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根萝卜

月光静谧蔓延,山间环绕着黑青色的云雾,乌木野草在此肆意蜿蜒生长,密密麻麻地爬满大山。

空气弥漫着腐烂潮湿的味道,偶有风起,整个山中便回荡着“呜呜”的声响,仿佛凄惨的哭嚎声,令人感到无端恐惧。

在这诡异寂静的山林中,忽然出现了一道与其阴森气氛格格不入的小彩云。

那云朵周身伴随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慢悠悠地在此处飘来飘去,仿佛走错路的孩子一般,跌跌撞撞好几个山头后,才在一处树林停下。

不一会,云朵的气息逐渐散去,从云雾之上走下来了两个身姿窈窕的少女。

死寂的山中久违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小兔仙,你快看看任务簿,咱们这次到的地方是不是日照山啊?都来来回回走错好几回了,这回总不会又错了吧?”

小兔仙手里拿着展开的任务簿,她低头看了看簿本中的描述,又抬起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大山,道:“应该是了,任务簿中说道,日照山位于人间东方地界,是一块灵气鼎盛的福地,风水极好,百姓在此处生活也容易富足安康。这里的山虽不似其他山峰高耸入云,却也气势磅礴绵延千里……总之,这里的一切与任务簿中描述的很像。”

“任务簿中说这是一块灵气鼎盛的福地?”夏柔对这句话提出异议。

“这哪里是福地,分明是一块阴森森的坟地。”她皱起眉头,瞥了眼地面上散落着的森白的骨架子,不赞同地道:“看,这里的骸骨遍地都是,空中漂浮着的全是亡魂幽灵,说它是福地谁信啊。”

“是啊。正因如此,这才更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小兔仙手心翻转,将任务簿本收了起来。

她抬起头,将目光融于这座大山,眼神中的光暗了暗。

究竟是怎样厉害的妖怪能把任务簿中描述得一块灵气鼎盛的福地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正值夏季夜晚,整座大山听不见此起彼伏的蝉鸣,本应该燥热难挡的季节,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暖意。这里生长着没过脚踝的野草,草尖锋利如刀,风吹过时,便能听到草尖发出的一阵阵割裂空气仿似哀嚎的声音,令人隐隐胆寒。

地面上,三三两两地横铺着森森白骨。

这些人死后没人收尸,尸体化作养料滋养这里的植物,从而使植物生长的更加茂盛,升起一种诡异的郁郁葱葱的美感。

与美好如画的天界相比,这里简直如冰冷的人间地狱。

“这个地方……真的还有活着的人吗?”夏柔幽幽道:“会不会是咱们来晚了,日照山的人都死光了?”

小兔仙思考了下,摇了摇头道:“不会。”

“柔柔,我发现了些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样的发现。”

夏柔奇怪道:“什么问题?”

小兔仙镇定道:“日照山的入口十分不好找,仿佛鬼打墙一般,咱们虽身为神仙,能脚踩仙云比普通人的能力强太多,却也来来回回走错好几条路才找到这里。任务簿中只描写这里是凡间一处普通的地方,并没有描述此处如此难找,这一点有些奇怪。”

“而且,日照山的入口即出口,这些人的死亡地点又恰恰是在出口处,未免死得太过集中,像极了村民想要出去却又受制于这里的限制,无法出去,从而停留在这里,化为白骨。”

夏柔努力地消化着小兔仙的话,似懂非懂地道:“……所以?”

小兔仙道:“所以我怀疑,这里的居民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他们想要离开这里却无法逃脱,被活活困死在这,最终……”小兔仙缓缓垂下眼帘,她叹息了口气,斟酌地说出了一句话:“最终被这片草地给吃了。”

夏柔连忙低下头看向地面草地,声音尾调出现些许颤音:“……吃了?什么意思?”

“柔柔你看。”小兔仙揽起衣裙,她蹲下身,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捏住其中的一根野草的叶片,那叶片立马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微不可察地蜷缩了几下,随后缓缓露出了锋利如刀尖的叶尖,仿佛人类的牙齿一般,以一种缓慢不可察觉的速度打算啃食小兔仙的手。

小兔仙连忙松开叶片,她站起身,随后猛得一脚照着叶片踩了上去。

野草被踩住,又恢复了往常平静的样子,犹如死物一般,丝毫看不出刚刚张牙舞爪的痕迹。

小兔仙淡定道:“看吧,这野草虽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一遇到人的血肉便会暴露本性,张狂得狠,想来这段时间也吃了不少人,这些白骨便都是它们的杰作。”

夏柔对小兔仙这个发现感到震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日照山这个地方进来不容易,出去也更是困难,这个地方被狡牙设了结界,此处居民想逃也没法逃,还不能与外界沟通求救,所以只能活活留在这里等死?”

