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浸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街道上，街道两侧的店铺早已闭门，窗棂间漏不出半分暖意，只有风卷着枯叶在巷口打旋，发出呜咽似的低响，阴冷得让人骨头缝里发寒。

“跑什么啊，真的是。”

漫不经心的嗓音混在风声里，江玄双手揣在宽袖中，脚步闲懒却稳，右手指尖缠着根柳枝，转得圈儿又匀又溜，柳枝扫过空气，带起一缕极淡的、专属于阴祟的腐腥气。

往前望去，一道瘦长黑影正跌跌撞撞地逃窜。那鬼物身形干瘪得只剩层皮裹着枯骨，面颊深陷，眼窝是两团黑洞洞的死寂，嘴唇青紫地抿着，每跑一步都似要散架，却拼了命地往前冲。忽然它猛地顿住，枯柴般的手指蜷起，喉咙里滚出嗬嗬怪响——那声音像是两块朽木在互相摩擦，又带着穿透耳膜的尖细，偏生每个字都清晰可辨。鬼物周身黑气翻涌，恼怒地嘶吼：“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我不放，我被薛洐折磨致死，只不过是杀了他而已。”

“啧，你杀了他全家吧。”

柳枝转动的动作骤然停住，江玄抬眼，原本带笑的眼底瞬间凝了冰，眼角不知何时爬上几缕淡绿荧光，在暗夜里幽幽闪烁，衬得那张还算俊朗的脸添了几分妖异。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鬼物浑身一颤，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又或是被那眼神慑住，随即变得愈发凶戾。它喉咙里的怪响陡然拔高，黑洞洞的眼窝里涌出黑血，身形猛地膨胀了几分，带着浓烈的尸臭猛扑过来，尖利的指甲直取江玄面门。

江玄不退反进，左手猛地攥住柳枝，齿尖咬破右手掌心，鲜血瞬间渗出。他抬手在空中疾划，指尖血珠随着动作凝结成一道诡异的符文，眼角绿光大盛，朱唇轻启，语调冷冽如霜：“真火焚尸，移魄归墟，敕！”

血色符箓应声飞出，在空中燃起点点金红火焰，像附骨之疽般缠上鬼物。凄厉的嚎叫刺破夜空，鬼物在火焰中扭曲挣扎，腐肉一块块脱落，最终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夜雾里，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很快被风卷走。

“真是麻烦，耽误我时间。”江玄甩了甩手上的血迹，眉头微蹙，语气里满是不耐，转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道破空声骤然袭来！

那是一柄长剑，剑身在夜色中泛着冰寒的蓝光，剑柄是纯粹的霜蓝之色，像是凝结了万年寒冰，带着凌厉的剑气直逼他后心。江玄反应极快，腰身一拧，脚尖点地，身形如同鬼魅般侧翻出去，堪堪避开剑锋。长剑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剑身震颤，发出嗡嗡的轻响，青石墙面上瞬间结了一层薄冰。

江玄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低声骂道：“我勒个乖乖，这要是中了，可了不得。”他面色微恼:“谁啊！谁踏马不长......”正要脱口而出的粗话卡在喉咙里——抬眼看清来人时，所有抱怨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巷口站着个白衣人，一身月白族袍镶着银边，腰间束着玉带，乌黑的长发用银色发冠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眉眼清冷，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像是雪山之巅的寒梅，孤高而凛冽。

“真是倒霉，碰上修仙的了。”江玄小声喃喃自语，心里暗道晦气。他向来不喜欢和这些正派修士打交道，一个个道貌岸然，多半是来管闲事的。正欲转身绕路离开，那人却迈步上前，轻轻巧巧地拦在了他的去路。

“阁下便是江玄吧。”洛星辞的目光落在江玄身上，平静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丝毫喜怒。

江玄瞥了他一眼，目光在那柄嵌在墙上的长剑上扫过，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好一把霜蓝剑，洛星辞吧。”

洛星辞看着他，面色依旧冷淡，眼神却比刚才柔和了些许：“附近不安全，小心些。”

江玄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嗤笑一声：“哟，你们修仙正派不是最讨厌邪修吗？怎么你还提醒我。”

洛星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江玄直接打断。江玄故意往前一步，肩膀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让开，别挡道。”

洛星辞身形未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复杂了几分——有疑惑，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侧身让开了路。

江玄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更深的夜色里，身影很快被浓雾笼罩，消失不见。洛星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抬手召回霜蓝剑，剑身入手冰凉。他看了一眼墙上残留的冰痕，随即足尖一点，御剑升空，白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很快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