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可以算是巨灵神这辈子中最狼狈的一天。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从那个灰色的“乌龟壳”后，突然有一道过分光芒耀眼，以至于将他的双目刺得疼痛流泪的光柱朝着他此时所在的位置砸来。

这光柱的速度太快了，甚至不等巨灵神的脑子来得及转过半个弯来，便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随即，便是震天动地、响彻云霄，将天空中、层云上，那十万天兵天将，连带着各处正通过各种秘法看着花果山现场直播的大佬们，一同震了个双耳嗡嗡作响，一时险些失聪。

唯独花果山防御阵线之后，刻晴慢条斯理地摘下来栗瑶强烈要求她随身携带，并在每一发被她命名为“意大利炮”的改版归终机炮弹发射前戴上的耳塞。

能够将地面都引得震颤的声音，那是得有多响啊？

反正和她没啥关系。

却说，在那所有关注了花果山现场，然后被迫短暂地体会了一番耳聋者所感知道的世界的众人终于结束了耳鸣，从方才那巨大的动静中反应过来，看向方才巨灵神所在的位置。

巨灵神方才正带着一队天兵朝前冲锋，位置似乎正落在花果山的半山腰。

只见那原本还是树木繁茂的半山腰处，蓦然像是长着一块斑秃的头顶似的，平下去了一块。

四周树木被砸出来的气浪掀翻，倒向四周，根系被从泥土中掀起，暴露在空气中。

而正中间，被那一发金光精准命中的位置，地面都被削平下去三寸。

此时，烟尘散去，金光消失，露出了原本裹在金光之中的——一块巨石。

巨石当然已经碎了，与之一起碎掉的，还有在这道金光撞来时未能及时躲开，被迫用自己的脑门和石块比了比谁更硬的巨灵神身上的所有防护法阵，以及他披挂的那身，不管怎么样都还算得上是不错的法器的盔甲。

周身一切防护都被除去，巨灵神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上，将军肚朝天挺起。

但他也就只剩下这么个将军肚还挺在地面以上的位置了。

因为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已经被方才的那块巨石砸进了泥土之中，留下了一个很难不用法术填平的大坑。

至于其他跟着他的那些，用黄豆和法术撒出来的天兵嘛。

已经改变回豆子的变回豆子，该被磨成豆粉的被磨成豆粉了。

如此一遭下来，巨灵神这个“先锋官”，可以说得上是彻彻底底地折戟沉沙了。

从他向李靖请命前去捉拿妖猴到现在，他这么毫无天庭仙官气势地躺在这里，一共也才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惨败，彻底的惨败，而且是连对手的影子都还没能看到的惨败。

李靖的脸色相当不好看。

他当然知道巨灵神在天界诸多战将之中，最多也就算是一场满汉全席中蘸酱的水平。

但是，再怎么样，巨灵神也是天界战将，是个神仙。

此番他败的如此彻底，一方面算是把天庭这边的士气彻底霍霍了个干净，另一方面——

他不着痕迹地抬头，看向天空。

他们的昊天陛下这会儿一定正在哪儿远程观看着花果山的实况转播呢。

对于昊天来说，士气不士气的他倒是不关心。

但他绝对会关心自己的面子。

象征着他天帝面子的，天庭的军队，居然在区区一届妖猴面前，吃了偌大一个亏？！

这种事情昊天能忍？

昊天当然忍不了。

他当场就砸了好几个水晶碗琉璃盏，都足够一连串的卷帘大将下凡去竞争上岗沙悟净了。

然后，看着这一地破碎的琉璃水晶渣，他很没有天帝该有风度地扶着桌子，大口喘着粗气，也不知说说给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仙官，让他们去转告李靖，还是说给自己听。

“十万天兵、十万天兵！马上与我踏平那花果山，将那妖猴碎尸万段！”

