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结成道侣都不知道么。”
归旸啧了一声，半垂下眼，温和亲近的态度下藏着森然的敌意。在对待叛徒这个问题上，他和青龙本质上没有不同。
兽族和人类不一样，他们不需要虚无缥缈的仪式，不需要能够轻易背弃的誓言，只有圈地盘一般的神魂印记。
打下烙印便是生生世世的纠缠。
哪怕转世重生，哪怕从前的记忆尽数磨灭，来自神魂的印记依然能帮助兽类找到命中注定的伴侣。
当然，得是由他们亲自刻下的命运。
“看来，你的确很需要帮助。”
归旸一只手化作几乎不见绒羽的翅膀，狰狞疤痕自翅羽间蜿蜒而上，像是一道丑陋又恐怖的狭长符文，渗出丝丝泛着幽蓝色的黑雾，仿佛想要在镇压什么邪灵似的。
苏小满瞳孔骤缩，看着他屈指拔下为数不多的火红翎羽，那跳动着的幽蓝黑雾眨眼间又吞噬掉一大团赤红灵火。
“——可怜的人类姑娘。”
他的声音很是感慨，听在耳中却像极了嘲笑。苏小满几乎要将长剑叩进掌心，她现在看不清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
从刚刚那熟悉的口吻看，他应该是陆小喵的老熟人。而且，好像也同师姐关系不浅，名字、姓氏、相貌……多多少少有段故事。
世界上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抓她来的绑匪其实是个卧底的污点证人？
“我可怜不可怜，恐怕由不得一个外人来评判。”苏小满语气非常烦躁，一方面气那只大猫无端隐瞒，另一方面更怀疑，这个劳什子彩云镇便是眼前这只鸟的阴谋。
任务里食婴鸟的亡灵，说不定就是指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红衣鸟人。
但，真就这么简单？这仿佛捅了一整个动物园的怪事，仅仅只是巧合？
她不敢轻易下结论。
悬在半空中的归旸还在絮絮叨叨，活像个神棍在线洗脑。苏小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前掠过执法堂那一张张赤红的火正令，画面却定格在百罪山里种种怪象。
——烧坏脑子的火鸟、似龟似蛇的海兽、想要报复人类的龙、白虎……
苏小满敲了敲额头，她怎么就忘了呢！
原著中龙傲天智斗的反派组织，便是由四象神兽领导的妖兽部族。再看她穿书以来种种诡谲怪事，不正巧对上号？
受困飓风之眼的白虎，万仞峭壁间瘦成纸片的青龙，泉客村外帮助过师父脱困的玄武。
还有，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
朱雀。
想来，季园里诓骗师姐眼珠子的人类书生是他，严师叔口中被大衍降服的食婴鸟也是他。
便是这书中寥寥几笔带过的、早已堕落的神鸟朱雀。
苏小满唇齿间碾过那两个字，眼底闪烁着笃定的光：“所以，你就是万年前的陵光神君……或者，我该叫你季陵光。”
归旸并不否认，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身份的打算。
“青龙那家伙叫自己孟章，自己听信人类那套便也罢了，偏还要拉着一众人轮着孟仲季的次序起名。”
那双猩红的眼底掠过一抹怀念，瞧上去倒真有几分师姐口中的温和守礼。
归旸的声音很轻，眼底清浅的笑意，有一瞬间变得真切又温柔。
“除却仲水那丫头，有谁理他？”
苏小满小声逼逼：“你后来不也姓过季？”还靠几株萝卜，骗了我师姐一双眼珠子。
他却一下子冷下脸，拎着那片羽毛晃两下，说：“我先前所说的助你，倒也并非诳语。这里头便是我族往事，规矩、契约甚至于死穴，应有尽有。”
“人类，你就不想看看吗？”
“凭你的口才，不去推销保险真是可惜了。”苏小满面无表情说完，到底是摊开手掌，心甘情愿咬上了猎人的钩。
不得不承认，这东西该死的吸引人。
陆小喵口中用以‘充电’的同命契，这鸟人话里事关道侣关系的白首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可太想知道了。
归旸呵一声，自动忽略她口中陌生的词语，好整以暇看着主动就位的诱饵。
彩云镇里的万载岁月，大衍剑宗从未放弃过榨干这只神鸟最后一滴血的念头。那日复一日的催折，折断了朱雀那双天生骁勇的翅膀，也让他学会了来自阴间的鬼蜮伎俩。
自封魔大战以后，他们兽族血脉凋零，盗取战果的叛徒倒是发展兴盛。能搅得他们人族内耗，对兽类而言，当然是最好的。
……
庞杂的信息一股脑涌入她的脑海，苏小满眼前一黑，撑着额头跌跌撞撞倒退了三四步。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里的道侣契约看上去有点像现代的结婚证，还是有离婚冷静期的那种。
苏小满心底陡然生出一种古怪的别扭感。
她一个好端端的单身女青年，刚刚伸出试探的jiojio想尝一尝爱情的水有多深，冷不丁就有人告诉她——
你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
