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危险航班(一)

永生之地出现这一年里,几乎每天都有副本直播。“新人”越来越多,直播间也越来越多,副本的内容也越来越多花样。

因为是亲身体验,直播里玩家的反应十分真实,视觉上来说,比很多拍摄做效果的综艺、按剧本演的影视剧都要有趣。

现实中拍摄制作一档节目或是一部电影电视剧,从筹备到播出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可永生之地365天都更新,周末或是节假日也不断更,更不需要为了拉长宣传周期而停更。

抛开里面的玩家是在现实中死去的人这一情况不谈,永生之地的确是一档很好的“生存真人秀”。

神界用直播的方式,将人类的死亡娱乐化,一定程度上是在考验和麻木人性,在不知不觉间模糊着人们潜意识里对死亡的概念。

刚开始大部分都在抵触,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抵触的人变成了小部分,永生之地彻底融入了现实世界,成了大部分人生活中的调剂品。

软件首页一推送出新的直播,不到一分钟,直播间里就涌进了不少人。

【前排就位】

【危险航班,这名字一看就很刺/激!】

【我去百人本!还是新手副本,今天发生什么大事了?死那么多人?】

【前面的你没看热搜吗?今天菁城的公路发生连环爆炸,看新闻说死伤很严重,还牺牲了两三个警察。】

【这么炸裂!该不会全在这飞机上了吧?】

【有可能,我看到好几个乘客的名字跟官方通报的犯罪团伙里的一模一样。】

【好家伙!待会肯定很精彩!】

【啊啊啊已经等不及了,快点开始吧!】

【……】

菁城华洋区爆炸公路附近的广场,虞秋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了解情况,嘴皮子都问干了,正要拧开水壶喝口水休息一下。

只见同事小柳一个箭步跑到她旁边,神色激动地把手机亮给她看,“秋秋你看。”

虞秋惊诧地瞥她一眼:“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看这上面的是不是杜队啊?”小柳将手机凑到她眼前,指着屏幕上的某个名字。

虞秋顺着她手指的位置定睛一看,“杜肖磊”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这个页面直播的是什么内容,不用说她也能认出来。

她记得杜肖磊是去前线支援来着,可是怎么……

虞秋震惊地抬头,对上小柳满是泪水的双眼,嘴巴张了张,“难道杜队他……”

小柳重重地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许是顾及场合,她用手紧紧地捂着嘴巴,无声地哭泣。

半个小时前还在互相打岔的伙伴,现如今直接出现在亡者才能进入的直播间里,这比直接告知她们死讯还要令人难受。

冰凉的泪夺眶而出,在脸颊一划而过,滴落在水泥地上。虞秋抬手抹掉泪痕,目光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众多名字。

“杜肖磊”、“林华阳”、“黄文珊”。

三个,他们竟然失去了三个战友!

虞秋的眼泪大颗大颗垂直落下,砸在屏幕上,她刚要用手去擦,猛然发现其中一滴泪落在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名字上。

——纪笙

“虞警官,我叫纪笙,纪念的纪,笙箫的笙。”

少女甜甜的嗓音仿佛就在耳畔回响,虞秋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名字。

她怎么也在里面?

自己明明才跟她聊了天,还给了她联系方式,怎么会……?

虞秋急忙抬高头四处张望,她的眼睛快速扫过人群,迫切地想要找到那道白色身影。

小柳哽咽着问她:“秋秋你在找什么?”

虞秋:“在找一个人。”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直播里的人。

*

“你看完了吗?”

少年的气声从身后传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跟特务接头呢。

“看完了。”

纪笙心如死灰地按灭了手机屏幕,想看点空中景色整理下心情,但窗外大雾弥漫,视野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她转回去,故作轻松地坐正。

似乎是才想起来一般,少年突然对她伸出手,笑容温和:“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温清澜,很高兴认识你。”

纪笙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回握住了他的:“我叫纪笙。”

不高兴认识你。

纪笙默默在心里补充。

说完她就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刚抽离一点,就又被他握住。

温清澜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所以你是什么身份?”