*

妖猴这会儿刚刚换好那身从四海龙王那边弄来的漂亮盔甲，整只猴从上到下就是一个锦绣成堆，漂亮得很。

花果山这边的防御阵线对付天兵天将完全够用，只要没有哪个无聊的大能亲自出手，毁是很难毁掉的。

但是这会儿，除了天道之外的大能就没有站在昊天这一边的。

至于天道……

总不能指望着天道操控着它才占据了没几千年，还没有彻底争夺过来的鸿钧的身体，亲自下凡就为了给昊天出上一口恶气吧？

天道甚至相当嫌弃昊天事多。

不就是一只猴吗？

连一只猴你都安抚不了，这个天帝还要你何用啊？

天道都开始恨起自己的识人不明起来：这要是还在量劫里，那它不得直接从凡间找两个政治意识足够，政治手腕过硬，听话又能办事的来当天地天后？

修为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在意，反正都是它出手给灌顶，随便就可以给灌到大罗金仙的水平。

当然，这种大罗金仙，打架起来的时候就不用当作战斗力计算了，普通的仙人他们都打不过。

换言之，昊天就算自己出手，都没办法破开这道防御阵线。

所以悟空觉得稳得很，稳到他直接披挂上阵，一个筋斗翻到阵前，抬手便架起金箍棒，将哪吒的火尖枪挡下。

巨灵神一败，李靖一边恨不得直接阵前斩了这个延误军机的废物，一边却又不得不迅速给这废物铺出来的这个烂摊子扫尾，捏着鼻子把哪吒派了出去。

没办法，他自己的战斗力全靠手中的塔，总不能指望着那个塔去扛那不知道算是物理攻击还是法术攻击的玩意。

而他手下能派出去的人里头，目前也就哪吒，看起来可以脸接伤害了之后还继续输出。

哪吒的武艺素来是高超的，外加上法宝特别多，轮换着用排列组合都有不知道多少种用法，认真起来时常晃得人不知道下一次要往哪里去招架他那神出鬼没的枪法。

只不过，今日他似乎心不在焉。

悟空试了试，发觉自己的金箍棒都没怎么太用力，朝着旁边一荡就能将哪吒的枪尖荡开。

到这里都看不出来哪吒明显不想打，那悟空就干脆别修行了。

他心里还有点可惜：哪吒这样的对手其实打起来是很过瘾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上酣畅淋漓、不用考虑除了战斗之外一起的一场，彼此都会有长足的、关于斗法方面的进步和体悟。

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他一个空翻，金箍棒高高抬起，轻轻落在哪吒肩头上点了一下，而后直接高声喊起来：“你这个还没长成的小娃娃，回去寻你爹爹去吧！”

哪吒：“……”

他确实有在放水，也确实想了要败给这只猴，但他这话说起来怎么就让他有些牙根痒痒，想要掏出乾坤圈在猴脑门子上给他砸一下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阵线。

不看还好，这一看哪吒简直就要气笑了。

明明花果山这边，方才用来击败巨灵神的那招还没怎么多放，阵前也才损失了一点可以复生的天兵，但那些带领着天兵往前冲的，这千年来昊天努力往天庭军队中安插的天将，却一个个的都已经不敢往前。

那群天兵已然是溃不成军了，眼看就要化作满天黄豆，在东海下一场可以让普通百姓仓廪足的豆子雨，反正就是怎么丢脸怎么来。

至于还有一些能打的……

能打的那都是截教的人。

那，截教的大家都秉持着一个观念：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是小师弟/师叔，但我们截教素来就是谁要干天庭，我今天必然帮帮场子。

问就是当年封神量劫的时候伤着根基了，问就是诶呀昨天晚上手枕头底下了，这会儿抬不动兵器。

不是我们打算出工不出力呀，实在是身娇体弱久病缠身。

您要我们干活，那也行，不如把封神榜给撤了吧？撤了之后我们各自修炼打坐恢复上个十天半个月，指哪打哪，凌霄宝殿直接给你扬了。

于是，在除了悟空之外，花果山方面没有派出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局势便已经呈现出非常一边倒的样子了。

