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

江海曜支支吾吾，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做工精细的洋娃娃。

“那天我进去的时候，正厅的桌上摆的就是这个娃娃。我看周围都挺破旧的，这个娃娃看起来还比较新，就拿起来玩了一下。”

江海曜看着楚知岫摆弄着那个娃娃，声音越来越小。

“我真的只是碰了一下啊……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回到家这个娃娃就在我床头上了，转天我就遇见了沈尧尧。”

楚知岫看着那个娃娃上浓得宛如黑墨的怨气，不由得皱了皱眉，把他放得离自己远了点。

没想到江海曜更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就要跪下来给楚知岫拜个早年：“啊！哥！”

楚知岫看着被江海曜一把扯皱了的衣摆，第一次生发出带孩子的错觉。他懵了两秒，抬手揉了揉江海曜的头：“没……没事了？”

“哥……那个娃娃……怎么了啊？”江海曜不敢抬头，他双眼紧闭着问。

“哦，这个啊。没事，里面有个死婴而已。”楚知岫仔细看了一眼洋娃娃里面的东西，催动灵力把他拉了出来。

江海曜没敢动作，只听见楚知岫柔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他终于是抵不过好奇，睁开眼瞥了一眼，就看见一团黑色的雾气正飘在洋娃娃附近。

看见江海曜终于看起来没有那么害怕了，楚知岫往边上侧了侧身：“诺，那就是你的洋娃娃。”

黑色的雾气散去，江海曜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都清明了一点，他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张青灰色的脸。

雾气里包裹的是一个半大的婴孩，依稀还能看出人形，大概**个月的样子。

婴灵的头大概占了整个体积的三分之二，本就不协调的比例在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躯体时更显得恐怖。

她空洞的眼眶里满是血污，正随着动作一团一团往下掉，偏偏她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一张口又是一团血污，尖细的声音似乎能把人的耳膜都震破。

江海曜看着婴灵的样子不觉有些眼熟，但他确定自己肯定没那个胆子像楚知岫那样和和气气对她，于是裹了裹衣服继续缩在后面当鹌鹑。

楚知岫似乎看不见那个婴灵身上的脏污似的，他一手把婴灵抱起来，甚至分了一缕灵力给她。

说来也巧，一接触到楚知岫的灵力，婴灵逐渐安静了下来。

“哥，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江海曜看她没了动静，蹑手蹑脚地上前看了一眼。可惜他刚探头过去，正好对上了婴灵睁开的眼睛，密密麻麻的都是纯黑的瞳孔，根本看不见眼白。

江海曜不出意外又被吓了一跳：“啊！她怎么又有眼睛了啊！我不行了……救救我！”

楚知岫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快要跪下去的江海曜一把：“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其实本来就有眼睛……”

江海曜回想了一下刚刚见到婴灵时她的样子，没想起来但很麻利地道歉：“对不起哈……”

婴灵仿佛听懂了江海曜的话似的，在楚知岫和善的眼刀下乖乖闭起了长满尖细牙齿的嘴。

“说说吧，为什么把他当成爸爸？”楚知岫对着婴灵指了指江海曜。

“啊？我吗？”江海曜听着楚知岫说的话，一脸迷茫。

“啊……啊……”婴灵好像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类似的声音，像个小哑巴。

楚知岫捻出一簇幽冥，控制着火落在靠近婴灵不及几寸的地方：“别装，你会说话。”

眼见火落得越来越近，那婴灵左转右转，最后却是对着楚知岫小声开口：“妈……妈妈。”

楚知岫没想到还把自己拉下水了，他无语地收回手中的火，小婴灵却是怕他又生气一样叫了好几遍。

楚知岫看着这样的婴灵，想找点法器的心又达到了顶峰。要是师父给他留下的那个乾坤袋还在……

楚知岫叹了口起，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摘掉了腕间的傀儡丝。

婴灵不停叫人的动作卡壳了。

楚知岫一边想着自己真是业务能力下降了，一边把傀儡丝递给了江海曜：“你拿一下。”

在婴灵的认知里，拿着傀儡丝的是“妈妈”，虽然楚知岫不知道为什么婴灵会把江海曜当成“爸爸”，但至少这能说明一点：婴灵认人凭的是气味。

如果楚知岫没猜错，婴灵真正的妈妈应该是沈尧尧，而沈尧尧又被幕后主使做成了傀儡，恐怕这个婴灵就是后来被直接活活炼化成的，这样才会把傀儡丝上的气味当做妈妈。

可是为什么幕后主使会选中江海曜？楚知岫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一开始楚知岫就看过江海曜的命格，就算不是一帆风顺的类型，好歹靠他殷实的家底啃一辈子老本是没有问题的。

