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被点名了！」

「大型公开处刑现场！」

「快来人！有主播触发额外剧情了！」

涂山决已经顾不上弹幕了，他不知道额外剧情是什么，也不知道这里做错了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不是轻易放弃的狐。他屏息凝神，意识沉入识海，九条隐匿的尾巴飞速翻找。

刚才那三种药材的相关资料……有了！

沈决被点到名字，出列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学生失礼了，甘愿领罚。”他老实认错，又向顾云衡作揖赔不是，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高见’不敢，但确有几点想法。”

他先给不知道具体药方的其他医士们简单交代，“顾医士的方子里只有三味药材，以百草霜为引，主用大量苍术，辅用适量焦山楂。”

接着开始自己的反驳，“其一，苍术可健脾除湿，但过量服用，有呕吐腹泻的风险。如若这位宫女是在太医院内服用，还有顾医士在旁把控剂量，随时调整。但若是抓药自行煎服，则存在隐患。到那时追究医者责任容易，病人损伤了的身体谁来补全呢？”

“其二，焦山楂开胃健脾，本是一味良药。即便没有病症，少饮些焦山楂茶，也可以排毒养颜。但是，宫女太监的份例本就有限，开胃之后却无饭食填肚子，想来不够妥当。”

这也是他没给小太监开山楂丸的原因。

“其三，先不论百草霜的出处，它除了消积止泻，还可以止血。民间有月事出血多的妇人，会服用锅底灰来减少出血，可见其对月事会产生影响。而方才，学生并未听见顾医士问及月事问题，可见此处用药不够缜密。再者说来，锅底灰的“制作过程”比较特殊，药效不可断言。”

“‘望闻问切’最早见于《难经》，后在《古今医统》中首次提出四字联称，能流传至今，自有其道理。所谓‘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学生思忖，行医开方还是细细推敲为好。”[1]

语毕，沈决负手而立。

涂山决则在心里长长长长舒了一口气，尾巴齐齐垂落到地上。真是吓死他了。

「……哇塞？」

「真的没有剧本照着读吗？」

「没有，《古板小太医》这个本不早就被扒过了？额外剧情都纯看主播发挥的。」

「有没有人学这个的，告诉我主播说得对吗？是瞎编的不？」

才不是瞎编的，他刚才在沈决脑子里一通狂翻，一次性翻十本，尾巴都快舞得打起来了。

「不管了，就算是瞎编的，能编出这么多字也不容易，我论文都编不出两行……」

「没学过，但是开光脑搜索了，感觉很靠谱。」

「该不会真的是中医大佬？」

「上辈子我是学中医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郁郁而终，这辈子我重生了，我要开直播夺回我的一切！」

「笑死我了，前面那个一顿饭看几个重生本啊？」

「记笔记：先老实道歉，然后当面挑衅，最后总结。」

「总结里赶紧拉几个书名和名言出来，生怕离人设太远了哈哈。」

「那个没饭吃是刚从小太监那边知道的吧？活学活用了主播！」

「还关注到了月事，我都没想到这个，好贴心。」

「头一回见有主播力压顾云衡，有趣。」

「顾云衡也没想到吧，看他都傻了哈哈！第一次看见他傻眼！截图了！」

「不光是顾，三位心动导师也没想到。」

涂山决闻言看向三位心动导师……不对，三位考官。

只见左院判的脸色和缓许多，言语间流露出欣慰之色：“不错，沈医士所言句句在理。”

而后他肃颜，借机教育在场的其他医士们，“用药首重安全，剂量规矩绝不可随心所欲。问诊时耐心、细心，体察实情，开方时言之有理，才称得上仁心仁术。”

“谨遵左院判教诲。”众人齐齐行礼。

“是在下莽撞了。”顾云衡倒也能屈能伸，“多谢左院判和沈医士指点。”

吕太医微微颔首，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

“沈医士基础扎实，思虑周全。”她先肯定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冷静务实，“不过，太医院人手有限，宫中病患众多。若是遇到贵人急症，或大规模疫病，要想一一对症下药，恐怕难以做到。首要之事，是辨明轻重，先解决最凶险急迫的症结。保下性命后，再慢慢调理就是了。”

“是极是极，所谓‘急则治标，缓则治本’，左院判重根基，吕太医求效率，皆是金玉良言，殊途同归，都是为病患着想，值得我等深思啊。”袁太医眯着眼捋捋胡须，一句话轻巧地将两位考官的立场差异圆了过去，谁也不得罪。

“今日诸位医士们的表现俱佳，皆有可圈可点之处，老夫和二位大人心中已有分数，还需稍作商议。”他随即侧身，转向一旁的药童，温声吩咐，“去，按照各位医士开出的方子，为宫人们煎药，务必要仔细，尽快送来让他们服下，也好早日解除病痛。”

这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在场所有考生的实力，又自然推进考核进程，还不忘彰显太医院体恤病患的仁心。

那十个作为“考题”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闻言，顿时露出感激的神色。他们不懂刚才那些争论，只知道今天不必掏钱便可以看病、治病。他们连忙躬身，齐声道：

“谢左院判、袁太医、吕太医！”