哪吒到底还是没有意气用事，没太凶狠地瞪了悟空一眼，随后蹬着风火轮撤了回去。

云端李靖见状，他的修为和武艺都不如哪吒，是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假打的，看到哪吒捂着肩膀拖着枪往后撤，心中大骇。

他严肃问哪吒道：“我儿，那妖猴法力当真如此高强？”

哪吒平常也不给这个爹多少好脸色，并不看他，就单单臭着一张脸。

哪吒臭脸是因为这会儿还觉得悟空那句话多少有点戳心窝子，他和李靖的关系不好，这只猴还让他回去找爹爹，这要放在了信息时代不得直接倒扣三排666.

但李靖看哪吒臭着脸，只觉得他是当了多年长胜先锋，头一次遇到这样败绩，因此才心情大为不好。

李靖心中一思索，想到：连哪吒都不是那妖猴对手，看来的确不好对付。哪吒的师父还是太乙真人，是昊天管不到的大罗金仙，他都败了，昊天大概也找不到什么不尽职不尽力的借口来罚他们这些公务员的工资。

那，既然工资大概率是可以保住的……

李靖将手中帅旗一挥：“鸣金收兵！”

这声鸣金收兵，被他喊得活像是“风紧扯呼”。

一转眼的功夫，云端便全空了。

*

悟空：“我想去偷家。”

猴子双手托着脸，动作可爱的很，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眨啊眨。

让人很难拒绝。

主要是那声“风紧扯呼”，哦不是，“鸣金收兵”之后，天庭的兵就再没出现过。

悟空觉得，既然十万天兵可以大兵压境花果山，那他的十万猴兵——

栗瑶：“醒醒，猴哥，花果山上上下下所有猴子加在一起都没一万。”

悟空：“……哦。”

语气略显委屈。

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和昊天似的直接弄出十万兵将来的悟空蹲在一边，短暂地自闭了一会儿。

但还好，他的心理是相当强大且健康的，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结束了自闭，举手对栗瑶说要求：

“如果没有十万猴兵的话，我能一个人打上南天门吗？”

既然十万天兵可以到花果山来，将他的大本营围个水泄不通，那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一个蹿上南天门，打上凌霄宝殿，骄傲地宣称上一句：

你们所有人，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栗瑶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猴哥，有志气，你是这个。”

悟空被夸得骄傲：“那我今晚就走？”

“今晚就走，但不是去南天门，”栗瑶摇头，“还得走个流程——你师姐觉得，你现在的法力还不够和天庭里那些不站队神仙里能打的战平，所以，要再给你开个挂。”

*

将第一波天兵打得落花流水之后，金灵圣母就知道，这次不管谁说，昊天都肯定不会再愿意诏安悟空了。

天道大概也是相同的想法。

毕竟，花果山中出现的那个，连她都不曾在以前见过的武器，攻击性确实挺强。

当然，无法与云霄当年的混元金斗、赵公明的定海珠相比，但这玩意胜就胜在它不怎么需要催动的灵气，也对操纵者完全不挑。

是凡人是猴子，甚至随便找个可以按下“发射”按钮的骡子来，它都能沉默且尽职尽责地将巨灵神这个水准的神仙打趴下。

而且丝毫还手之力都无。

都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而有了这样的生产力——倘若哪一天，凡人人手一把这种武器，是否推翻天庭也指日可待？

对于昊天来说，这种东西的恐怖性差不多就等于通天教主从紫霄宫中越狱了，正手执诛仙剑，打算和他算一算自封神以来截教因天庭流的那么多无谓的血。

对天道来说，这简直就是此间世界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他们都不会乐意看到这个东西继续留在世界上。

因此，对花果山势必会采取斩草除根的态势。

既然要斩草除根，那一定会去灌江口把杨戬叫过来。

毕竟悟空才修行了多少年，天上的这些神仙也都是要脸的，要是让元始天尊拿着盘古幡去，那肯定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需要，悟空就被卷得比当年的云霄还要严实了。

