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哨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在何与的神经上。
柏油路面升腾的热浪扭曲了空气,知了叫得撕心裂肺。
何与眯着眼,手里那个硬得像石头的冷馒头还剩一半,嗓子里全是干涩的面粉味。
脑子里的记忆碎片正在缓慢重组。
上一秒他还在工位上为了那个该死的PPT熬大夜,心脏一阵剧痛后,再睁眼就到了这儿。
《校霸的甜宠小娇夫》。
这书名听着就一股子腻歪味。
不幸的是,他不是那个“小娇夫”,他是那个用来衬托主角爱情伟大的炮灰,一个也叫何与,因为试图下药骚扰校霸季眠,最后被全校通报退学,流落街头惨死的倒霉蛋。
何与费劲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拍拍屁股上的灰。
退学?挺好。
上辈子猝死在写字楼,这辈子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哪怕是个快破产的富二代,也比当社畜强。
至于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暴躁校霸季眠?
谁爱招惹谁招惹。
他左右看了看,操场角落的那排香樟树阴影浓重,正是个补觉的好地方。
系统还没动静,估计还在加载,不如先睡一觉,等那个校霸路过的时候再随便念两句台词敷衍一下。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鼻尖。
何与下意识摸了一把,黏糊糊的,带着股腥气。
不是雨。
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灰白,像是一块发霉的幕布,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坍塌。
那不是云,是雾。
极细极密的灰雾瞬间吞没了操场外围的铁丝网。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在离何与不到十米的地方炸开。
那个原本还在抱怨教官太严的男生,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他浑身剧烈抽搐,眼球以一种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向上翻起,只剩下浑浊的眼白。
三秒。
男生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咯咯”声,猛地弹跳而起,一口咬住旁边正准备去扶他的女生的脖子。
鲜血喷溅,甚至溅了几滴在何与刚拍干净的裤腿上。
何与瞳孔骤缩,脑子里的困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讲台上,那个魁梧的总教官吼叫着冲下来试图拉架,却被身后的班主任直接扑倒。
班主任平日里连粉笔盒都拿不动的手,此刻干枯如鸡爪,死死扣进教官的眼眶,张嘴就撕开了他的喉管。
猩红的液体喷洒在身后的黑板上,把那句“刻苦训练”染得面目全非。
操场乱了。
尖叫声、哭喊声、血肉撕裂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何与没有尖叫,甚至没有立刻起身。
上辈子在职场练就的“遇事别出头”本能让他第一时间缩回了身后的花坛阴影里。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手心全是冷汗。
那灰雾还在扩散。
何与死死盯着面前的灌木丛。
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在触碰到茂密的冬青叶片时,竟然像是有意识般地绕开了一寸,仿佛这些植物身上带着某种令它们厌恶的气息。
植物?
何与目光下移,手边恰好有一丛疯长的野薄荷。
他没犹豫,伸手拔了一把,用力揉碎了塞进衣兜,又往领口抹了点汁液。
刺鼻的清凉味冲进鼻腔,稍微压下了空气中弥漫的铁锈腥气。
滋——滋滋——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类似电流短路的噪音。
【滴……校园恋爱系统已接入……宿主请注意,目标人物季眠即将出现,请准备……滋滋……警告!警告!】
【检测到高维能量冲击!防火墙已破裂……协议重写中……重写进度30%……】
系统的声音变得扭曲断裂,像个坏掉的收音机。
“所有新生!立刻前往体育馆集合!重复一遍,立刻前往体育馆!”
教学楼的广播突然响彻校园,是那个王教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喘息,“我们要建立防线!军方救援马上就到!”
操场上无头苍蝇般的学生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一样朝体育馆涌去。
何与正要起身,动作却猛地一顿。
透过稀薄的雾气,他看到教学楼一楼的玻璃窗后,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正缓缓移动。
他们的动作僵硬呆板,膝盖几乎不打弯,嘴角挂着黑红色的血迹。
那不是活人的姿态。
王教官的声音还在广播里声嘶力竭地喊着集合。
聚集?在这个时候把几千块鲜肉聚集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这是食堂开饭的铃声。
何与浑身一寒,立刻放弃了去体育馆的念头。
他转身冲向身后的实验楼。
那栋楼顶层有个废弃的天台,平时没人去,只有一道铁门锁着。
只要到了高处,只要能把门堵死……
他顺着墙根一路狂奔,肺部像火烧一样疼。
冲进楼梯间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砰!”
在他刚踏上三楼转角的瞬间,一道厚重的防火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何与险些撞在门板上。
他透过门上的窄玻璃,看见里面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高马尾女生,正死死抵住门把手,手里还攥着一把从消防柜里拆下来的斧头。
林小雨。书里的班长,也是原主那个死对头。
“开门!”何与拍了拍玻璃。
林小雨看清是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恶,不仅没开,反而将插销咔哒一声锁死。
“这里物资不够,非本班人员不得占用公共资源。”她的声音隔着防火门显得有些闷,但冷意十足。
“楼下全是那种怪物,体育馆是个陷阱!”何与压低声音急促道,“让我进去,我也能帮忙搬东西。”
林小雨冷笑一声,隔着玻璃打量了一下何与那个瘦弱的小身板:“就你?体测一千米都能晕倒的废物,放你进来也是浪费空气。别拖累我们,自己找地方死吧。”
说完,她招手示意身后的几个女生搬来桌椅,彻底堵死了大门。
何与看着那张冷漠的脸消失在桌椅缝隙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行,这就是人性。
楼下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还有指甲刮擦墙壁的刺耳声响。
那些东西闻着味儿跟上来了。
上下无路。
就在这时,脑海里那阵电流声终于停了。
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
【协议重写完成。末世家园系统激活成功。】
【新手任务发布:请宿主在72小时内,与目标对象‘季眠’完成第一次肢体接触(牵手)。】
【任务奖励:开启神农空间一分地。】
【失败惩罚:全脑叶切除(即精神抹除)。】
【当前倒计时:71:59:48。】
何与愣了一下,随即差点气笑。
牵手?
