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之时，魔物自危。

地动后，院外空无一物，偌大的魔界主城像是陷入沉睡，远郊的死魔吼声随着沉闷的空气，磨碎了细细传来。

楚央在院子里找了块土地，浅浅埋下种子。

“这里的土壤对于你来说，确实贫瘠了些。”

仙界的桃种，不做任何改造，真的可以在魔界种出来吗。

灵力涌现，楚央望着兰雾萦绕，内心还是有些期待。

可千万要成功啊。

她蹲了许久，直到腿酸脚麻，灵力灌输下的种子始终没有反应。

楚央收了灵力，用手扫开一层薄土，捏出下面的种子。

种子甚至没有发芽迹象，她不死心地问守卫要了碗雨水，将种子放进去再次尝试。

奇怪，怎么在水里也没反应。

以为是种子出现问题，楚央又换了一颗种子，重新泡了雨水。

这一次倒是出了嫩芽。

楚央将问题种子收好，打算等遆庥回来后问问他的看法。

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用力摇了摇脑袋，试图把他的身影从脑子里摇出去。

楚央定神将碗中的种子捞起，转移到土壤中。

“第二次试验开始。”

很快，她就惊讶发现，放置在土壤上的桃苗，在灵力的灌输下非但没有生长，反而急速枯萎，最后萎缩成绿豆大小。

楚央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第二次试验失败。

既然在水中可以正常出芽，为何到了土中就死苗了？

楚央捏了点土闻了闻，除了正常的泥土味道，这里的土壤还隐隐有股血腥味。

来到这里之后，她就没有看见过一棵植物，甚至连十五王的院子都没有半点绿色生机。

看来这里的土壤并不适合种植，否则他也不会大老远跑到仙界，拜托她去研究魔灵蟠桃。

她喊了守卫询问，“你们魔界难道没有花草树木吗？”

守卫瞪着疑惑，不可置信问道：“那是什么？”

问得好。

楚央心如死水，看来这趟魔界是白来了。

白白受了场无妄之灾，最后也没有研究成功。

好在不是一无所获，起码她知道了魔界的土壤长不出植物。

守卫见她没有攻击性，胆子也渐大，主动靠近楚央询问道：“仙子，你在做什么？”

“我啊，你家十五王请我过来种桃子，那我当然是在种桃喽。”楚央头一次被人叫仙子，乍听还以为喊别人。

别说，仙子听起来，是要比仙侍好听了一点点。

守卫鼓着腮帮子，眼神更加迷惑了，“什么是桃子？”

可怜的魔物，连草都没见过，何况桃子呢。

楚央手指蘸了水，在石板上画了一个桃子，“这个就是桃子，吃起来可脆可甜了。”

“噢……”守卫盯着石板又问：“比魔信果还要甜吗？”

魔信果？

楚央连忙问：“魔信果是什么？魔界也有果树吗？”

守卫又不可置信看她，“你不是仙子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还是魔族卫兵呢，怎么连桃子都不知道。”

守卫嘟囔了两三声，只好解释道：“魔信果是长在地里的果子，每百年结一次果子，吃起来可甜可脆了。”

“长在地里？你知道在哪能找到魔信果吗？”

既然能长出果子，应该也能种出桃子吧。

“魔信果现在还没结果，你找不到的。”

守卫的话无疑又是一盆冷水，楚央垂头不语，半晌她又问，“那你知道它大致在哪吗？”

“就在这里啊。”它指了指一旁的土地，“魔信果长在地里，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到时间就会长出魔信果。”

它不需要透气吗？

楚央纳了闷，不过既然是魔界之果，本就不该用常理考虑。

她遣走了守卫，打算用灵力将整片土壤施肥，她倒要看看这魔信果究竟是什么玩意。

“你在做什么？”

楚央正要动手，听到了缙的声音，她抬头看见他正站在墙头，双手交叠抱胸，垂着眼看着她。

“如十五王所见，我正在研究魔灵蟠桃。”

她回望四周，除了缙，另一个人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总不可能是……

“你在找地神吗？”缙原地坐了下来，单手捧着脸，眯眼瞧道：“别找了，他已经死了。”

楚央愣了片刻，转而笑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赶到的时候，地神已经被混沌吞没了。”

“很简单。”楚央抬眼望着他，“如果他死了，十五王现在断然不会坐在墙头，气定神闲地与我开玩笑。”

缙嘴角的笑意越发猖狂。“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作何表现？”

他想聊，楚央反倒不想陪他聊了。

见她转身，缙没有叫住她，反而在心里调侃道：“她倒是聪明，知道人家在屋里。”

楚央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形容不出，闻起来很像是木香，可又有些温暖发涩，像是燃烧的香木。

这种味道，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遆庥？”

她刚进去，门就被合上了。

关门声把她吓的一抖，楚央望着眼前昏暗，刚要亮起仙灯，却听见他的声音冷冷道：“不要有光。”

为什么。

她很想问，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负手背后。

“好。”

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

“过来。”