纪笙脸上的表情呆滞了一瞬,而后故作镇定地反问:“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温清澜眉梢一挑:“是我先问的。”

纪笙:“那又怎样,我就是不想告诉你这个骗子。”

“我都说了我不是……”

“叮咚——”

温清澜话没说完就被响起的广播声打断,他泄气地把话咽了回去。

“尊、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搭乘永生之地13B4航班,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请您确认安全带是否已经系好。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人仿佛是强忍着恐惧和害怕说完了全部。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抽到乘务组的身份,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岗。

纪笙已经顾不上心疼别人,毕竟她更倒霉。

经济舱的前排位置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我又不会开飞机!为什么要我去!”男人骤然增大了音量,粗狂的声音在安静的机舱内回荡。

紧接着是一道礼貌却不含任何情绪的女声。

“机长,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您立刻前往驾驶舱就位。”

“我不去!谁会开谁去!反正我不去。”

纪笙用力挺直背,悄悄地探出头,越过前面座椅向争执的地方望去。

空姐微微躬着身,面对男人的烦躁和抵触她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挂着职业的微笑,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机长,请您立刻前往驾驶舱就位。”

“机长,请您立刻前往驾驶舱就位。”

“机长,……”

像极了一个被设定固有程序的机器人。

看过永生之地直播的人都知道,副本里会掺杂着“鬼”,这些鬼受副本限制不能随意向人出手,可一旦触犯什么条件,鬼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杀死。

在副本死亡的人,会失去参与永生之地优选计划的资格,永远无法死亡,也无法进入轮回。他们会彻底融入这个世界,成为永生之地的一部分,成为副本里没有自主意识、只会杀戮的“鬼”。

在鬼空姐重复到第十遍的时候,被称作“机长”的那个男人被彻底逼怒了,“我都说了我不去!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鬼空姐置若罔闻,继续重复第十一遍。

“机长,请您……”

“啪——”

鬼空姐的声音蓦然中止,众人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经济舱的空气顿时凝固。

座位上的所有人都同步屏住了呼吸,每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

——他完蛋了!

纪笙清楚地看见那个男人扇了鬼空姐一巴掌后,鬼空姐头虽然歪着但是微笑唇越裂越大。

她回头时像极了生锈的机器人,一顿一顿的,每停顿一次,嘴角就裂得更深一寸。

停一次,深一寸,到她把头彻底回正时,嘴角已经裂到后脑勺去了。

她的整颗头看起来就跟被嘴巴打横切成两半,明明已经不成人样了,可鬼空姐丝毫不觉自己的问题,顶着骇人的微笑,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机长。

我去!纪笙被狠狠地冲击到,她果断收回探出的脑袋,根本不敢多看。

生怕多看一眼,下一个就是自己。

经济舱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动作,极力放轻自己的呼吸,降低存在感,使得舱内更加寂静。

机长早已被吓得没了刚才的气势,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他求饶的声音像是3D环绕一样,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对不起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再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在嘴巴里咀嚼的声音。

“嘎吱,嘎吱……”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了机舱内的寂静。

是坐在机长旁边的女人。

她亲眼目睹了机长被鬼空姐一口咬掉脑袋的全过程,脑子里绷紧的神经顿时断开,崩溃地叫出了声。

纪笙把头埋得更深了,她已经预想到待会劫机时会有多麻烦。

冰冷的机械音在机舱内响起。

“检测到【机长】身份丢失,将从乘客中重新抽取,请新任机长查收身份后在三分钟内抵达驾驶舱启动飞机。”

机舱内一阵窸窣声,应该是乘客身份的人在查看自己是不是新任倒霉蛋。

纪笙也装模作样地打开了手机。

她刚按开手机,余光留意到右手边的温清澜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纪笙好奇地发问:“你怎么不看?”

温清澜神色淡淡的:“反正不会抽到我,没有看的必要。”

纪笙:“为什么?”

温清澜侧过头迎上她的目光,难得脸色有点严肃。

他说:“因为我是劫匪。”

温清澜:对不起,我是劫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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