但元始天尊那是什么辈分！

哪怕人家愿意去，昊天也不好意思请好吗？

反正就是那个辈分的大佬，以及比他们低一个辈分的，都非常不乐意以大欺小。

所以，也就只有三代弟子出面，才勉勉强强，可以不算是欺负猴了。

然而，就像阐教十二金仙和元始天尊之间差了可能有五个云霄那么多，阐教三代弟子的平均水平和十二金仙之间，也差了有估摸着一到两个悟空的程度。

这不是，哪吒都战败了！

再要派出如木吒之类的，那不就纯纯送菜吗？

所以，还是得请杨戬，这阐教三代弟子，乃至是玄门三代弟子中，目前剩下的人里面最强的一位，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才能稳稳当当地将妖猴擒了，送上天去吃斩妖台上的一刀。

金灵圣母对昊天的操作素来都是能预判到底的，她思考片刻，觉得杨戬去打其实差不太多，但就怕杨戬功力更深厚，斗法经验更丰富，一不小心把悟空给打出点什么毛病来。

身上捅个什么窟窿眼出来，倒不是说养不好，在这个年代，对神仙来说，只要不是魂飞魄散，那什么伤都算是小伤。

就算你进了轮回都能给你从轮回里面拽出来。

但是金灵圣母心疼小师弟啊。

截教护短，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公理吗？

于是当天晚上，悟空变化成一只小虫，嗡嗡地偷偷溜上了天庭，身形一闪，直接闪进了王母的蟠桃园里。

*

这年头的蟠桃园，是没有人看守的——只有一个土地，不过土地的法力能有多高，在天庭里面基本上就是随便路过两个都能欺负他的程度。

悟空随便掐个诀，那土地就睡得死沉死沉的了。

土地一睡着，悟空就拔了一根毫毛，变成一只硕大无朋的麻袋，然后对着桃园中那三千六百株桃树招招手。

所有大中小的桃子全都乖乖蹦哒进了他的麻袋里面去。

一个叠一个，谁也别压着谁。

最后一个落在悟空的掌心里。

没办法，忍不住了，对于猴来说这蟠桃的味道太冲太香了，就好像是当着一个长时间没有回故乡的重庆人的面摆起了最正宗的老油火锅，那个麻辣鲜香，扛不住，绝对扛不住。

啃了一口，汁水甘甜得整只猴差点现场展开。

仙灵之力顺着汁水，从他的咽喉往下淌，将五脏六腑滋润了一遍，悟空当即神清气爽。

感觉自己能立刻盘腿坐下再吃上十颗桃，然后跳起来直接和哪吒再干一架。

但是，悟空也是知道轻重的。

他仗着自己速度快，悄咪咪偷走了整个蟠桃园的桃子，然后再蟠桃园最显眼的位置，也就是那园门口的匾额上，将金箍棒临时变成锉刀的模样，然后对着“蟠桃园”这几个字就是一顿修改。

等他翘着尾巴离开的时候，这块匾额上已经塞了它本不应该承受的字数。

——老孙到此一游。

三个字变六个字，不得不说，很挤。

蟠桃园去过，这还不算。

悟空拿着栗瑶给他的“天庭薅羊毛列表”，点点头。

下一个就去兜率宫。

老君的丹，不吃白不吃，就算倒了都比便宜昊天那家伙强。

就当是老子给他这个小师侄的见面礼了！

悟空磕花生米似的磕完了丹，伸了个懒腰，一看天色好像已经快要亮起来了，觉得有点可惜。

——他手上这张单子还说，如果他偷完了丹，觉得猴生寂寞如雪偏偏天还没亮，他还可以试试去元始的玉清天，看看这位二师伯有没有可能给他留个黄中李。

（虽然可能性也就比一根猴毫毛大不了多少就是了）

但……占到这么些便宜，收手就收手吧。

否则一会儿天亮了，天界轮值的仙官都起床了，他再想要杀出重围回花果山，把背着的这一袋子蟠桃回去分给小猴们吃，就要更困难了。

*

悟空对栗瑶提出的思想方针也是进行了相当系统性的学习的。

虽然这会儿他还不能明白“一个□□游荡在欧洲上空”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欧洲又在哪里，但他已经把“为天下猴谋蟠桃吃”这句话吸烟刻肺。

