人。
孟鲤微微垂下头,唇边藏着一抹讥诮。“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这半身人族血脉都脏得很。”
等会儿——
苏小满欲言又止,本人类又有被冒犯到。
她这一副表情过于生动,孟鲤噗嗤一声笑了,补充道:“我是说这一半属于林家的血脉。”
“茸洲的狐狸们说,归藏有法子为兽族提纯血脉。我来这里便是为了洗去这半身脏污,以告我娘在天之灵。”
孟鲤语气越来越诡异,说不出是喜是悲,仿佛只是一句呢喃:“他居然还敢给他的女儿起名叫慕妍。”
这迟来的深情是做给谁看?
苏小满扬手接过一瓣洛神花,难得有些出神:“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这样的人,谈不上最好,也说不上是最恶。不多不少的坏加上一点点善意,就足以变成哽在喉咙里的那根刺。”
就像现实中从小收留她的福利院,给了无依无靠的女孩们一个避风所,又对院中明目张胆的暴力熟视无睹。
把人关在狭小的器材室、抢夺衣食、栽赃嫁祸……以成年人的目光看,这些都小儿科极了。
谁真谁假一辩即知。
可经验老道的院长总是拉偏架,总是以性别定义惩处。
但收留她们的院长真的很坏吗?
算不上。
那她真又是个纯粹的好人吗?
更算不上。
“这根刺是拔是留,哪里容得下旁人多嘴饶舌。”
苏小满把胭红色的花骨朵放进孟鲤手掌心,转身走了。
站在原地的孟鲤垂眼怔忪几息,一寸寸抓紧了掌心里的含苞待放的花朵。
*
千里之外。
魔气缭绕的百罪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斩风眼底充斥着戾气,灵湖中的水倒转,奔涌着冲向曾经的仙山。强大的灵气瞬间笼罩了整座百罪山,天色一刹晦暗,昭示了封印在山壁中的神兽即将冲破囹圄。
传说中呼风唤雨的青龙盘成了一个球,龙尾劈开峭壁,以山呼海啸之势向崖下的男人游来。
就在他即将缠上的一瞬。
陆斩风按了按指节,漠然道:“滚下去。”
“行行行。”
孟章忽地现出人形,慢条斯理抻过袖口,又是一只盘靓条顺的龙。“万年不见,你这找揍的态度,依旧让本座耳目一新。”
陆斩风懒得听他废话,踩着崩塌的山石,迎向暴动的灵气朝峭壁之巅走去。
“陆斩风。”孟章犹豫过一瞬,想问问他如今情况如何,又因为觉得不符合龙设说不出口。
“?”
陆斩风勉强停下脚步,半垂着眼,看上去不耐烦极了。
孟章被吓得倒退一步,怂怂地咳一声。
虽说他周身涤荡的灵气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却出奇的平和。全然不似万年前那般暴戾、狂躁,仿佛一道游走在神魔之间的幽魂。
而席卷过这座巍巍高山的凉风中仿佛都藏着另一个人类的气息。
谁的功劳自是不言而喻。
孟章稍稍安下心,却又打心底里接受不了会有一个人类弟媳这件事。
他沉默片刻,端着腔,老神在在道:“你难道不同本座回无渡海?”
无渡海上封存着几座仙山海岛,勉强能当个临时据点。
从前天生地养的四相神兽中,玄武仲水早亡,朱雀归旸不知所踪,只剩他和这只坏脾气的白虎。孟章潜意识里总觉得,他离不开自己这个大哥。
虽然这声大哥,天生叛逆的兄弟从来没认过。
陆斩风没应声,忽道:“你且先改道去祁阳,为我办一件事。”
——祁阳?
这地方紧挨从前的天魔井,倒是个复仇的好起点。
好战分子青龙摩拳擦掌。
开始了,开始了,属于他们神兽的报复就要拉开序幕了。
等着接招吧。
可耻又狡诈的人类!
孟章只觉龙血沸腾,一摆手豪气干云道:“要我干什么,速速说来!”
保证指哪打哪。
却见陆斩风站在万仞峭壁之上,半弯身小心翼翼捧过那一朵沐浴万年月华而生的灵花。他不经意轻笑一声,手指掐着两瓣花缓声说:“祁阳有种点心叫蜜枣糕,你去那帮我买个铺子。”
孟章:???
这只青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并且强烈怀疑这厮救他只是顺道,“买什么??”
陆斩风捧着波光盈盈的月隐花,轻飘飘扫过他一眼。
“罢了。”
语气尤其平淡。
仿佛是在说他连这点小事都干不成。
孟章:“……”
你妈的,为什么!
工具龙:终究是错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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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咸鱼第四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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