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门外

怀云起动作比意识还快,看到门外那男人断了一只尾指的左手,立马合上门,上锁,狠声喊道:“走!不走我就报警!”

“云起啊,我好歹算你舅公,我姐教你这么没礼貌?”

“我不是来要钱的,就是看看你,把客人关门外,像什么样子?听话,开门。”

“你别忘了自己只是个被领养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

怀云起没有理会,他再三确认门上了两道锁后,才稍微放心回到客厅,看电影的兴致彻底被不速之客搅乱。他躺在沙发上,摁下遥控器的关机键,屋内清静下来,而一门之隔外的嚷嚷声越来越暴躁。

“你他吗算什么东西,老子才他吗是王慧兰的亲弟,这套房子按关系,就该是老子我的!我的!别装听不见,给老子开门!”

你又算什么?赌狗。

怀云起戴上耳机,点开常用的舒缓歌单,调大音量,目光紧紧盯着那扇被拍得砰砰作响的门。门不会倒,毕竟前几次都好好抵挡住了,只是很吵,很烦。他双眼一闭,强制自己陷入睡眠。

奶奶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弟弟小她十几岁。父母只想替女儿找个人家,把女儿卖了,给儿子攒老婆本。奶奶十八岁的时候,父母给她谋定了一门“好亲事”,比她大一轮,把前妻打跑了的男人。大人眼中听话懂事的奶奶在某个夜晚,第一次偷拿父母的钱——也只是一张车票的钱,独自翻过山,再也没有回来。

“奶奶,你也没有家人了吗?”小怀云起刚到新家时,怕黑不敢睡也不吭声,奶奶看他年纪小小就有黑眼圈,察觉不对劲,之后每晚睡前都给他讲故事,等他睡着了再回房休息。现在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想听奶奶讲以前的故事。

“怎么会呢,奶奶有你啊。”

奶奶的手抚过小怀云起的眼睛,粗糙带茧的手并不舒服,但小怀云起感觉很踏实,扑闪着的眼睛慢慢地不再扇动浓密的睫毛。

“那我也是......”小怀云起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后续,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睡吧,我的小宝贝,睡着了就不怕了。”

怀云起沉入梦乡前,听见奶奶说。

郝运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福利院的,意识回笼时,他已经站在老小区楼下了。郝云星抬头望向三楼,怀云起今天过得还好吗?

他们九年前就认识了,在福利院一起待了一年。自己被养父母收养后,没过多久,怀云起也被领养,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就此分开。三年前,西城一中高一七班的郝运星和怀云起再次相遇,而郝运星并不认识怀云起。

讽刺的是,当院长讲述他们以前多么多么的好,郝运星却好像在听同名同姓的“郝运星”和怀云起的故事。那一年,和怀云起在一起的记忆,就像被选择清除页面,在他的人生中一片空白。

楼道内,窄小的窗户透不进多少光,感应灯反应迟钝,上行的楼梯一同与窗外的黄昏慢慢被被黑夜侵蚀。郝运星没打开手电,他静静地上楼梯。

二楼拐角处,他和下行的人不小心碰撞到一起。

“不好意思。”郝运星没看那人,道完歉就走。

“你他吗走路不长眼睛啊!”大嗓门一吼,感应灯都亮了。

“没长。”郝运星淡淡地回复,停下脚步,没什么情绪地看向长眼睛的人。

对方个头不高,顶多一米六出头,精瘦,吊梢眼显得很凶狠,比较特别的是——左手少了只手指。

也许是对峙起来,自己体型不占优势,对方骂了一句脏话,转身走了。

感应灯又暗了,三楼又黑又静。

郝运星站在怀云起家门前,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本就不亲和的脸更加冷感。回家到现在,一小时过去,怀云起没有回复自己的任何一条消息。黑暗里,三楼的门缝微微露出灯光,怀云起在家,但不回他消息。

郝运星敲了敲怀云起家的门,没人,他再敲了敲,没人开门。郝运星看了眼手机时间,六点十五,他在怀云起家门口附近的楼梯坐下,等怀云起想起自己。

怀云起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得那么沉那么久,等醒来已经七点多,在刺眼的灯亮下足足睡了两个小时。门外很安静,王德发应该早走了。怀云起打开电视,随便点开一部片子,屋内一下热闹起来。

手机重新开机,平常很少有小红点的绿色软件,此时显示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他的通讯录好友不多,谁会给他发那么多消息?