所以回到花果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山上山下所有猴广而告之。

大家来分蟠桃吃了！

可以说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虽说现在这会儿的蟠桃还不够全天下所有猴子一猴一口，但这不是可以吃了桃之后培育桃核嘛。

那就，让一部分猴先吃上桃，然后先吃桃带动后吃桃……

计划很不错，至少悟空是这么觉得的。

他乐呵呵地从袋子里拿出两只蟠桃，亲自递给刻晴和栗瑶。

“吃，快吃，这桃子可好吃了。”

甜得他这只阅遍千桃的猴都快曾经沧海难为水，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桃确实很好吃。

但……栗瑶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蟠桃。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猴对桃天生的几分感情和怜惜，又或者是出于悟空对于蟠桃这种桃中仙品的尊重，他还特地变出了个粉红色的麻袋。

粉粉嫩嫩，夭夭灼灼，就像是那三月里的桃花花瓣啊，美滴很。

栗瑶：没眼看没眼看。

*

悟空深夜那么大的一番动静，要说天庭发现不了，那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老子——不是分身在炼丹的那个太上老君——甚至都可以通过法术看到猴是怎么偷丹吃的。

没出手去管而已。

也没脸管。

元始清醒之后下一个从天道蒙蔽里面被放出来的就是他，他们俩最多也就是比太乙好一点，因为修为够高深，天道对他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到了封神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三七开了，七成是天道，三成才算是他们自己的灵知。

可那点灵智能做的，唯一也就是没有当场打死云霄——恻隐之心一动，给生擒了，但并不妨碍之后天道再上线代打，直接给弄死。

还有就是把多宝留了下来，送去西方，那也好歹算是留了个孩子在。

总之，现在这会儿，天庭已经发现了蟠桃园的大乱，以及被太上老君一把老身子骨的到凌霄宝殿上来告状说他的仙丹全没了。

凌霄宝殿当场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昊天是又气又怕，气的是自己颜面丧尽，还丢了好东西，怕的是这猴都能跑兜率宫里去，只怕来日进他寝殿，给他剃个头发或者手一抖直接把脑袋给剃了也未可知。

跟着他走的那一群仙官自然是瑟瑟发抖做鹌鹑状，一口大气也被不敢出。

而其余看不惯昊天的神仙那边——

演技好的当场义愤填膺，摩拳擦掌：“陛下您委屈了，我们一定要除灭妖猴，但可惜就可惜在我们都在封神榜上，打也打不过您看这如何是好。”

演技差的……

演技差的在憋笑。

可以说是表情管理能力有待大幅提高了。

一片人仰马翻之后，昊天想着要不去紫霄宫求一求吧……丢脸就丢脸了总比丢了命好。

金灵圣母那哪能让他去紫霄宫，对这年头闭耳塞听、实力大削但仍然能左右局势的天道通风报信啊。

金灵圣母：“陛下，您若是想不出该怎么办，何不去问问观音菩萨？”

左右观音在去西方之前也是慈航道人，昆仑十二金仙呢！

人家拿主意肯定比你正，不是吗？

昊天实在是着急上头了，甚至没想到当年金灵圣母封神也是因为慈航道人在内的十二金仙之三对她展开群殴，然后被燃灯道人用定海珠偷袭的缘故。

他想起确实有这么个人，最近树的名号都是什么大慈大悲，很适合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去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到死老鼠。

昊天于是一挥袖子斥责左右：“还不速速去南海请观音菩萨？”

*

观音衣带飘飘仙气缭绕，宝相庄严地到了天庭之上，一点儿看不出来曾经是慈航道人时期的俊朗，只唯见其女响端庄秀美。

金灵圣母就差一把瓜子塞赵公明手里，两个人一起咔咔磕起来。

等闲变却故人心常见，等闲变却故人性，这倒是很不常见。

但也不要说，慈航变了女相之后还是挺好看的。

观音当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眼角余光飘过去的时候看到金灵那要笑不笑的样子，一口气差点哽在喉咙口。

