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街区，1004房屋。

风淼盯着比自己矮了半截的阿蚁，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治疗拟态精神病的药剂有了阶段性成果，今天他邀请阿蚁做个全身检查，以免出现药物不耐受的情况。

等基因检测报告出来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性别女？

他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后怀疑机器出故障。通通检查了一遍后，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阿蚁，你……”风淼眼神带着迟疑：“你是女孩？”

阿蚁圆圆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澄澈明亮，语气疑惑：“小淼哥，你不知道？”

你说对了，不仅我，想必其他人也没看出来。

风淼手指一僵，眼底闪过尴尬：“我猜其他人也不知道。”

“是吗？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阿蚁指着报告：“其他结果怎么样？我还是第一次做基因检测。”

风淼快速浏览报告上的数值，越看越心惊。

报告显示，阿蚁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像摇摇欲坠的危楼，长期的营养不良、大面积改造身体以及拟态精神病晚期，这些导致她的基因受损，她会一直保持十二岁的模样，直到身体完全崩坏死亡。对此，风淼现在束手无策。

“还行，就是营养不良。”风淼装着无事发生。

听到结果，阿蚁松了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实验？”

风淼稍一思忖，理解她的意思：“你这么想着给我做实验品？”

“可是，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阿蚁把自己的嘴角弯起，怕风淼忘记了之前的话，她解释：“你们救了我，我把自己卖给你们，这是我们之前谈好的。”

“我也不知道，药剂研究遇上瓶颈了。 ”

风淼让闹闹拿了一些市面上的基因治疗药剂，这些药剂只能治愈基因疾病，阿蚁的病症实在复杂，用这些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递给阿蚁：“这些是添加了微量营养元素的补充液，你最近就喝这些吧。”

阿蚁摇头拒绝：“我有钱！我在修理铺帮鱼哥干活，他给了我报酬。”

见阿蚁意志坚定，风淼无奈道：“这样吧，我卖给你，按市价一袋十市币，这里五袋，收你五十市币。”

阿蚁抱着“补充液”在思索，好像没什么不对，但又有什么不对。

风絮回来看见客厅里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场面。

“什么情况？”

“虽然城里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但你们也不能默认阿蚁是个男孩吧！”风淼朝风絮使眼色，风絮立马意会，转移阿蚁的关注。

她揉了揉阿蚁的头顶，不足两厘米的短发蹭得掌心发痒。

“原来你是个小姑娘呀！”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打跑了四个男人，真是厉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会跟教堂里的孤儿打架。”

阿蚁眼睛睁大，直白的夸奖总会让她有些不自信：“我真的很厉害吗？”

兰云钦看着阿蚁的眼神有一丝沉重。出生蚁穴和无处不在的恶意和歧视，他无法想象阿蚁要受多少苦难，才能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是的，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你是我教过的最有体术天赋的学生。”

对阿蚁来说，这两句简单的夸奖真的好多好多，多到她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肖凰俞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隔天了。他止不住观察正在忙活的阿蚁，十分怀疑人生，在识别性别上，他已经栽了两次，难道自己的观察力真的下降了？

随后风絮告诉他，阿蚁基因受损，不仅寿命不长，而且直到她死亡，她都将维持这副模样。因为机械义肢的存在，就算服用了白色药丸，被破坏的基因也不会再恢复。

血肉四肢变成机械的很容易，但反过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肖凰俞长叹一口气，叫住擦桌子的阿蚁：“阿蚁，你最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这是阿蚁第一次被问，她微微失神。

肚子不饿，住的地方很安全，喜欢的糖果已经拥有了，也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一群人。

思绪收回，阿蚁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我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我最喜欢的。”

……

休息日来临，整座城的氛围变得轻松了些，红日教的人流量明显变多，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来教堂，而这里来者不拒。

教堂内的天窗洒下一缕缕阳光，落在银色的雕塑上，神像面容模糊，身上穿着一件华丽复杂的长袍。

奥斯顿站在神像身旁，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向底下的信徒诵读：“神爱世人。我们从黑暗里带着炽热温度降生，失明失智，神让我们拥有能看清万事万物的眼睛，因此我们有了智慧。”

“神爱平等，祂滋养万物，主宰按规律发生自然变化的一切事物。”

“愿日依旧明亮，我们的苦难终将成为过去。”

信徒们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纷纷附和：“愿日依旧明亮，我们的苦难终将成为过去。”

兰云钦和风絮一行人站在人群后面，他第一次听红日教的教义，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看着身边的人，压低声音问：“他们都信这些？”

人类如何诞生这种生物知识不应该是常识吗？

风絮右手握拳放置左胸：“他们经常会在休息日免费发放教餐，为什么不信？”

肖凰俞偷感很重，装模作样地行礼：“免费的教餐可是城里为数不多的美味。”

风淼点点头：“听说今天教餐是豆子糊糊。”

阿蚁第一次来教堂，眼珠转来转去，发出小小的感叹：“原来红日神长这样。”

