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有造反吧?”慕衷情心虚地反驳道,“这不是还没让他们推翻官府嘛。”
“咳。”话讲到这里,秦澈也坐不住了,再说下去他们就真快成谋反了,“衷情的想法不无道理,只是在实行上不可过于激进,但也不可再拖延了,最多十天,分地必须完成,衷情说的合作社本王倒是觉得是个不错的想法,往后有什么田地上的麻烦,可以由合作社来解决,至于合作社的规矩,你们也要尽快定下。”
“十天,这时间恐怕有些紧张。”宋远疾有些担忧,他们毕竟也没干过这样的事情,生怕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和问题。
“没有时间了,白公子亲手杀了丰王,奉德县必须在陛下的旨意到来之前稳定下来,唯有如此,本王才有足够的理由说服皇上不继续追究,若是人手不够,尽管说,本王派人协助你。”秦澈耐心解释道。
宋远疾倒吸一口凉气,自他归来,见到县主的尸体、听到清王要分地已经够震惊了,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居然还杀了丰王?
他看向白飞鹰,又看向秦澈,白飞鹰想杀丰王,但他没有实力刺杀,所以只能是秦澈将人送到了白飞鹰面前,这既是大人情,也是滔天大罪,他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宋远疾迅速接受了这件事,反正丰王也不是个东西,他当初也与丰王打过几次交道,这玩意死了也不可惜。
话说到这份上,慕衷情又默默举起了手:“那个,我还有个想法,如果要汇报这里的事情,可以说是搞个试点,将奉德县作为粮食增产的试点县,合作社用以总结各家各户的生产经验,或是从其他地方学来的技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尝试新技术新工具以提高劳作效率和粮食产量。”
宋远疾认真打量着这位穿着男装的王妃,比起他曾经在见过的大家闺秀,王公贵族,慕衷情的气质与宋远疾印象中的京都截然不同的,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仪,没有精致甚至奢靡的生活,她穿着粗布麻衣,随军出行,跟着白飞鹰爬山下山,比起她的家族与身世,似乎太“俗”了些。
可任谁,都能在她的身上看到热烈的生命力,她的想法是那么奇特,用词也前所未闻,但偏偏宋远疾都能听懂,不仅听懂她所说的方法,也听懂了她的用心,宋远疾甚至可以想象,如果真到了收割的时候,慕衷情袖子一挽,裤腿一卷,直接下地的场景。
比起那些京中的高门大院,她好像更像是土地中孕育出来的人。
宋远疾和白飞鹰都陷入了思考,思考慕衷情的提议该如何去实行,秦澈也有了新思路:“试点县?虽然从未听过这般称谓,但用以说服陛下倒是个好借口,这些年赋税增加,粮草克扣,加之各地天灾频发,军民多有不满,以此为由上奏,怕是他不敢轻易动手,甚至会更加看重奉德县,如此一来,后顾之忧便解决了。”
“那便,试一试?”宋远疾扫视一圈,问道。
白飞鹰向来艺高人胆大:“试啊,为何不试?”
蒋文书笑着摇摇头,却也说道:“那便试上一试,本就是死局,需不同寻常之破局法方可。”
定下方向后,再商讨具体事宜便顺利许多,后续的讨论慕衷情没有参与太多,因为秦澈带着她离开了。
关于刚刚的发言,不仅宋远疾等人重新审视了慕衷情,秦澈也毫不意外地再次思考起她的身份来。
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慕家二小姐能够提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
于是,他借口调兵来协助他们清理顽抗的富户,同时安排蒋羽在县衙坐诊,免费为穷苦百姓看病为理由,让慕衷情跟着他回军营。
慕衷情不疑有他,秦澈平日里太过温和,几乎没有在她面前展现过喋血沙场的一面,以至于她逐渐放松警惕,在他面前越来越放飞自我,什么都敢提一嘴。
回去的路上,秦澈看起来也并不着急,两人骑着马却没有疾驰,来到郊外,四处无人,正是谈心的好时机。
秦澈似不经意地感慨道:“也不知那些富户是否会真交出田契,待我们走后,宋远疾能否守住今日之局面。”
“说实话很难。”慕衷情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光靠他们几个书生,一些未曾读书识字的农户,往后随便一镇压,就会回到从前的局面,所以,他们其实最需要解决的,是如何让后来的官府和富户忌惮他们,甚至害怕他们。”
秦澈接话道:“可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官府也只有民意鼎沸之时,尚会收敛几分,衷情认为,我留一部分士兵在这里,平日里帮他们一同种植,防着土豪乡绅再次欺负他们,与官府有冲突时,也能作为倚仗,这方法如何?”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就是这样一来,那位就更忌惮你了。”慕衷情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手握重兵的人就是牛啊,姜喧其实根本就压不住秦澈,一点儿也没有电视剧和小说里那种双方权谋的撕扯,完全就是单方面碾压的任性。
就在慕衷情暗叹自己抱到真大腿的时候,秦澈再次发问:“那该如何挑选留下来的士兵?”