但她到底是已经在佛法修行中走出了一段路子的菩萨了，这种事情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目光转过，拿出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陛下，贫僧的建议是，何不去灌江口，请来二郎显圣真君？”

观音一双美目含光，左边的写着“我是为你考虑”，右边的写着“天下如我这般好人不多了”，整句话都全然像是在为昊天考量。

毕竟，不管怎么说，杨戬和他是有舅甥关系的，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一家人。

说出去，倒也不能全然算个外援，也算是给天庭找回了一点面子。

昊天想说可是杨戬这娃早就因为他母亲的事情和自己闹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听调不听宣。

然而细细一想也知道，观音给出的便是当下这个众人早早给他设下的局面中，能够选择的最好的人选了。

他要是不应允了去请杨戬，改天指不定就要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地去面对孙悟空了。

*

杨戬可以说是不负众望啊。

身为三教第三代弟子中最能打的那个，他哪怕再封神那档子的时候，也算是阐教的门面，勉强撑着没有让挂逼都出现在隔壁截教，为此玉鼎真人还在师兄弟中相当得意。

——你们看！

最长脸的是我徒弟！

这会儿杨戬有点为难：“可是，师父，万一要是出来迎战我的不是小师叔，而是师妹，这要如何是好。”

不是说花果山一共三个人参与造反嘛，怎么这会儿光看到孙悟空在外面跳了？

剩下俩人呢？

玉鼎真人一捋呼吸，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来：“不可说——啊，哈哈，不可说啊不可说。”

杨戬：“……”

就这种态度，但凡玉鼎真人不是他需要尊重的师父，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就要被他喊出来一起上去群殴这说话留一半，专门吊人胃口的混蛋。

他对自己念了两遍“尊师重道”，而后提着三尖两刃刀出门，心想着如果遇到了未曾见过面的师妹那就手下放点水，如果遇到的不是师妹——

那就放开了打到爽咯。

总归这次，他拿的剧本不是许败不许胜，反而是要将花果山上造反作乱的罪魁祸首捉拿下来，待会天庭，让昊天安安心。

再不让昊天安心，他就该拿出封神榜跑去紫霄宫，让天道帮他管管这批上了封神榜但他却平常调动不了的神仙啦！

反正，封神榜是绝对不能动的，至少不能到了天道手中。

*

到了花果山这儿，杨戬能看到的就是一只毛色金黄的猴，穿戴整齐却还恣意昂扬，在阵前耀武扬威。

看起来……

还确实挺有当年截教中人的风范风度。

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气道韵什么的，杨戬感应了一下，顿时一边吃惊，双眼中却也着实露出了几分灼灼燃烧着的战意。

——对方和自己学的功夫，表面上的都是□□玄功，而且修行时间虽短，功力却是精深，看起来，兴许也是一场好打。

他知晓自己遇到了不容小觑的对手，平时闲得无聊只能打猎聊以□□的那颗心便跳得比平常快了不少，先纵了哮天犬，然后便飞身上前，也不多话，和悟空战作一团。

*

赵公明和往常一样，很没有同门道德良心的开了个盘口。

云霄这次仍然没有往哪个赌注那边下灵石，却笑嘻嘻地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她这位好哥哥：

“你这把可能要亏啦。”

他们原本以为，悟空年纪小经验也少，对上杨戬大概是有点儿一边倒的态势——哪怕先前他在天上当弼马温的那段时间赵公明有空没空就拉了当年的那群挂逼来陪小师弟一起操练，那也是临时加班喂出来的，比起杨戬一步一个脚印上来，多少还是差点。