“我看不见你在哪。”她突然怒道，随之便是一阵沉默。

楚央无力地靠在门后，喃喃道：“你在哪，你现在让我过去做什么？方才不是你将我送走的吗？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托你的后腿，可谁让我是个废物。仙力无法提升，空有灵力却无法转化，只能一辈子做个仙侍，为神仙端茶倒水，受神仙护佑。”

“……”

黑暗的房间，压抑的氛围，彼此看不到对方。在这些外物的作用下总算让她将心底怨气说出来，尽管她说完就后悔，扶着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忍着想哭的冲动。

有人无声走到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像是怕吓到她，他手上动作无比轻缓，似一缕羽毛飘落在她发间。

等她反应过来去伸手拿开羽毛时，却碰到了一个人的手。

“你……”楚央很快意识到这是何人的手。

只因为他掌背依旧滚烫。

“你并非毫无能力，何必自轻自贱。”

她夜不能视，无法看见他的神情，却也听出了几分安慰意思。

楚央想知道他在哪，是站着还是蹲着，于是顺着手腕摸到了他的袖摆，又沿着袖摆向上摸索，一路跌跌撞撞，直到手心触碰到他的脸颊，才肯罢休。

或许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过于撩惹，她虽不是第一次碰他的脸，却感觉哪里都与第一次不同。

那时的她只顾着担心他的安危，并未多想，如今想来也是……

“有点暧昧。”当这四字从她脑中蹦出，楚央瞬间收回手埋着脸。

老天爷，她居然将土地神搂在怀里了。

她还摸了他的脸，握了他的手，这些都足以定她冒犯神君之罪。

可还没容她缓过神，被“冒犯”的神君又主动凑上来，将她拥到怀中。

楚央猝不及防落入他的胸膛，听见他轻喃道：“你予我而言，并非累赘，是意料之外的……”

“……那你为何要将我送走？”

她原来是在怨他。

遆庥只好柔声道：“是我忧之过之，怕你再次遇险，并非是觉你累赘，或者拖后腿。”

“真的？”

“我何曾骗过你。”

楚央轻轻推开他，他的确没有骗过她什么，他只会瞒着不告诉罢了。

“神君身体太烫了，我去给你找些水来降温。”

楚央刚站起来，却又被他拦住。

“还未问你，你来魔界究竟为何，又是如何来到的。”

他一开始就是想问她这些问题，只是被她爆发的委屈耽搁了。

楚央看了看黑乎乎的房间，“神君非要黑灯瞎火的听我聊说吗？”

“并非……只是在黑暗中，我的仙力会恢复的更快。”

“哦。”楚央毫不犹豫道，“神君要陪我去院子散心吗？”

说是散心，她却拉着他来到刚才试验的地方。

楚央指着石板上的枯萎桃种子，回头问道：“你帮我看看这是为何。”

遆庥捏起种子打量，“这是仙桃的种子？”

“正是。”

“你知不知道仙界之物不可擅自带离，尤其还是带到魔界。”

“知道。”

她答得理直气壮，倒叫他缄口不语。

遆庥大约猜到了几分，试探问道：“你莫不是想在魔界种蟠桃？”

“对啊对啊，仙界种不出来，我就被忽悠来了。”

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妄想，在魔界种仙界蟠桃，若是能种出来，他才奇怪。

“魔界的土壤是无法长出植物的。”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不过你知道其中缘由，向来也有解决办法。”

她眼神期盼，遆庥却无奈摇了摇头，“不可，如此便破坏了三界规定。”

改个土质竟这么麻烦……

楚央垂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又忽然拍手道：“那你知道魔信果吗？它好像是种从地下生长而出的果子，我在想要不用它来代替蟠桃。”

“据我所了解，魔信果虽名为果，却并非果实，它是死魔怨气所结出的一种瘴物，魔物若服用过多，会爆体而亡，你修炼尚浅，若是碰到此物，很可能被瘴雾腐蚀肉身。”

他神情严肃，字里行间无不在打消她对魔信果的好奇。

楚央确实听着后怕，还好缙来的及时，不然她灵力一送，怕是又要遭殃。

那个魔豚守卫，不会是存心想害她吧。

她转身环顾，没有发现守卫的身影，更没有看见缙的身影。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话音刚落，院外有人找了进来。

“天上的……你们就是十五王的朋友？”

楚央远远望去，不由得感到惊讶。

来者居然和他们一样是个仙人。

身后的遆庥像是认识她，虽未问候，却坐在石凳上等着那人过来。

茗仙走了进来，等她看清石凳上的人，脸色一变，“竟然是你。”

“嗯。”他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茗仙这些年在魔界可还好。”

“托土地神之福，好的不能再好。”她咬牙切齿，转身就要走。

楚央只见她刚转身，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弹了回来，不偏不倚落在他面前。

“我有事情问你。”

他的声音又冷了下来，适才的柔声安慰仿佛只是楚央错觉幻听。

遆庥要问的事情……应该就是他此行来的目的吧。

楚央正踟蹰着，又一股力量将她拽到了他身后。

“……”

这可不是她要听的昂，是土地神强行让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