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的脑子里并没有多少关于永盛伯府的记忆。
一场灵堂的争执,无奈摇头的仆从,偏僻幽静的小院,看书、练字、刺绣,这就是在永盛伯府十多年的生活缩影。
父母双亡,伯府是大伯当家,倒也没有苛待她,照着规矩给用度就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进宫选秀,也是按照规矩来的,没有人不想进宫要她挡灾,也没有人想筹划富贵利用她。是好是坏,全靠运气。
她于永盛伯府,就好像春天的柳絮,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进王府前,伯府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当嫁妆。
她娘留下的那笔丰厚嫁妆,至此,算是销了债。
如果不是王妃传唤,也许她永远不会想起过去。
到了正院,依旧是先给王妃请安。
“妹妹来了,坐吧。”王妃笑得和煦,“原不该叫这妹妹跑这一趟的。只是永盛伯府来了人,说是来送中秋节礼的。”
她瞅着沈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伯夫人又道家中老夫人想念孙女,我便叫妹妹出来见上一面。没耽误你事吧?”
中秋节都过了,才来送节礼?这是闹哪一出?
沈妙虽是心中腹诽不已,但面上依旧要千恩万谢的。
“妾谢王妃体恤。”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王妃起身,“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陪了。沈妹妹陪世子夫人用过午饭吧。”
“是。”
伯夫人是沈妙大伯的正妻,也是个小官之女,但这出身已经是沈家媳妇中最好的了。
永盛伯府落败多年,虽有爵位但无实职,多年做吃山空,只能做到收支相抵。为了维持高标准的生活水准,沈家二房、沈家三房便是沈妙这一脉,都是娶的富商之女,陪嫁的嫁妆十分丰厚。
伯夫人素来喜好应酬交际,最是擅长打开话匣子的。
她凑近摸了摸沈妙,满脸慈爱:“妙姐儿这气色瞧着倒是比在家中好了许多,人也长开了不少。虽说离开家也才四个月,可这变化却好似三五年一般。”
她的视线,细细的从头上、脸上、脖子上、腰间扫过,金簪、珍珠耳坠、宝石璎珞,白玉镯、云锦缂丝,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她含笑微微点头。
“是我的福气,王爷王妃性情宽和,待人极好。”
在王妃的正院里,沈妙顺势表了一波忠心。
她更没想过和永盛伯府的人说王妃的坏话。
伯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正室能对小妾好?多傻。
看来妙姐儿还是那个老实本分的傻孩子,说什么信什么,吃了亏也不吱声。
这样就更好了,以后才好帮扶着娘家。
不过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暴露意图,还是要以情动人。
“那也是我们妙姐儿招人疼。”
她揽着沈妙走出屋子,到了敞亮的院子里,也不再担心人偷听,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沈妙袖子里。
“老太太和伯爷都还惦记着大姐呢,这不还让我捎了银子来,若是有什么难处,改用银子打点就打点,不要舍不得花。若是没有了,再打发人到府上说一声,我们送些过来。”
“大伯母…妙儿真的是…”
她真的是装不下去了,转身拿帕子遮住脸,呜咽两下。
早知道需要哭,这帕子就该沾点洋葱汁的。回去就备上,估计以后用的机会不少。
沈妙使劲揉了会眼睛,觉得眼眶红了,才哽着出声:“妙儿不孝,让祖母操心了。其实王爷对我挺好的,您也看见了,这吃穿用度都比在伯府好,王妃也是好相处的。”
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妙儿幸福就好了。今日来王府,一则是给你送银子,二嘛,是来跟你说一声,你三姐姐要出嫁了,也是嫁的宗室,以后你们也好走动。”
“哦,是哪一家?”
“是宣德郡王,他命硬,连克了两任妻子,合了八字说是要找个命硬的,便合到了你三姐姐头上。你三姐姐也是命好,那样的出身,这门亲事高攀了……”
宣德郡王,那不是晋王的堂叔?先先帝的儿子,快四十了。
这样的亲事,也能说好?
沈妙看着伯夫人脸上的骄傲之色,越发沉默了。
用过午膳后,她取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出来。
“大伯母,这是我送给三姐姐的新婚礼物,代我祝她婚后顺心。”
伯夫人盯着那套亮晶晶的头面,艳羡不已,恨不得自己再成一次亲,也得个新婚礼物。
“这可是珍宝轩的精品啊,全天下也不过才三套。王爷待你可真真是上心。”
沈妙含羞一笑。
待伯夫人走后,沈妙就发现跟前俩大丫头不对劲,尤其是白露,更是跟吃了火药一样。
“怎么了这是?给我甩脸子呢。”
俩人忙道,“主子误会了,奴婢只是不高兴。”
“奴婢替您不值,从前在伯府里,那些管事婆子们欺负姑娘,伯夫人也没为您做主,三小姐瞧见了也是冷眼旁观,可如今瞧您进王府发达了,就立马来打秋风。您还送她东西,您也太……”
“太软弱了吧。”
白露气得很。
“那你们说,我要怎么做才好?是把她轰出去,还是对她冷嘲热讽?”
轰出去倒也不是不行,可主子不那么做,说明那样肯定是不对的。
俩人沉默着不吭声。
沈妙叹了一声,“其实他们也没苛待我,只不过把我母亲的嫁妆侵占了。可我只是选侍,进府是没嫁妆的,从朝廷律法上看,我们也治不了他们。”
事实上,她需要沈家,沈家也需要她。娘家对一个已婚女子来说是很重要的,无论什么时代都是真理。
可这俩丫头似乎都是直心眼,爱憎分明,厌恶就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何况我若就此和他们断绝来往,一则是不孝,失了大义站不住跟脚,在王爷心中也会一落千丈;二则我娘的嫁妆也再也拿不回了。”
“慢慢周旋,我会让他们主动把我娘的嫁妆送回来的。”
秋分和白露仍是迷迷糊糊的,不过本着信任的原则,主子说没问题就没问题,终于不再像之前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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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伯府,伯夫人就立马跟自家夫君和婆婆做了汇报。
听完后,老夫人不住点头,“妙丫头像她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永盛伯靠着椅子,摸着美髯,神色颇为自得:“昨儿我在中秋宫宴上看见晋王,这才想起咱们家的妙姐儿进了他的王府。”
“如今的晋王可不比从前了,平平无奇的四皇子一跃成为皇宠优渥的实权亲王,多少人踏破了门槛去攀关系呢。”
“以后四时八节的,要多走动走动。”
伯夫人看不惯他那副得意样,白了他一眼。
“选侍的娘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你好意思走动吗?也不怕王府说你是打秋风的。”
永盛伯不高兴了,“谁今天去打到秋风了?你要是嫌弃,我让二弟妹去。”
伯夫人想到白天得的那套宝石头面,忙摇头,“谁嫌弃了?我以后多去看看妙姐儿就是。娘,妙姐送给三丫头的那副头面,我看要不还是给您吧。三丫头年轻,压不住那色。”
老夫人摆摆手,“算了,今天你辛苦了,那头面还是你留着吧。至于三丫头那,再从我这里挑一套送去就是。”
“是,谢谢娘。”
这样的差事,谁不爱呢?王府那边得一套头面,袖兜里还有老夫人给的银票。
她会老实全交给沈妙吗?当然不会,沈妙又不知道老夫人给了多少,是多少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她呀,巴不得这样的差事再来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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