谁知，悟空的表现，却是给他们的极大的惊喜。

和洪荒时期，大能们打架全靠法力你砸一个火球过来我扔一个水球过去的质朴操作完全不一样。

铁棍和三尖两刃刀搅在一起，什么招式那都是相当漂亮扎实的，仿佛光是这一手武艺——不带灵气道韵的那种——就都是在山间苦修了数十年得来一般，两边一个金盔一个银甲，也不存在分辨不出谁是谁的情况，于是就看到一团金一团银滚做一道，寻常天兵的眼睛甚至觑不见那一招一式的动作，只知道在顷刻之间，两人已经从地上打到了天上，复又从天上战到了水中。

只打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海水起波澜千丈。

哪怕是而后一场□□玄功中的变化较量，那也是相当有看头——虽然说悟空稍逊一筹，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变化已然如此出色，谁来了不得说一句这是三界中顶顶好的一个苗子？

再说了，人家稍逊一筹也不见得失败啊，变化不成不还继续翻身起来和杨戬接着打了？

那招式，看起来也不像是力穷胆怯，反倒还越战越勇，眼看着像是从先前杨戬的战斗中悟到了不少东西，反哺自身了。

金灵圣母原本还等着悟空聪明点，趁早卖个破绽让杨戬趁虚把他拿下，然而这么一看，很明显两个人现在都沉浸在了好好打一场的酣畅痛快里头，说不定再打上那么一两个时辰，杨戬都要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来，直接爽快地来上一句“你功夫不错啊不如咱们打完了之后约着去灌江口一起喝酒”。

金灵：得了吧，靠不住的，这个师侄表面看着浓眉大眼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她才能不掉链子。

于是天庭造反大队总导演金灵圣母反手掏出一个（划掉）对讲机（划掉）联络法宝，直接一个电话滴滴到兜率宫内老子留在三十三重天的分身太上老君那边。

“师伯？在？你该去下黑手了。”

老君这边正在心里盘算着夜里给猴到底偷吃掉了多少颗丹药呢，猛地听到这一句，心想这猴看来是要在自己手上讨一个无痛晋级的福利了。

于是装模作样和观音商量一番，而后金刚琢轻轻往云下一扔，丢在了悟空头上。

差不多了，小猴昨天吃了他不少好东西，这会儿体内药力应该也被激发出来了，倘若不被他用火练一练身体，怕是药力堆积，要冲伤了筋脉。

金刚琢砸在悟空脑袋上的那个瞬间，悟空很乖地应声愣住，被哮天犬咬住小腿，没能再变化，被杨戬赶上来抓住——而金刚琢，它从悟空身上落进杨戬掌心的瞬间，一道细微到几乎觉察不出的雷光，附着在了它的表面。

那道雷光过于细微，简直比头发丝还要细，以至于哪怕是杨戬，都只一瞬间觉得有些古怪，再去细细探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能找到。

*

妖猴被抓，最开心的就是昊天，当即甚至没有意识到悟空算是输了，但花果山那边还负隅顽抗着，甚至这会儿都还在炮火喧天地折腾着天兵天将，眼看着就要这些陈年豆子全当消耗品给糟蹋干净。

他大手一挥：“斩妖猴！”

当然斩是斩不了的，水火刀兵，甚至是闻仲亲自上去用雷劈——那都不可能真的沾上悟空的身啊。

他们一个个的都还得管悟空叫小师叔，每一个都拿出了浑身摸鱼划水的解数，闻仲那雷鞭挥的，就差拿一个官方认证的“人体描边大师奖”了。

昊天当然看不破。

他的法力，只能猜截教这些人是不是在摸鱼划水，看是看不出来的，也拿不出证据，偏偏这会儿也没有站他的大佬可以让他腰杆子挺直一回。

正咬紧了牙根，心想要不要为了这妖猴动封神榜，至少让这群负责诛妖的神们一个个给他老实点，太上老君稳稳地开口了。

“陛下，不若将这猴子给贫道，正好也炼化他体内未曾消化的药力，算是偿还我些许损失。”

老君的炼丹炉中火焰的威力，那是有目共睹的厉害，昊天难得见老君对自己有这般好脸色，受宠若惊，无有不允：“那便有劳老君。”

