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沈妙将秋分白露叫到跟前,问起昨晚交待的事情。
两丫鬟都说没有异样,东西不增不减,连位置也没变动。
今儿起得早,脑子还不大清醒,沈妙也没想出什么头绪,便只点头。
“你们俩做事向来细致,既然都说没问题,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秋分跟我去正院,白露在家守着。”
可第六感告诉她,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记得让小六子把院子检查一遍。”
“是。”
关乎主子的生死安危,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走到正院附近,沈妙看见了徐氏和她院子里的通房。和她一样,身后的丫鬟都捧着一个盒子,送给宁庶妃的赏赐或贺礼。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但这时候沈妙觉得还是当新人好。
不管身份高低,都能收到贺礼,位高的是赏赐、位低的是贺礼。前面的旧人越多,这收到的贺礼也就越多。
反观旧人,哪怕是身无长物,吃糠咽菜,也得想法子弄了东西送过去。这一进一出,差别可就大了。
不一会儿花厅就坐满了,沈妙打量了一下众人,发现她们都比平日打扮得精致许多。
估计是不想输给新人,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在王爷面前露露脸,说不定就能侍寝了。
各自的言谈举止也谨慎优雅了许多,没人像平日那样斗嘴,生怕一不小心在王爷面前露了丑态惹了厌恶。
“王爷到!”
李得福尖细的声音传进了花厅,随后晋王就阔步进了花厅,大马金刀的坐到了上首。
宁庶妃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等丫鬟摆了软垫,便跪下敬茶。
“请王爷用茶。”
“请王妃用茶。”
晋王接了抿一口,放下茶盏,干净利落的离开。
“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一步,后头就辛苦王妃了。”
王妃见他这般洒脱,心头松了口气,看来王爷对这位出身高贵的庶妃并无青睐,只是平平。
若这位庶妃有宠或是有子,她这王妃的尊荣和贵重都会受到动摇。
既是这般,她的动作也就和婉了些。
用了香茶后,双手扶起宁庶妃,微笑着:“妹妹请起。之前在家时就听人说过妹妹姿容不俗,心中十分向往。如今成了一家人,也实在是有缘分。”
宁庶妃曲了曲膝,“王妃抬爱了。京中对王妃的贤德赞不绝口,妹妹也是三生有幸才能侍奉王妃。”
这……这也太商业互吹了吧。
你俩好歹是情敌,是竞争对手,能不能尊重一下彼此的身份。
沈妙喝了一口茶,缓缓牙酸。
“妹妹是个明白人,那我也不多说了。”王妃从托盘里取出嵌金刚石的步摇,“只盼往后妹妹尽心服侍王爷,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宁庶妃双手接过,低眉顺眼,“妾谨遵王妃教诲。”
排在宁庶妃前面的还有徐侧妃,也是要敬茶的。
宁庶妃在入府前,也是认真做了功课的,王府女眷的来历都仔细的查探过。
她并未将这唯一有子嗣的侧妃放在眼中,一个捐官的女儿,有些姿色,有些运道罢了。
她一脸的甜笑,“请侧妃用茶。”
心中的轻视并未泄露丁点,规矩上毫无挑剔之处。
徐侧妃捧着茶盏,很想撩翻,将这汤水泼在面前的女子脸上。
王妃还在上首,到底顾忌着,压下心中的抑郁,唇角碰了碰杯沿,便将送了回去。
“守着府里的规矩,安心伺候王爷。”
她准备的是一根梅花簪,有些寒酸。
宁庶妃并不在意,乖巧的谢了礼。
林庶妃和她的位分一样,虽说先入府,资历深,还有过孩子,敬茶也可;可她出身低微,并无宠爱,不敬茶也可。
宁庶妃自然不会上赶着下跪,作贱自己,将她忽略了。
剩下的人便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送贺礼、回礼。
半个时辰后,沈妙回到了自己的天音阁。
“可有什么发现?”
小六子摇了摇头,“并无。”
又担心自己太过无用造厌弃,找补道:“奴才会日日查看,不让那脏东西入了院子害了主子。”
沈妙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用了早饭,体内才有了力气,她才开始琢磨这事。
没有拿东西出去,也没拿东西进来。那就是没有做什么动作?
若真无动作,周氏何必带着牛婆子去徐侧妃那?难不成还是锻炼身体。
“白露,牛婆子去哪里了?”