楚知岫心下生疑，又掐指起了一卦，出现的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结果。

曾经的卦象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迷雾，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楚知岫自知这是有人刻意做了隐藏，想起之前那个换命的阵法，随手抹去了卦面。

婴灵不哭也不动了，她一小团的挂在江海曜脖子上，惹得江海曜也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装死人。

楚知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反手掏出一张搜魂符往婴灵身上送去，口中念着江海曜听不懂的东西。

江海曜只觉得一阵凉风刮过后脖颈，转头一看，明亮的金光带着符箓落在婴灵身上，他脖子上一轻，婴灵被带着飞到了楚知岫旁边。

江海曜又看不清楚知岫的动作了，只见他双眼紧闭，长发无风自起飘在他身边，刚刚还面目狰狞的婴灵逐渐平静了下来，连眉目都变得柔和。

“好，我知道了。”良久以后，楚知岫拍了拍看起来已经和正常婴儿没什么两样的婴灵，对着江海曜出声。

这还是要从洋娃娃说起。婴灵有自己的名字，叫做星星。

星星其实已经比江海曜还要大了。她的母亲正如楚知岫猜测的那样，是沈尧尧。更准确的说来，星星对沈尧尧来说，是一个意外。

沈尧尧出生在一个平民家庭，可以说是完美符合了“好赌的爸，病弱的妈，上学的弟弟和破碎的她”的属性。更值得一提的是，沈尧尧生活在垃圾星。

垃圾星是公认的三不管地带，平常也基本不会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在那里定居，杀戮、疯狂和混乱才是垃圾星的代名词。

虽然不会有人定居，但垃圾星从来不缺乏星盗和某些贵族的光顾。就按楚知岫在星星记忆里看到的那些算，她们所在的垃圾星至少有三四个地下拍卖所，里面干的都是些上流社会里“不可明说”的那些事——

当然，这里面包括了吸引诸如江海曜这种又怂又爱玩的“神秘游戏”，也不乏其他更肮脏的交易。

沈尧尧是被拐骗的。

在沈尧尧的父亲又一次没钱后向她举起拳头，通讯器另一边却传来弟弟醉醺醺地“要学费”的声音后，沈尧尧看着被追债者弄得更加杂乱破旧的家，捏紧了手中的传单。

当她顺着已经被揉皱了的传单找到上面的地址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那里没有垃圾星上充斥着的劣质脂粉和酒精、致瘾性药物混合的怪味，街道上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废旧机甲，取而代之的是温馨的灯光，柔和而又明亮的房间和和蔼可亲的人。

他们脸上都是带着笑的，没有人能比沈尧尧的表情更麻木。

来欢迎沈尧尧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斗篷，整张脸都埋藏在兜帽底下，他伸手接过了沈尧尧颤颤巍巍递过来的传单：“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吧，别害怕。”

沈尧尧看清了，那是一只纤细的手，指节都被黑色的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微微露出一部分的手腕透露出病态的惨白。

像个死人，这是沈尧尧对“那个人”的第一印象。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仿佛看出了沈尧尧眼里的防备，那个人邀请沈尧尧坐下，自己先捏起茶杯喝了一口。

“来谈谈薪资吧？”那个人向后招了招手，后面竟是出来了两架服务型机甲。

好歹是垃圾星里摸爬滚打存活下来的，沈尧尧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又淡然开口：“我需要做什么？”

那个人低头扫了一眼沈尧尧，没错过她桌面下绞紧了的手指，却也没点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负责维护小镇的秩序。”那个人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子，“如你所见，我的这片区域是这个垃圾星上最后的‘净土’。你需要做的就是加入小镇，成为小镇的镇民，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维护好小镇的秩序。”

“相应的，我会给你一笔钱和一套公寓……当然，也可以是一片土地，如果你愿意自己动手建造的话。”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小镇？”沈尧尧有些心动，但好奇心更占了上风，毕竟从来没人想过在垃圾星这种混乱不堪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宅邸。上一个妄图在垃圾星建立阵地的人忌辰都快赶上帝国学院里那只活了几百年的王八长了。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范畴了，这位小姐。”那个人好像有些许无聊，开始把玩手边的茶盏，“你只要知道，在小镇里，你的所有愿望都会被满足。”

“不过，如果加入小镇，就不能再背叛了。”沈尧尧对面的人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他身后的机甲仿佛有意识似的递上了一盏药之类的东西。透过那一盏东西，沈尧尧闻到了一股清香夹杂着腥甜的味道。

“毕竟，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那人咳完后继续说，“沈小姐继续考虑一下吧，入职之后，你会得到一个月一万星币。”

“我保证，这是底线。”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把那人的兜帽吹掉了，露出底下的长发和昳丽的脸。

楚知岫看到这里，猛然回神，却忘不掉那种熟悉的感觉。

尽管大部分脸在星星提供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但楚知岫死也不会认错。

带着兜帽的那个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