太上老君得了昊天的准话，当场起身去斩妖台上将悟空领回自己的兜率宫中，行动间，宽大道袍衣袂翩飞。

除了云霄之外，也没有人注意到，老君走的时候，那枚金刚琢却落在了凌霄宝殿上。

扁扁的一枚玉环躺在玉阶之上，转瞬便被云气覆盖过去，看不分明了。

*

老君炉中的布置，金灵圣母早就通过刻晴给悟空塞了一份图纸，告诉他哪里和哪里是可以躲过火焰的地方，然后又告诉他如果觉得能承受的话，稍微去火里面碰一碰，不要多，也能淬炼身体。

于是悟空非常清楚这就是一场给自己上buff加经验条的桑拿而已，躺平得非常自然。

他在那边吸收经验，飞速升级，这厢里昊天算是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高兴愉快地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期，就连凌霄宝殿都没有再登，而是在他最喜欢的御花园中摆下歌舞宴会，没日没夜地过了天上的好几遭晨光。

直到预备开炉的那一天。

不等丹炉被从外面打开，里面那只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提升了很多，但也确实被热得快要褪毛的猴完全等不及了，一脚踹在炉门上，钻出炉后随即朝后一腿，复将丹炉推翻，心里默念了一句“这炉子我以后尽量卖桃赔”，随后如一阵裹了火焰的旋风似的，自兜率宫中钻了出去。

这道火焰自兜率宫门钻出，径直朝着南天门去，一路铁棒轮得扬起呼啸风声，看见拦路的有一个砸一个，分毫不曾手软。

*

昊天便是在歌舞声中听到的这个消息。

手中金杯里装的酒差一点就要全撒出来。

刚想着喊佑圣真君带王灵官前来护驾，至少护着他从天庭到紫霄宫中去，向一直护着他的天道求情——

碎石砖瓦，崩裂在了他的身上，将原本一个一身锦绣的天帝，淋成了满头土灰的模样。

他却已经来不及震怒，回头看去，原本伫立着的，神威煌煌的凌霄宝殿，屋顶已经被掀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方才将云霓震碎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一声，伴随着的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以及极其欢乐的呼喊：

“哈哈——意大利炮来咯——”

这、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过多的信息在同一时间涌入他，让他变得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反应现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就那么呆呆木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根死气沉沉的柱子。

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另一面。

原本凌霄宝殿的正面。

将金箍棒舞得水泼不进的悟空护着身后推着一辆装载着一台超大号改版归终机的小车，一路越跑越快的栗瑶，从南天门一路跑到凌霄宝殿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有些喘了。

但哪怕如此，他们仍然畅快到大笑。

栗瑶最后向悟空确认：“用炮？”

悟空点头：“对！”

并非用金箍棒，而是用了每一只花果山上的猴子都亲手触碰过，并虔诚地在吃过了蟠桃之后，对着它许下过“希望全天下的猴子都能吃上蟠桃”这个愿望的归终机——西游记专供大炮版。

或许……

“因为这个愿望，和当年截教初创的时候所说，愿为天下生灵截取一线生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吧。”

金灵圣母遥遥地看着这里。

这个平素当习惯了文官，总是穿着端庄长裙的女仙，在多年之后，重换上了一身戎装，显得飒爽异常，恍惚又是曾经，大战三名金仙不落下风的模样了。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走出第一步了。”

赵公明掂量了掂量手中总算被物归原主的定海珠。

“那你就不心疼以后天庭重建的装修费？”

金灵圣母横他一眼：“你再唠叨下去，就让你出钱，更重要的是——”

“不破不立。”

这四个字从她口中吐出的同时，一道剑光如紫电，不知从何处起，终点却很清晰明朗。

——将凌霄宝殿上，那高高在玉阶之上，俯瞰神明仙官的宝座，一劈两半。

下一章该刚天道了，但首先我要去刚我的期末大作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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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推翻那个天帝（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