她今儿还没见到牛婆子呢。
“牛婆子早上扫了院子,就去告了假,说是要回家给孙子过抓周礼,明晚才回来。”
“她请假的由头是给孙子过抓周礼?”
“是。”
沈妙笑了笑,“牛婆子还挺讲究的。”
这周礼可真有意思,她刚来那会儿,牛婆子也是常请假回家,那会儿用的理由就是给孙子过满月酒。才过了几个月就是抓周礼?他家孙子是吃了生长激素不成。
“白露,你让小六子去盯着牛婆子,院子就辛苦你分心看一下。”
“是,婢子不辛苦。”
**
宁庶妃逛了半日王府,便着急回秋水阁。
“彩蝶,你去大厨房点几个菜,顺便借个炉子,把女儿红温上。提前备着,省得王爷来了手忙脚乱。”
女儿红是她从侯府带过来的,她出生时候就埋的,是为了出嫁准备的。
她一点也不担心晋王不会来,毕竟头三天,新郎都是要留在新妇的房里的。
这点面子,相信晋王不会不给镇北侯府的。
宁庶妃从日暮就开始等着了,但直到天黑,各府用完了晚膳,又陆续熄灯,桌上的菜凉了撤了热了又凉了,也不曾等来所盼之人。
“主子,要不就撤了吧。”彩蝶小心的试探。
“撤了吧,这酒留下。”
宁芳儿给自己斟了一杯,轻轻晃荡杯盏,酒水澄澈微黄,好似泛着点点苦意。
放入口中,一时间酸甜苦辛鲜涩都一齐涌了过来。
恰如她此时的心境,不知何味,不明所以,唯有无奈。
彩蝶看自家主子落落寡欢,不禁出声安慰:“主子,也许王爷今日公务繁忙,无瑕分身。您也不必过于伤怀。”
“奴婢叫人去前头瞧瞧?”
对!也许是这样的。
宁芳儿心头重新燃起一抹光亮,“你叫两个小厮去看看,悄悄的打探,别惊动了人。”
**
牛婆子按时回王府销了假,继续当差,态度又比从前怠慢不少。
沈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欲使其灭亡,必先其疯狂。
过了两日,小六子那边也有了进展。
“主子,牛婆子告假那两日并未回老家,到城南边上买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将乡下的儿子媳妇都接进了城里。”
“这两日牛婆子下了值就去那宅子,她儿子媳妇还置办了不少家具。”
京城两进的宅子,就算是偏远的城南,至少也得一百两银子。牛婆子,哪来那么大笔钱?
牛婆子一个看门扫地的粗使仆妇,月钱本就是最少的,又没有打赏,怎么买得起大宅子?
又没买彩票,怎么就发了横财呢。
除非有人送的。
谁送的?
为什么要送?
谁有这个实力送?
谁跟她接触过?
这样一条一条线的理,最后指向了一个人,徐侧妃。
牛婆子向徐侧妃售卖了有价值的信息,徐侧妃很满意,高价买断。
这样就有比较符合逻辑。
可是,牛婆子售卖了谁的信息?什么信息才算有价值的呢?
能让徐侧妃花钱关注的人,又用得上牛婆子的,那只有一个人,就是她本人了。
沈妙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能变现出如此多的财富。
直到第二天,秋分喜滋滋的告诉她,“主子,你可能有身子了。”
“噗”
沈妙惊吓过度,一口茶喷出来了。
“别闹,我还是个孩子。禁不住吓。”
这医疗条件不发达,生孩子就是进鬼门关,太可怕了。
就算侥幸平安生下孩子,可这生完孩子的后遗症,掉发、长斑、□□下垂、身材走样、漏尿……简直是太可怕了。
她是坚定的不孕不育主义者。
“主子又说笑了,奴婢是认真的。”秋分一本正经的推测,“前几日奴婢就发现您的月信迟了,没看见您换洗,又见您近来越发困顿,奴婢才有了猜测。”
“就因为这?”
主观性太强了,八成是这丫头太想她生孩子,母凭子贵,扶摇直上。
完全就没想过生孩子对产妇身体的消耗啊。
秋分见她一脸的拒绝,换了说辞,“好吧,就算是奴婢的胡乱猜测,这都不要紧,可您这月信迟迟不到,奴婢担心您的身子。”
这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她找大夫瞧瞧,最好诊出个喜脉。
片刻之间,沈妙抓住了重点。
没有换洗,没有月信了。就等于怀孕了。
“我的衣裳是谁送去洗衣房的?”