小兔仙抿了抿唇,眸中看不清情绪:“对,我在古书中见过,此草名为阴血草,以阴气与血肉为食,喜欢生长在阴气鼎盛的地界,一般有它在的地方,必定还伴随着其他能力极强的大妖。”

夏柔咬牙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草所到之处看不见任何动物,原来都被这片草地吃了。这狡牙真是恶毒,他们竟然想要封死这里,然后默不作声杀光所有这里的村民!”

夏柔越说越气愤,她想了想,最终道:“不行,以我一人的力量,除掉狡牙本就不易,如今这妖怪又杀了太多人,身上怨灵太多,想彻底除掉他们就如同痴人说梦。小兔仙,我要回去禀告天帝,让帝君多派点神仙来下凡助你我除了这帮妖怪……帝君最是仁厚,只要咱们细细说明这里的情况,他一定会派给咱们人手的!”

夏柔说干就干,她立马呼唤仙云,准备返回天界。

“慢着,柔柔。”小兔仙拦住了夏柔的动作,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还活着的村民,把他们救出来才行。”

“什么?”夏柔愣了愣,她静默片刻,不敢相信道:“这里还有活着的人?”

小兔仙轻轻皱眉,她道:“我想,这里的妖怪肯在入口处设下结界不让村民逃离这里的原因,是怕有人出去通风报信,从而将这件事捅大,不好收拾……大山里面应该还有没动过逃跑心思的人,他们对狡牙没有威胁,便还可能有一线活着的生机。”

夏柔思索片刻,道“你说得对。狡牙肯花心思在日照山布下结界,他们的想法一定不是把所有村民都杀了那么简单……我猜,他们一定有个更大的阴谋。”

这里的空气寒凉,夜间有风吹来,好似一张无形的大手将这里牢牢笼住,有种抵不住的窒息感。

小兔仙抬头,将目光看向大山里,淡淡道:“走吧,先往里走走再说。”

进了日照山的地界,为了方便任务,两人收敛了周身仙气,换上了两件小兔仙包裹里平日下地干活穿的麻布葛衣,徒步往日照山里走去。

月色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银白色的月光照在遍地暴露的白骨上,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有种诡异的清脆。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隐隐能看到远处有房子的影子。

这一发现属实让两名仙子大受鼓舞,她们加快步伐继续前行,直到离这排房子越来越近时,两人才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她们的脚下正立着的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上歪歪斜斜地刻着“日照村”三个大字,与此同时,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躺在石碑旁,双眼紧闭,沉沉地像是在睡觉。

见此场景,夏柔声音欣喜道:“小兔仙,果真如你所说,日照山内竟真的还有人!”

男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他躺在泥土上,双目紧闭着,蓬头垢面的一张脸上肤色蜡黄。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肌肤不复存在,皮肤也因为严重缺水干枯得仿佛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

夏柔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在确定男人有气息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活的。”

小兔仙蹲下身,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额头,随后手心缓慢催动灵力,灌输进他的体内。

随着灵力注入到男人体内,男人的脸上蜡黄的死气淡下去不少,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些生气。

不一会,男人的睫毛颤抖了下,眼睛缓缓睁开。

男人一张脸几乎没剩下什么肉了,只剩下一张干枯的皮还在勉强支撑。他撑起眼皮,一双干瘪的眼迟缓又无神,他将视线移到小兔仙身上,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用尽力气努力张了张嘴,声音很小,又很沙哑:“饿……”

听见这话,小兔仙连忙低头翻着自身带来的包裹:“我这有几个萝卜,来得匆忙,没多准备什么,你先吃点这个凑合一下吧。”

小兔仙从包裹里挑了个大个的萝卜递给男人。

萝卜水灵灵的,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干净得很,一看就很脆。

小兔仙手中的萝卜便被男人一把夺了过去。见到食物,哪怕虚弱如他,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男人大口大口地啃食着萝卜,狼吞虎咽吃得极快,似乎对他来说,他正在吃的食物并不只是一根长在地里随处可见的萝卜,是连天界神仙都无法吃到的美味佳肴。

男人真是饿急了,他吃的很快,一根萝卜不过三两下便被他吃光了。

此时男人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意犹未尽地嗦着手指,仿佛他能从指头上嗦出萝卜的滋味一般。

他看向小兔仙,干瘪的眼睛里透出久违的一丝希翼:“还有吗?”

小兔仙从背包中掏出了几个巴掌大的红果子,颔首笑眯眯地道:“有,我是个菜农,所以这些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只管吃饱就好,不够再朝我要!”

听见这话,男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手中一向握地很紧的红果子忽然一松,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小兔仙笑得很甜,眉眼弯弯,目若灿星。

男人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震惊,仿佛小兔仙刚刚说的话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巨大承诺一样。

小兔仙心中忽然一酸,肯定道:“是真的。”

人间这般疾苦,要知道,她的萝卜在天界可是白送也没有人要啊。

一听这话,男人愣了几秒,随后他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在自己的穿着破旧衣衫的臂弯中擦了擦,眼睛有些湿湿的。

他低着头捡回了地上的果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脸上的神情阴郁不明。直到他差不多吃饱后,这才抬头看向小兔仙:“你们两个,是从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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