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柳漪的背影消失在酒楼门口，盛木栖才收回视线。

她慢条斯理的地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语气中带着不满与无奈，“这柳娘子也正真是的，我都提出这么好发条件了，她竟还要考虑？”

“你说她是在故意拿乔，还是在欲擒故纵呀？”

许梵收回落在门口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哼笑一声：“你说的这两个难道不是一个意思？不过，我看她并非是在欲擒故纵，只怕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

“只怕是啥？表哥，你继续说呀，真是的，说话留一半，令人讨厌得紧，”盛木栖是真讨厌这样的人，她父亲有时说话就这样，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让人去猜，没成想她表哥居然也是这样。

见盛木栖焦急，许梵无奈地摇头，开始给她分析：“观她方才的动作行经，她没有直接拒绝你，但也没直接答应你，只怕是因着信不过你。”

“啥？你说她信不过我？”盛木栖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种，像她这样的身份，肯主动找她寻求合租，她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如何会信不过。

“嗯，不然呢？”许梵挑眉，话语间开始不由得，在分析柳漪的想法，“你虽身份高贵，可她却怕的就是你这高身份，你今日高兴了，可说都好商量，任她做主，可若来日你不高兴了，像她与你之间的身份差距，又要她如何与你争论？”

“她如今在汴河上摆摊，虽说是辛苦了些，可一切都能凭自己心意做主，若她贸然决定与你绑定在一起，若是你们之间有了不愉快，她若是想抽身，怕是很难，这小娘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谨慎得很呢。

许梵越说，越觉着柳漪有意思得紧，年纪看着不大，没想到心思能这么多，还能经受得住诱惑，面对他表妹递出的橄榄枝，居然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弊，这份清醒和胆识，还真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盛木栖被他说得怔愣，可仔细一想似乎表哥说得也很有道理，她只是觉得柳漪手艺好，她们圈子里包括她娘，甚至是大长公主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若真能与她合租，定能将生意做得红火，让母亲将那搜画舫给了自己，可确实没想过柳漪会考虑的这些问题，如今被许梵点破，好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似乎是她太想当然了。

“那表哥你觉得我改如何做才能打消她的疑虑，让柳娘子同意与我合做呢，”见表哥能分析得头头是道，盛木栖不由得想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

“你何至于非得找她合作，你那铺子位置好，卖什么都能不愁卖，她说要考虑，你自让她考虑去便是。”许梵不解，为啥表妹非得找柳漪合作。

“哎，表哥，你不懂，我自有打算，你就直接告诉我，该怎么样打消柳娘子对我的疑虑便成。”

许梵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同她解析，“或许你可先拟好一份契书，如此有了保障，或可打消她的疑虑。”其实他也很好奇，若是柳漪见到契书的那一刻会做出何反应，是否也能如今天这般淡定从容，亦或是顺杆子，提出更多的条件。

“拟契书？”盛木栖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既然她要考虑，那就自让她考虑去吧。”她虽说是想同柳漪合作，但她也有她的骄傲。

很快她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开始同许梵聊起其它话题。

许梵虽嘴上应着，但心思却早已飘远。

而另一头的柳渊，回了船头后，照旧开始继续自己事情，丝毫没受方才之事的影响。

晚间，柳漪将白天之事说与吕知远和孙氏。

两人除了最初的激动，又很快的冷静下来，只说：“漪姐儿，你素来是个有注意的，你自己事，你自己做主便成，我们也不好过多参与。”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柳漪觉着与盛木栖合作之事或许可行，但具体事宜还需得详谈，她也需得再好好琢磨琢磨。

时直五月下旬，眼看和王云约定的一年租期就快便要到时限了，上一次给送她租金之时，她也未详说租期到了之后是否还会继续与她续租。

若到时王云不再同自己续租，她或许还得考虑购置一艘船只。

这日，柳漪连同着孙氏如往常一般开始营业。

但眼看时间就快要到晌午了，也不见有顾客光顾，往日一些常客今日许多也只是在岸边路过，不曾上船。

而周围多了些许，平日里不曾见过的陌生船只，就连上面卖货之人她们也不曾见过。

往日那些平常与她们相熟，见面总是要打上两句招呼的船家，今日也不再似往日那般热情，甚至在接触到他们的目光后，飞快的移过头，不敢与她们对视。

柳漪隐隐觉着有些不太对劲，就连孙氏也察觉到了，她不安地小声同柳漪道：“漪姐儿，我瞧着，今日这河上，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好像不太对劲啊......”