“是牛婆子,她也没多少活,奴婢就让她送咱们院子的衣裳。”
难怪呢!
牛婆子应当也是注意到了她没有换洗,自然就推测她怀孕了,又去告诉了徐侧妃。
难怪庶妃敬茶那日,徐侧妃老是盯着她看,就看脸和肚子。
徐侧妃赏了一大笔钱给牛婆子,牛婆子自然就有钱买大宅子。
这个逻辑更加紧密。
但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可能真的怀孕了,一旦确认,那就代表着她要开始受苦受难。
“秋分,你去请一下府医,就说我发热了,一直咳嗽。”
“是,奴婢这就去。”
等待的间隙,沈妙的脑子就没停下。
有了孩子,她就担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生育是一时的艰难,而养育则是一世的艰难。
虽然有种种后遗症和不甘愿,但她并没有打掉孩子的念头。比起生育来,打掉的危险更大,既有生理上的痛楚,也有谋害皇家子嗣的风险。
“主子,府医到了。”
府医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平日就在王府坐堂,负责王府普通女眷和前院清客们的身子。
“有劳沈选侍伸出手。”
取出一块丝帕,覆在手腕上,开始诊脉。
“金府医,我家主子身子如何?”
金府医提笔落字,“沈选侍身子无恙,只是幼年受了寒,没调理好,体制偏弱,这才会畏惧风寒。老朽开一副方子,三碗水煮成一碗水,连着用半个月,吃食上再精细些用些滋阴活血的,不出半年就能调整好。”
秋分却是不大信,“金府医,您在好好把把脉。我们主子这个月的葵水已经迟了六日,又犯困,可是害喜了?”
金府医面色紧了紧,搁了笔,重新诊脉,又换了一只手。
“沈选侍未曾受孕。”
哦。
沈妙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怀。
“那我们主子为何……”
“老朽方才已经说了,沈选侍体弱宫寒,今年又是刚来葵水,难免信期不准,三五十日为一个周期都是正常的。等调理好了便是一月为一周期。你也不必惊慌。”
“至于犯困嗜睡,如今天气逐渐转寒,自然不爱动弹。”
金府医这一番陈述,有理有据,秋分领了方子,十分失落。
“金府医,我是王爷的女眷,这体弱宫寒的病还请您替我保密,我一定听您的医嘱好好调理,不给您添麻烦。”
沈妙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听说这后院中,沈选侍如今是第一得宠的,若她宫寒不利生养的消息传出去了,这宠爱只怕会淡了许多。
自然要他保密的。
金府医瞧见上头的金额,瞪直了眼睛。五十两!当即点头,半点犹豫也无。
“侧妃还请放心,小小风寒,三五日就能痊愈。”
也就几个月的功夫,调理好了就好了。暂且瞒一阵也无碍。
送走金太医,秋分捏着沈妙的肩,柔声安抚:“主子,您还年轻,这孩子的事不着急,慢慢来。咱们先把身子调理好。”
沈妙轻笑,她不急,真的。
倒是宫寒这个得治,不然来一次月信就痛得死去活来,太遭罪了。
至于让金府医瞒哄,也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就让她们以为她真的害喜了呗。
若对面不出招,她怎么拆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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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小半月,王府唯一的大姑娘要过四岁的生辰了。
晋王也在这天给女儿赐了大名,赵安如,平安如意,没有典故,平实却含着最真诚的祝愿。
王府只有这一个孩子,孤孤单单的,便送了一只小狗陪伴女儿玩耍。
小狗儿通身雪白,乖巧通人性,大姑娘一下子就爱上了。
府上没有大办,就在徐侧妃的院子里摆了两桌,各院的人送了贺礼吃过席面,也算了了一桩差事。
沈妙那天特意在腰上缠了两圈腰带。
徐侧妃见着那宽了一分的腰,面色有些难看。
等四下无人时,冲着周氏发火:“这就是你说的忍耐?再忍下去,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就安稳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周氏心中愤恨不已,卖了这么大个好给徐氏,徐氏也没许她什么好处,反倒越发颐指气使,将她当作下人来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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