慕衷情认真思考道:“优先家中无太多负担牵挂的,比如有人生病,上有老下有小,或是独子的,最好先排除,其次要留下一个有威望能指挥的老将,以免军心动乱,让原本的庇护成了麻烦。”
秦澈垂眸,语气十分柔和:“这也是你遇见的某一位能人所教的吗?”
慕衷情张了张嘴,犹豫了两秒,随后颇为破罐子破摔地说:“当然是。”
她知道秦澈一直怀疑她,但她现在就是慕衷情,怎么查都是慕府的二小姐。
遇见这么多事情,不让她开口说自己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反正完全憋不住,说破天也是憋不住。
当然,最重要的是,虽说满打满算,两人相处不到一月,但慕衷情认为秦澈不会因为怀疑就杀了自己。
相处越久,便越确认。
“衷情,本王十分明白,欺骗对于许多人来说是生存的必要手段。”秦澈望着前方,驾马的速度快了些许,像是要把后背留给慕衷情,“因此,本王对你身上的疑点甚少追根究底,但今日所论,实难忽略。”
“啊?王爷难道没有调查过我很多次吗?”慕衷情直接反问道,“我一直都明白王爷怀疑我,所以一路从京城跟到这里,我的小命就是王爷一句话能解决的事情,若我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何必如此冒险?”
秦澈被戳穿也没有任何心虚,毕竟调查一个敌人送过来的人,在他看来天经地义。
秦澈:“京中官员贵族,豢养死士者众多。”
“可我怕死啊!”慕衷情异常真诚。
秦澈回头:“这话有失偏颇,你并不惧死。”
“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我只是怕死得不值得。”慕衷情笑道。
秦澈亦勾起浅笑,只是又偏过头,没让慕衷情看到:“所以,你不可能是从小养在慕府中的二小姐,本王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将你安插到本王身边的人是慕据德还是他背后那位,真正的慕衷情去了哪儿?最重要的是,你所求为何?”
慕衷情好好理解了一番秦澈这一连串的问题,所以秦澈这是觉得有人特意培养或寻找到她这么一个与“慕衷情”长相一样的女子,专门送到他身边来卧底?
她冤呐!
她就是一个上岸后兢兢业业搞发展的三农人,平时应付一些人情世故都嫌累得慌,压根就没有做卧底的天赋!
尤其还是这种深入敌营,天天和**oss碰面的活儿。
但是,她又不能直接说她就是个异世界的灵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后鸠占鹊巢成了“慕衷情”。
这谁信谁是大傻叉。
慕衷情思忖一会儿,避重就轻道:“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我的所求,就是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去活,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哪怕在旁人看来,这件事并不值得。”
乍一听,她似乎默认了自己是被派来的这件事。
但其实,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才选择了我?”秦澈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
“嗯,至少和你是合作,不是棋子。”慕衷情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都能圆回来,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你——”
秦澈似乎又要开口,这回慕衷情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抢过话头。
“我父母过世大约十年了,小时候家里穷,我也会经常跟着他们下地,对于我来说,土地和父母的记忆是连接在一起的,那是我人生中最温暖的日子。”
这段话是真的,只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而已。
“我无意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没人可以掌控我,我虽然怕死,但如果是死在斗争的道路上,那也只能死而无憾。”慕衷情再次向秦澈表达自己的人生态度,“王爷,您可以一直怀疑我,也可以一直调查我,监视我,只要不阻拦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无所谓,只是,您不会在我身上得到那些关于权力与阴谋的答案。”
慕衷情这番话可谓是足够情真意切,可惜,能在此时此刻依旧安然无恙,兵权在握的秦澈,是无法轻易被情真意切所打动的。
听完后,他也不过是淡淡地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不过慕衷情也不是非常在意,至少她真正的马甲是捂住了,自己那些不该在慕府二小姐身上展现的特质,也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说法。
只是没想到秦澈又说道:“世间能有人与另一人如此相似之人实在难寻,慕据德没有这个本事悄无声息地安排这一切,若你是姜喧找来的,便不可能只是临时安排,他虽毒辣,但不会安排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掌控之人,亦不会轻易对自己的人行不轨之事,那日赏花宴之事,或许只是一场演给本王所看的好戏。”
慕衷情震惊,她都不知道秦澈为什么能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甚至听起来还十分有道理,如果这事件主角不是她自己的话,她都要信了。
“不是这样的,王爷,我冤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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