柳漪的心微微下沉，连孙氏都察觉到了，看来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她还是轻声安慰孙氏道：“无事的舅母，是你想多了，八成是这天气渐渐开始闷热起来了，人都开始懒慢了，胃口也不如之前，要不我们改日琢磨琢磨，再弄些清凉解暑的吃食来卖，没准生意能比之前更好。”

“是这样吗，可我似乎瞧着不像，你看其它那些卖吃食的，生意还如往常一样呀。”孙氏显然有些不太相信柳漪的说辞。

“定是这样的，舅母您就不要多想了，既然此处没有生意，不若我们将船只往别处划划，或许就有生意上门了也不一定。”柳漪不愿孙氏多想，于是建议将船划去其它地方看看。

“那......那好吧，”最终，经柳漪安慰后孙氏无奈同意，她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可没曾想，几人刚将船只划出不远，那几艘平日里不曾见过的船只便跟上了她们，还隐隐有包围她们之意。

果然，在驶出三四十米距离之时，突然后面紧跟着他们的一艘船只猛地一个急冲，向她们船只的尾部撞来。

“碰”地一声闷响，小船开始剧烈的摇晃，瞬间将船上的几人都撞得一个趔趄，尤其是在船里玩的柳漪直接一个屁股蹲坐船板上了。

孙氏也被吓得不轻，“啊”地一声尖叫，转身将吕锦抱进怀中，又急忙去拉被撞坐在船板上了柳欣，关心的询问。“欣姐儿，你没事吧？”压根来不及去管船上被撞得倒了一片的食盒用具。

柳漪也被撞得一个趔趄，还好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木展架，不然上面的手帕香囊，估计全都要掉进河里。

柳漪心头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猛地回头向身后望去。

只见那方才撞她们那艘船只早已停稳，此事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站在船头，眼里满是挑衅地抱着胳膊站在船头，丝毫没有道歉的打算。

反而是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呦，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柳娘子，一下子划得太快，没注意就撞上了。”

“喔，是吗，不小心，我瞧着似乎到你是故意而为的。”柳漪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质问道。

“哎，柳娘子瞧你这话说的，这汴京河上出事故之事，常有发生，这船只之间相互碰撞之事更是有的，你怎么能说是我故意为之的呢。”那大汉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看似解释实则挑衅地辩解道。

“好了，别说这些废话，说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对方又到底欲意何为？”柳漪心中火大，懒得同他废话，这船上还有她妹妹和舅母表妹几人，若是真出了点什么意外她不敢想象。

那汉子，嗤笑一声：“看来柳娘子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至于是谁派我们来的，柳娘子不妨仔细想想你这船是怎么来的，又是从何人手中抢的？”

“你若是识趣，我劝你快将这条船从那里来的，就退回到那里去，否则......”

他目光阴狠地扫过船上的其他人，“下次，柳娘子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就只是轻微的撞上了。”

是他，柳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是谁，是那个当初想压价买王云船只的周老板，结果船最后被自己给租了。

没想到居然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死心，只是令柳漪想不通的是，自己租船这么久了，他居然现在才派人来找自己麻烦，难道不应该早就动手了吗？

柳漪气愤不已，然后看着四周隐隐以他为首的其余船只，又看着妹妹惊恐的眼神，她深知自己现下不能冲动，与对方硬碰硬。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这船是我与王云有契约为证，租下来的，你们今日这般行径，与强盗又有何异，当真就一点就不将王法放在眼里吗？”

“呵，王法？”那大汉冷笑一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这汴京城里，不敢说我们就是王法，但是对付你们还是轻而易举之事，也不去打听打听周老板的姐姐是谁，那可是你们惹不起的人物。”

说完轻蔑地瞟了她们几人一眼，“你们若是识相的话，我想应该知道怎么做，如若不然......哼。”

说完，也不待柳漪几人有所反应，打了个手势，其余几条船才跟着他扬长而去。

吕锦和吕欣两人被方才的情景吓得脸色发白，孙氏也是不遑多让，抱着两个孩子，见着那些人远去，声音颤抖的问：“这真是无法无天了，漪姐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听那几人话里的意思，他们有靠山？”

柳漪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收捡洒落的东西，“舅母，别怕，先将东西收拾一下，糕点都碰坏了，今日我们便先不卖了。”

柳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也更不能如同她们一般表现出害怕。

但想让她妥协，那也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