这声道谢，暂时驱散了厅内因理念交锋而产生的紧张感。

三位考官转入后堂商议，而医士们留在原地，心思各异地等待最终结果。沈决在原地站得笔直，只有抿紧的嘴唇和袖中握紧的手，泄露出他的紧张。

好紧张……涂山决恨不得抱起自己的尾巴尖尖。

「这三个考官关系不太好啊。」

「派系之争啦，守旧派和革新派，以及一个中立派。」

「哦~所以主播以后是守旧派的，那个顾谁谁以后是革新派的~」

「刚才我还以为要吵起来了……」

「原来刚才没有在吵架吗？」

「辩论懂吗，辩，不是吵。」

「嘿嘿，我觉得大家刚才说的都好有道理哦，原来是在辩论吗（挠挠头）」

「其实我也是（嘿嘿挠头）」

他也觉得都有道理的呀！涂山决也想“嘿嘿”乐出来，但是他吸取教训了，不敢做出其他举动。

「袁老头有点东西啊，救场技能点满了。」

「但是吕姐姐看上去挺认可主播的？」

「主播这个人设立得好啊，讲医理，通人情，守规矩。吕太医只是针对规矩这点，她是觉得很多规矩反而限制了救人。」

「说起来主播脑袋瓜转得真快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临场发挥！」

见涂山决有点困惑，穆子衍及时解释：

【我们每一个剧本，都是在拍戏。公司系统提前搭好了场景，设定了核心剧情和人物关系，就是固定了剧本大纲。】

【直播的时候，主播当然可以图省事照着念，但那太普通了。像现在这样，你意外笑场，NPC突然提问，就是在既定框架下的‘即兴表演’，也就是观众们口中的‘额外剧情’。】

【等你播完最后一场，杀青后，光脑会以你的直播过程为素材，智能剪辑成一部完整的电视剧，比如这个剧本就会被命名为《古板小太医（涂山版）》。】

【你的所有表现，尤其是即兴的部分，只要没有背离人设，无论是妙语连珠还是手忙脚乱，都是这部剧独一无二的看点。】

【所以放轻松，享受这个过程。你表现得越自然，你的电视剧成品就越精彩。有更多的观众喜欢，你能获得的报酬也就越多。】

原来如此，结合全感公司的广告词，就是价格低廉的AI抢了原本演员们的工作，却达不到好的表演效果，搞得大家没有好剧看了。

现在这个公司让真人主播来当代替演员。主播演戏的过程中，如果触发额外剧情，可以吸引更多的观众，拿到更多的钱。

涂山决对钱不太在意，不过这个公司确实为他的修炼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途径：他要体验的“人生八苦”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找到了，但是在剧本里可以找到！

他可以在这里最沉浸地经历每个角色的喜怒哀乐和生死抉择，从而淬炼心境，得道成仙！

狐妖暗暗激动，弹幕依然在他的视野内滚动。

「本来这里剧情是顾某大显身手，拿了第一名来着，现在我看他悬了。」

「啊？那改剧情了会不会有事啊？」

看到这条弹幕的涂山决心头一紧。

正在此时，三位考官从后堂转出，重新落座。左院判手持一份名单，面容肃穆，朗声宣告：

“经本官与袁太医、吕太医共同评议，此次终考结果如下：”

他目光如炬，扫过台下每一张紧绷的脸，最终缓缓定格，念出第一个名字，“头名，沈决。”

沈决闻声心中大定，依礼出列微微躬身，做出谦逊的姿态。不过到底是年轻人，面上带出几分喜色。

这结果在在场许多人的意料之中，以沈决方才展现出来的实力，确实担得起这个名次。

但这结果不在观众的意料之中，尤其是看过原本剧情的那些，弹幕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哇！！！恭喜主播！！！」

「什么？不是顾云衡吗？」

「系统呢？系统怎么不出来惩罚？这不算严重偏离剧本吗？」

「前面的头一回看直播吧？我们沉浸派看的就是这个，只要逻辑自洽，演出效果比原剧本好就行！」

「可是顾云衡之后还有戏份啊，开局就被压一头，后面怎么办？」

「怎么办？我管他怎么办，我们是小沈太医的人！」

「反正我们是冠军！耶耶耶！给主播加鸡腿！」

一大堆鸡腿特效砸在涂山决的身上。

左院判接着又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表现稳重，遵循法度的人。直到最后，他才顿了顿，念出了那个让画面内外所有人暗中竖起耳朵的名字：

“顾云衡，合格。”

合格，就是踩线过关了。

场中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众人心知，以顾云衡那野路子治法，能榜上有名，恐怕也是入了吕太医眼的缘故。加上他那方子，或许真有诡奇之处，才能勉强通过。

顾云衡本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瞧不出半分失落。

左院判放下名单，总结：“望尔等入职之后，勤勉自持，精研医道，恪尽职守。”

考核至此尘埃落定。

耳畔传来“咔”的一声，眼前的场景定格，然后化为数据流消失。

直播间内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头一回有主播把顾云衡按在地上摩擦，他们兴奋地刷屏刷礼物。

涂山决见直播间人数飙升到了5000多，本想跟观众们再互动一下的，突然神识一动，接到了妈妈的传音入密。他“咯嘣”一下就把直播断开了，留下一群观众发问号。

穆子衍正在看后台数据，被他这一手搞懵了，猜想是不是手滑，赶紧连接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就看见涂山决对着空气叽里咕噜，不知道叫唤什么呢。

他也满头问号了，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光脑自动开启翻译功能：

【检测到其他语种：狐狸语。】

【开始翻译。】

啊？

【妈妈我已经在城市里啦！不用给我寄鸡肉……不用其实我能辟谷了……好吧吸溜确实城里看不见鸡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抓……谢谢妈妈，我过会儿把地址告诉你~】

啊？？

【我修炼可顺利了，你别听狐胡说……当然啦，我是妈妈最聪明的小狐狸！……什么报恩啊都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好吧好吧，我会的……什么以身相许？哎呀我心里有数的你别管了……】

不是，等一下？

叽里咕噜的狐狸语还在持续输出，穆子衍看着翻译界面已然呆若木鸡。

等一下啊！他家这是签了个什么东西？！

[1]“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出处有好几种说法，所以没写出来。这里采用出自《旧唐书·孙思邈传》的说法，总之是一句很好的中国古代谚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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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惊变夺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