外面那是吃人的末世,你让我去跟校霸搞纯爱?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层指示牌。五楼顶层,天台。
那是全校视野最好的地方,也是原著里那位性格孤僻、此时应该正在逃课睡觉的校霸季眠最喜欢待的地方。
只是现在,那上面坐着的,恐怕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打架的少年了。
楼下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何与没有再看那扇紧闭的防火门一眼。
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目光落在那根贴着墙壁延伸向上的生锈排水管上。
窗栓早已锈死,何与抄起旁边消防柜上的灭火器,用底部狠狠砸在把手上。
“咔嚓”一声脆响,把手断裂,窗户晃晃悠悠弹开一条缝。
风灌进来,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何与深吸一口气,把兜里那把碎薄荷叶掏出来,死命在口罩内侧和衣领上蹭了又蹭。
做完这一切,他像只壁虎一样翻出窗台,手指抠住那根看起来随时会崩断的排水管。
脚下是三层楼高的悬空,头顶是灰败的天空。
就在他小心翼翼挪动脚步的时候,二楼的一扇防盗窗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何与下意识低头,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那是教导主任老张。
或者说,曾经是。
此时的“老张”身形暴涨到了三米,原本有些谢顶的脑袋从中裂开,钻出一簇还在蠕动的肉芽。
他,它咆哮着,右臂上的西装袖子早已撑裂,森白的臂骨异化成一把巨大的骨刃,对着不锈钢防盗窗狠狠一挥。
像切豆腐一样,拇指粗的钢筋齐刷刷断裂。
它仰起头,那双全是眼白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了上方的人影。
何与心脏漏跳一拍,本能地把衣领拉高,整张脸埋进那股刺鼻的薄荷味里。
奇迹发生了。
随着薄荷气息的散溢,那怪物鼻翼耸动两下,似乎闻到了什么厌恶的味道,疑惑地转过头,朝着另一个有着浓郁血腥味的方向奔去。
这灰雾果然怕植物。
何与不敢耽搁,手脚并用,肺部像拉风箱一样剧烈喘息,终于在两分钟后翻上了顶层天台的外沿。
通往天台的铁门挂着一把满是铜绿的大锁。
何与抽出腰间的皮带,一圈圈缠在右手上,做成一个简易的护具,然后捡起角落一块废弃的红砖,对着锁芯疯狂砸下。
一下,两下,三下。
虎口震得发麻,直到锁扣崩断,他才一脚踹开铁门。
天台的风比楼下更猛烈。
何与第一眼就看见了水箱下的那个身影。
季眠坐在阴影里,那身总是穿得歪七扭八的校服上满是暗红的血迹,但他那张苍白的脸却干净得过分。
他双眼紧闭,头微微歪着,像是在上一堂无聊的数学课时睡着了。
如果忽略他脚边那五具尸体的话。
五只丧尸,或者趴着,或者仰着,无一例外,脖颈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九十度折断,像被随手折断的枯枝,死得整整齐齐,连个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这战斗力……
何与吞了口唾沫,还没来得及迈步,眼前那一抹幽蓝色的光屏再次弹了出来。
【任务进度:目标锁定,接触距离<10米。请完成肢体触碰以达成“第一次牵手”】
“第一次牵手……”何与盯着那个像神像一样坐在尸堆里的少年,嘴角抽搐,“别人牵手是心跳加速,我是真要心脏骤停。”
就在这时,楼下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呜——呜——”
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即便隔着几层楼板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与快步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了一眼,只见实验楼门口涌出了一大波丧尸,正疯狂撞击着大门。
而三楼那个被林小雨堵死的窗口处,隐约有火光闪动,显然是刚才的短路引发了火情,触发了整栋楼的烟感警报。
“蠢货。”何与暗骂一声。
警报声在死寂的校园里无异于开饭铃。
更糟糕的是,下方的外墙上,三道敏捷的身影正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它们身上穿着被撑破的教师工装,眼球外凸如死鱼,指甲变得像钩爪一样锋利,所过之处墙皮簌簌掉落。
那是精英级丧尸。
没时间犹豫了。
何与转过身,咬牙冲向水箱下的季眠。
十米,五米,三米。
越靠近,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就越重,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何与甚至能感觉到季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死气,完全不像活人。
他蹲下身,看着那只垂在膝盖上的手。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只是毫无血色,苍白得像大理石。
“得罪了,校霸哥。”
何与屏住呼吸,像是要把手伸进鳄鱼嘴里一样,迅速伸手握住了季眠的手掌。
触感像握住了一块冰。
【叮——】
【任务完成!恭喜宿主达成“第一次亲密接触”。】
【奖励结算中......神农角(初始面积0.1亩)已解锁,灵泉已激活。空间内部时间流速调整为外界100倍。】
何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心里那只冰冷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原本松弛的手指猛地收紧,反手扣住了何与的手腕。
力道之大,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何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想挣扎,一抬头,正撞进一双暗红色的眸子里。
季眠醒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无边无际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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