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琛记得自己分明是在烤火，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火他越烤越冷，越烤越是浑身发抖。

周围实在太冷了，又黑又冷，又太安静了。

起初还能和马博文聊上两句天，可能后来马博文也知道应该保持体力，慢慢就不说话了。

这是李南琛第一次发现，安静和寒冷居然能逼疯人。

好累，李南琛觉得自己坐得屁股疼，想要站起身走一走，可却发现腿脚都冻僵了，站都站不起来。

好困啊。

李南琛缓缓垂下头，神智有些模糊了。

就在李南琛彻底睡着的前一秒，他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疼，激得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就清醒了。

这是一直寄居在李南琛身体中的恶鬼发现宿主即将死亡，给李南琛的提示。

清醒后，李南琛惊讶地发现，周围居然开始亮了起来，虽然没有开灯，但也不至于黑到完全无法视物的程度，而他刚刚烤的火……这哪里是火？

分明就是一大坨冰。

再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已经冷得面色发紫的马博文了。

马博文双手虚虚贴在冰坨坨上，略微动了动，眼睛半睁不睁，显然和他一样，也在睡着的边缘。

“师父？师父！”

李南琛蹙眉，很显然，这样简单的叫声是叫不醒马博文的，回忆起曾经马博文教他的道术，李南琛双手生涩艰难地掐诀，“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清明！[ 取自道教隐宗中的太乙天尊的《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在南北朝时期特别有名]”

磕磕巴巴地把口诀念完，李南琛见马博文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脸色一变，隐隐觉得有些挫败。

就在李南琛深觉自己无能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打开，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

楼局！

李南琛扭过头，果然看到楼白满脸新奇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下午见到的那个季清和。

“楼局，季道长。”

打招呼的声音都没落下，就见季清和的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听到楼白兴奋的声音，“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诶，温度好像也降低了，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了？”

楼白兴味浓浓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小团火，火光旁坐着个哆哆嗦嗦的马博文。

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手搭在马博文的肩上，“有时间在这里烤火，不知道往外跑？你看看你，都快要成冻死鬼了。”

马博文被楼白拎起来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可随着楼白捏他肩膀的力气增大，马博文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最后竟然是从那种沉沉的睡梦中挣脱出来。

虽然看不到楼白的脸，但听着楼白的声音，马博文心里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楼局，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要冻死了，你快帮我找找，看看李南琛那家伙去哪了，刚刚我们还聊天呢，谁知道这家伙忽然就没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冻死了。”

马博文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李南琛的耳朵中。

李南琛默默地扭过了头，虽然自家师父关心他，他确实稍微有些安慰，但真不至于这么对他没信心，真的。

楼白入眼皆是漆黑一片，哪里能看到李南琛的身影？

就在这时，已经损坏的房门忽然“嘭”地一声关上，接着飘飘忽忽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中。

“我本不欲与你们为敌，可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就罚你们在这黑暗又森冷的地狱里一直到死吧。”

漆黑如潮水涌来，刚刚才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的李南琛也被拉回去，周围重新归于孤寂、寒冷。

果真如同那声音所说的，这就是一个黑暗森冷的地狱。

突然涌上来的寒冷叫楼白打了个哆嗦，嘴上却是不闲着，“我们也没想把你怎么样，这不是阳间有警察，阴间就有我们吗，给鬼怪申冤这种活计就是我们做的。”

“是吗？”那声音似乎冷笑了下，“可我不需要，我还是更愿意亲力亲为。”

楼白不理他了，有理会他的功夫，还不如找一找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倒是无所谓，皮糙肉厚的，但李南琛和马博文这两个弱鸡就不一定了，还有……季清和。

虽然知道季清和有些本事，可他却委实不知道季清和到底有多强，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知道季清和能坚持多久。

越是危机时刻，楼白越是要保持冷静，现在没有了视觉，那就不依靠眼睛，楼白合上眼，用心去感受周围的气息，如同鬼魂说的那样，四周过于森冷阴沉，身后距他不远的位置有一团像火一样的人影，楼白猜测，那应该是季清和。

既然这样，那就不用为季清和担心。

神识往前走，楼白看到瑟瑟发抖缩成两大团的李南琛和马博文。

对比起冷静自持，还能自动发热的季清和，楼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难道他局里的高手都是这个德行的？