啊啊啊这也太奇怪了！
“那，”苏小满缄默半晌，犹豫着问了句：“我要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契约？”
奇奇怪怪是真的，但真要说到解除，怎、怎么还有点舍不得？
……还怪可惜的。
她蜷了蜷小指，无意识地抠弄起袖口上的云纹。
整个人烦躁极了。
归旸无声冷笑，目光聚焦在苏小满身后某一处，清楚地感受到属于另一只兽类的神魂气息。他摸着下巴沉吟半晌，自言自语一般：“某些人可能并不想让你知道呢……真是只小气兽。”
这声音太轻了，苏小满没有听清楚，狐疑地问句：“你说什么？”
“我忽然有一个好主意，不若——”归旸打了个响指，语气听上去阴测测的，“你别跟着他了。”
“我族血脉虽日渐凋零，但细算起来还有不少青年才俊，哪一个都比那只白虎好。”
苏小满：“？”
“我怀疑你们在搞族内冷暴力。”冷漠.jpg
“没试过，怎知其他人不好呢？”
归旸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有你陆斩风看着也好。
不亲眼看看，又怎知人类首鼠两端的本性？！
由于这只朱雀情绪剧烈波动，空间无由来的晃动，蹲坐在地上的苏小满，只感觉像是经历地震一般。
他手掌下将将聚拢的各类肖像画，陡然被一阵冷峭的寒风割开，三两下之后彻底碎成齑粉。
是的。
不是吹散，是割开。
在这个由朱雀掌控的领域中，不知从哪处吹来的寒风像利刃一般向他席卷而去。
苏小满看得一愣一愣。
偏偏这只神鸟在肃杀的风中越挫越勇，连周身萦绕的火光都炽烈了几分。活像高尔基笔下的海燕，就差没有高呼一声“让暴风来得更猛烈的一些吧！”
苏小满：“……”
不是，你们鸟都属抖M的？？
归旸活像个传销组织的新头头，手掌向半空一挥，眨眼间又聚集七八个俊俏温润的小年轻肖像，不遗余力向她安利：“只要你想，甚至可以全部带回去。”
那劲头仿佛在说不要九九八，也不要九八，只要她点个头就能享受山阴公主的快乐。
苏小满：他是被火烧坏了脑子吧？
是吧？
一定是吧？？
跨种族交流真他喵是个技术活，这简直比炼化异火还要难受！
人类代言人苏小满抹了一把脸，活像个被工作掏空的中年社畜，语气沉重道：“谢邀，我还没有成年，暂时不需要相亲。”
要不是，那画上尽是奇形怪状的兽类，一个比一个像鬼故事。
说不准她就真心动了呢:)
话音刚落，虚空中我无名的压力骤然小了一圈。
归旸胸口憋着的那口气却越发难平，他们这一族向来是给伴侣最好的。
所谓的白首契对另一方来说是枷锁，是束缚，也是最好的利刃。
这样的信任，当然需要一点小小的考验。
怪只怪，她生在阴险又狡猾的人族。
归旸眼中暗色愈浓，那语气像极了深渊地下蛊惑无辜旅人的魔鬼。
“在这个契约存续期间，你想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是生，是死，亦或者生不如死——全然由她这一个外人掌控！
这他娘的怎么听上去一副少儿不宜的样子？
苏小满脱口而出：“你们这个种族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族待伴侣向来是极好的。”
归旸定定看着她攥在手心里的翎羽，沉沉地重复过这一句，微微仰起下巴，又说：“即便你的修为在他面前形如蝼蚁，也可以通过白首契逆转乾坤。要知道，你们人皇口中的生杀予夺，亦不过如此。”
“待来日，你学会本君传授的法子，囚了他任意施为，岂不妙哉？”
嗯？
囚什么玩意？？
苏小满瞪大了眼，张张口，惊讶到说不出话。
冗长的沉默中归旸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存着几分“果然如此”的讥讽。
仿佛想要给隐在暗处的、自甘堕落白虎证明：你看，人类就是这样狡诈易变的种族。
这样的背叛屡见不鲜。
领域界隙中那一道属于白虎的神魂更不耐烦了，凭现在的他，强行闯入另一只神兽的天生领域并非易事。归旸算到了这一点，不遗余力地激怒他。
陆斩风冷嗤一声，破空而来，正听到那一句“任意施为”，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忽然僵住。
就在这两双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盘膝坐在原地的人类小姑娘忽地双手捂住脸，当场把自己烫熟了。
淦！
你这鸟怎么开黄腔？
苏小满揉揉脸颊，心底有一堆小草在开会。
还、还什么小黑屋play，这他喵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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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咸鱼第四十五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