免费两字狠狠牵动兰云钦的心，从前，如果有人说免费，他一定怀疑对方别有目的，经历过饥饿，现在廉价的补充液他都觉得很香，那免费的教餐一定更香。

到点，信徒推着餐车来到教堂前的空地，餐车上装着两个大金属罐。奥斯顿掀开金属罐的盖子，微冷的风卷起食物的热气和香味入侵在场所有人的嗅觉。

兰云钦看见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拿出了餐具。多亏了出门前风絮地提醒，去教堂要带饭盒，不然此刻他一定懊恼万分。

风絮一行人练过一段时间的体术，敏捷性遥遥领先，成功抢占打饭前排。

熟悉的大脸盆碗出现在眼前，奥斯顿打饭的手顿了顿：“风絮，这些日子可好？听说最近你在为行政官办事，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看着奥斯顿手一点也不抖地把碗装满，风絮顿时笑容满面：“奥斯顿主教，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风絮走后，下一位是风淼。

见到风淼，奥斯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感叹：“风淼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我这边还有一些基因治疗药剂，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让人带你去拿。”

为了掩盖自己的基因病已经好的事实，风淼会弄了点药水在脸上，遮掩气色，他摇头：“多亏了行政官的药剂，目前我的身体状况不像以前那样差了。”

“那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奥斯顿眼角的皱纹弯了弯，给风淼的餐盘满上一大勺。

兰云钦领着自己的教餐出来，看见风絮和肖凰俞随地大小坐，阿蚁蹲着，风淼靠着栏杆，无一例外地埋头吃。

真的这么好吃？

他先是抿了一口，香甜醇厚的味道从舌头滑入胃里。

好吃！兰云钦眼睛一亮，加快进食的速度。

碗里最后一口被喝完，风絮环顾四周，对一个身材魁梧，腰围圆润的背影产生好奇。

她敛下眼眸，像莱恩一样身上有肉的人在城里可不多见，是莱恩吗？可身高好像有点不对。

风絮想跟着背影往教堂里走，但对方一眨眼就不见了。

“絮姐，找什么呢？”肖凰俞小小地打了个嗝，“这里的糊糊就是不一样，特别香！”

人不见了，风絮也没继续找的心思，她朝肖凰俞道：“小时候我在教堂的后厨帮过几次忙，你知道我主要干什么吗？”

“清洗食物？”

风絮莞尔：“给食物加添加剂。”

听到这个回答，风淼表情没变，似乎早就知道了。肖凰俞和兰云钦脸上有明显的吃惊，原来这就是美味教餐的秘方吗！

阿蚁对添加剂产生好奇，这种东西居然能让食物变得好吃！

“对了，还有一件事没做。”风絮指着手里的圆形铁片，“去安息地8013看看。”

肖凰俞眉毛收紧：“那地方不都是死人的骨灰吗？”

“这个可能是梁牧留下的东西。”风絮朝其他人问道：“你们不好奇吗？”

没有人不好奇，一行人穿过教堂，朝一栋黑房子走去。

冷风从教堂屋顶吹到地面，白色小石子铺砌一条通向黑房子的小路，虚拟的暗绿色松柏把四周围了三圈，一块白底黑字的警示牌挂在安全门上，上面写着“安息之地，禁止喧哗”。

这块地方实在安静得吓人，肖凰俞努力压低嗓音：“我们怎么进去？”

黑房子通体由金属打造，厚重的安全门设置了识别和警报装置，暴力开启是件难事。

风絮站在门前观察，拿着铁皮往识别装置靠近：“这个铁片应该是钥匙。”

滴的一声，安全门缓缓开启。尘封的安静被打破，闷厚的气味扑面而来，天花板上的灯秩序井然地亮起。房间和图书馆一样，摆放着一排排透明玻璃架，只不过这里架子上摆的不是书，而是一个个骨灰盒。

面对这么多骨灰盒，肖凰俞紧紧拉着阿蚁的袖子，眼神不敢乱瞟：“阿蚁，你怕吗？”

阿蚁摇了摇头：“他们只剩灰了，没什么好怕的。”

风淼面色坦然，朝玻璃柜走近，打量里面的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骨灰盒。这里摆放的每一个骨灰盒都很精致，想来这里的人死了，至少有个关心他的人在料理他的后事。

路过某个架子，突然传出一阵轻灵的叮咚声，像是在歌颂死亡快乐。

“靠！”肖凰俞身体一抖，迅速拉着阿蚁躲在兰云钦身后。

兰云钦面容严肃，顺着音乐声找过去，辨别一番：“像是个音乐骨灰盒，感应控制的。”

肖凰俞顿时松了口气，愤愤不平：“有钱人有必要拿音乐盒装骨灰吗？”

风絮找到第八排架子13号玻璃柜，里面的骨灰盒由积木搭建而成，四四方方，五颜六色，看起来很精致。

她凑近观察，映照在玻璃面板上的轮廓模糊。

【爸爸，你怎么两个月没来看我了？】

突兀的女童声从玻璃柜里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