仔细观察，能感受到地面上有阵阵波动，看上去应该是阵法运行的痕迹。

这样就简单了。

有阵法，就一定有阵法薄弱的地方，只要找到其薄弱之处，不断打击之下，阵法自然就会被打破。

可阵法薄弱之处……

楼白冷笑，在他眼中，阵法所有的地方都是薄弱之处。

无形的灵气长鞭出现在楼白手中，楼白抬手一扬，浓厚的灵力打在法阵上，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几鞭，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法阵终于被破坏。

黑暗褪去，温度提升，楼白眨巴眨巴眼睛，收了鞭子。

马博文一个踉跄倒在了落满灰尘的沙发上，长长地喘息着，“楼，楼局，多谢你救我出来。我感觉我再在里面待一会儿，我就要被冻死了。”

楼白看着马博文的惨状，并没有手下留情，在马博文和李南琛的脑壳上一人落下一巴掌，“不是说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吗？现在好了，不仅打了草惊了蛇，还差点被蛇咬死。”

两人低着头，看上去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可楼白知道，这两个家伙，那就是诚恳认错，死不悔改。

算了。

楼白转头看向季清和，季清和点了点头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双手快速结印打在了墙壁上，只见墙壁上很快出现了一个人形，没一会儿人形就被从墙壁中剥离出来。

那是个很清秀的男人，只一眼，楼白便认出来这人就是余曦曦的未婚夫，苏芒。

“这是苏芒的本体？”楼白也看向苏芒。

骤然被人找到，苏芒下意识就想逃，然而脚步刚动，便再动不了了，艰难地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口贴着一张定身符。

楼白收回手，笑眯眯道：“还是这样问话方便一些。”

“来来来，接下来，我来问，你来答，答的我不满意，我就直接杀了你，怎么样？”

苏芒见自己被困住，眼中的怨恨越发深了，看向楼白的目光也越来越阴毒。

“看什么看。”楼白随便挑了张黄表纸覆在苏芒眼睛上，这才拎了把椅子，坐在苏芒正对面问道：“你缠着秦臻，是因为秦臻害死了你和余曦曦？”

苏芒冷笑，“这不是你们早就知道的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楼白一怒，一巴掌拍在苏芒的魂体上，原本还嚣张跋扈的苏芒被这一下打得魂魄飘摇，“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哪来的话这么多？”

“你和余曦曦的车祸是因为刹车线老旧造成的，你凭什么说这是秦臻做的？”

这次苏芒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苏芒情绪才稍稍恢复，“因为秦臻学会了借寿，她把目标放在了我和曦曦身上，所以我们才会出车祸。”

说到这里，苏芒又自嘲道：“原本我还想着能靠那个蠢货给曦曦续命，没想到结果反倒被那蠢货给算计了。”

“秦臻知道借寿术是你教她的？”

苏芒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苏芒干脆就将事情和盘托出，“曦曦四年前被诊断出来癌症晚期，我不想让她就这么死，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曦曦，于是我就到处求神拜佛，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

血泪很快将黄表纸晕出了两团红色，“可是没有，我只能看着曦曦的身体日渐衰弱，直到后来，我在给曦曦收拾老房子的时候，听到曦曦说她爷爷以前是个道士，我就想，会不会她爷爷刚刚好有收录关于延长寿命的书？我是抱着侥幸心理去找的，结果竟然真的被我找到了，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靠着这本书，我和别人借了寿。”

楼白嗤了声，“你还挺聪明，知道借寿是造孽，所以你把危险分散出去？”

对此，苏芒坦然承认，甚至脸上还带着自豪，“我还要和曦曦长命百岁呢，才不要因为一个借寿术而遭天谴，正好三年半前遇到那个秦臻，她说她一个很重要的人生了病，我就把借寿术快递给了秦臻，再偷取秦臻的寿数。”

“说起来，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那个秦臻的胃口果然越来越大，借的寿也越来越多，只有秦臻这样，我和曦曦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我没有错。我早该这么做了，早这样做，曦曦就会少受一些苦。”

听着苏芒的话，楼白有一瞬间的恍惚，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下一秒，灵力鞭子抽在苏芒身上，“人各有命，你这样随意夺取别人寿数，该诛。”

一鞭就打散了苏芒身上大半的阴气，苏芒更是直接露出了死相，浑身是血，脑袋凹陷，眼球从眼眶中脱落，半掉不掉的。

可即使是这样，苏芒仍是说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被我夺寿，就不是他们的命？”

“狡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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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借寿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