怀云起点开软件,未读消息全部来自郝运星。

从五点多开始,郝运星每隔十分钟发一个表情,六点开始,郝运星每隔十分钟发一条语音通话,最后一条消息是九分钟前——我在门外。

怀云起看到郝运星那么多毫无理由的消息,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三年不见,再见以来,怀云起隐约感觉郝运星有点说不上的奇怪,虽然他觉得这个词很诡异,但郝运星有点“黏”他。教打麻将,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既不像小时候保护自己的郝运星,也不像高中边界感强的郝运星。不过怀云起很快又释然,谁能一直不变,现在的郝运星也许更愿意去交朋友,依赖朋友。

郝运星九分钟前说他在门口,不至于傻站在门外等他开门吧......但怀云起还是鬼使神差走向门口。

怀云起压下门把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十分钟又到了,郝运星准时给他发送语音通话。

怀云起一脸疑问地接通电话,拉开门。

门外,郝运星坐在第一阶楼梯,整个人融入夜色,屋内倾泻而出的光线洒在他身上,沉寂的人好似活过来,可眼底情绪却复杂不清,他说:

“怀云起,在不在。”

“就在你面前。”怀云起挂断电话,搞不懂郝云星这又是在哪一出,“我下午睡着了,没看到你消息,怎么了?”

郝运星久久盯着怀云起不说话,怀云起也就一直陪着他,两人傻站在门口。

一分钟那么漫长,直到楼梯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感应灯忽的亮了,穿着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提着两大袋外卖愣在楼梯口。

外卖小哥看了看门牌号,目光在两人之间绕来绕去,声音洪亮地问道:

“好运气先生是哪位?”

“我,”郝运星接过外卖,站在怀云起旁边,“辛苦了,谢谢。”

“不用谢,祝您用餐愉快。”外卖小哥走完流程,下楼前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么饿吗,都站在门口等他。

郝运星转过身,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过一米之内,他举起手里的外卖,晃了晃,说:“一起吃吧。”

于是怀云起稀里糊涂让郝运星进了他家,他的感觉没错,现在的郝运星真的很喜欢一起吃饭。

“这双是新的。”怀云起从鞋柜拿出一双前不久刚买的拖鞋,放在郝运星脚下。

郝运星换好鞋,跟着怀云起走进客厅。客厅摆件不多,电视柜上摆放着怀云起和一位老奶奶的合照,照片上的老人笑容满面,精气神很足。

怀云起看郝运星目光停留在照片,解释道:“这是我奶奶。”

郝运星点头,没再进一步问,他知道这是怀云起的奶奶,他也知道怀云起奶奶去世了,这个家只有怀云起一个人了。

郝运星点的外卖是川里人家,怀云起都不知道他家还有外卖业务。这家店老板比较有个人追求,为了保证好味道,坚持不扩张店铺,拒绝外带,只能堂食。

怀云起没用外卖带的餐具,他去厨房拿了两副碗筷,犹豫几秒又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一齐放在餐桌上。

“忘记烧水了,只有啤酒,能喝吗?”

郝运星看了眼度数,又看怀云起:“可以,你经常喝?”

“偶尔,不太喜欢酒味。”怀云起摇头,他拉开郝运星对面的椅子,电视机的声音很清晰。他回头看了看,是下午没看完的电影,“吵不吵?要不要关掉电视?”

奶奶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随便放点什么,但又不准怀云起看,说对消化不好,怀云起觉得奶奶有点不讲理,但还是乖乖遵守。久了,他也习惯伴着电视声吃饭,不看,却必须有。

“没关系,”郝运星笑了笑,打开一罐啤酒,尝了一口,回忆道:“小时候有个很想看的节目就在饭点,但我们家不允许吃饭看电视,等吃完饭,节目已经结束了。”

怀云起也打开啤酒,喝了一口,说:“要不要现在看?”

郝运星握着啤酒的手没放下,呆愣地看着怀云起,“什么?”

“我说,现在看那个节目,还记得名字吗?”

“……《超市大赢家》。”郝运星沉默几秒,放下啤酒,却没松开手,他紧紧抓着,紧紧盯着怀云起。

怀云起听到这个名字,缓缓抬头看向郝运星,眼睛闪过一丝错愕。

郝运星问:“还记得如果有一天我们去参加,会抢什么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你因为想起过去,感到愧疚后悔了?”

背景音里的男主角质问另一位男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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