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壶接好的雨水,就剩下几片干枯的薄荷叶飘下来。
“穷鬼。”
赵猛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薄荷叶,又上手在何与身上胡乱摸了两把。
何与僵着身子,尽量让贴着肚皮的那块面饼不至于凸显出来。
好在冲锋衣够厚,赵猛也没那个耐心细搜,只摸到了几个硬邦邦的打火机。
“什么破烂玩意儿。”赵猛啐了一口浓痰,“赶紧下去,一会要清理楼道,不想死就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领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铁门重新关上的声音传来,何与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伸手进怀里,把那块差点把肚皮烫熟的面饼掏出来。
饼被压扁了,形状惨不忍睹,一半焦黑一半还泛着湿气。
这世道,想吃口热乎的都得跟做贼一样。
何与把面饼重新放在余温尚存的铁桶盖上烘了烘,等到彻底熟透,才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不管怎么样,先把那个见鬼的任务交了。
他看向水箱阴影处。
季眠还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趴着,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距离五米。
系统面板不出意外地弹了出来,这次没有花里胡哨的特效,只有一行冷冰冰的红字:
【警告:目标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任务判定需在“清醒注视”下完成。】
清醒注视?
何与看着那双哪怕闭着眼都透着一股子凶戾气的眉眼,心里把系统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叫醒一只丧尸王,这跟在老虎嘴里拔牙有什么区别?
但他没得选。
不完成任务,神农角就会被收回。
没了空间,在这个没有物资的废墟里,他这种战五渣活不过三天。
何与深吸一口气,往前挪了两步。
地上的积水还没干,倒映着季眠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季眠?”
何与蹲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醒一下......就一秒。”
毫无反应。
那长长的睫毛连颤都没颤一下。
何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季眠肩膀上那件还在滴水的衬衫。
冰冷,湿滑。
“那个,早餐……”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原本死寂不动的季眠突然侧过头。
没有任何预兆,那双紧闭的眼睛唰地睁开。
暗红色的瞳孔里没有眼白,像两汪深不见底的血潭,瞬间聚焦在何与脸上。
那一瞬间,何与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周围的风好像停了。
楼下那些原本还在游荡嘶吼的丧尸,在这一刻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何与浑身僵硬,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强撑着没让自己那只手发抖,把那块焦黑的面饼递了过去,声音干涩:“早……早餐。”
季眠没有动。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盯着面饼看了足足三秒,视线才慢慢上移,重新落在何与脸上。
何与感觉自己像是在被某种顶级掠食者评估口感。
就在他快要绷不住收回手的时候,季眠手动了。
并没有去接饼。
苍白修长的手指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何与的手腕。
力道不重,但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何与瞳孔骤缩,呼吸都要停了。
季眠拉着他的手,把那块面饼凑到鼻尖下,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那种冰冷的气息喷洒在手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那只手松开了。
季眠重新闭上眼,把头埋回臂弯里,像是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何与的幻觉。
只留下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随着风飘进何与耳朵里。
“……苦。”
何与愣住了。
下一秒,脑海里炸开一串欢快的电子音。
【叮!任务“给丧尸王递早餐”完成!】
【判定通过:目标已在此过程中产生味觉联想。】
【奖励发放:神农角第二区域解锁(0.2亩),初级种子库开放。获得特殊物品:“月光苔”种子×5。】
这就……完了?
何与跌坐在地上,才发现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嫌苦?
这祖宗变成丧尸了还挑食?
他看了一眼手里那块确实烤焦了的面饼,心情复杂。
意识沉入空间。
原本逼仄的一分地旁边,果然多出了一块新的黑土,上面还缭绕着淡淡的幽蓝色雾气,显然比之前的土地更加肥沃。
这就是第二区域。
何与刚想拿出那几颗所谓的“月光苔”种子研究一下,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楼下的异状。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整齐的速度向这栋实验楼聚拢。
它们没有嘶吼,没有狂奔,而是像一群虔诚的朝圣者,在距离实验楼五十米的地方停下,层层叠叠地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那不是围攻。
何与猛地回头看向沉睡的季眠,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
那是守卫。
或者是……圈地。
这位刚刚苏醒了一瞬的王,在无意识中划定了他沉睡的领地。
而何与,是这个领地里唯一一个活着的、被圈进来的“东西”。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现实中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这一夜过去了。
而在神农角那一百倍流速的时空里,却已经是百日之后。
那几颗刚到手的种子,恐怕早就有了别的变化。
意识重新沉入那枚铜制吊牌时,神农角里已经过去了一百天。
原本那一小撮试探性撒下的“月光苔”孢子,此刻已经蔓延成了大概两平米的幽蓝草甸。
那蓝光并不刺眼,像深海里浮游生物汇聚的光带,将原本黑漆漆的空间照得透亮。
何与蹲在田埂边,伸手在那层厚软的苔藓上按了按,触感凉滑,像刚做好的果冻。
根据系统的说明,这玩意儿不仅能吃,孢子粉还有止血生肌的奇效。
他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昨天搬砖时划拉出的血口子,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炎红肿。
他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蓝色的粉末,混着灵泉水在掌心搓成淡青色的胶状物,忍着那股怪异的腥甜味,抹了上去。
一阵钻心的清凉感瞬间炸开。
肉眼可见地,红肿以一种不科学的速度消退,痛感变成了愈合时的酥麻痒意。
何与盯着手臂看了半晌,脸色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沉了下来。
这效果太霸道了。
在这个缺医少药、甚至连一块干净纱布都要拿命去换的废土世界,这种堪比“神药”的恢复速度,绝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的阎王帖。
要是让人知道他手里有这东西,别说那帮饿狼一样的幸存者,就是军方估计也得把他切片研究了。
“只能自己用。”
他找了个之前喝空的润喉糖铁盒,装满了一盒调配好的凝胶,贴身收好,打定主意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
意识回归现实,天台的风依旧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何与缩在角落里,刻意把自己那张被灵泉水滋养得越发白净的脸埋进膝盖。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兀,他甚至在脸上抹了两道黑灰,装出一副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
但他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始终若有似无地黏在他身上。
是沈知意。
这位曾经的生物系系花、现在的幸存者智囊,正坐在破碎的窗棂边记录着什么。
她手里的笔尖每隔几分钟就会停顿一下,然后极其隐晦地扫过何与所在的角落。
何与心里发毛。
他很清楚自己的伪装哪里出了破绽——其他人都在日渐消瘦、眼窝深陷,身上带着长期无法洗澡的酸馊味。
而他,哪怕衣服再破,指甲缝里没有黑泥,嘴唇没有干裂起皮,这种“体面”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所有人,收拾东西!十分钟后转移到二楼!”
王教官粗粝的嗓门打破了天台的压抑,“天台风大,目标太明显,二楼教室易守难攻,今晚统一在那边过夜。”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拖拽重物的声音响成一片。
何与趁乱溜进了旁边的废弃生物实验室。
那里早就被搜刮空了,但他不需要食物。
他摸索到墙角,那是紫外线消毒灯的位置。
灯管早就碎了,但他要的就是那些带着特殊涂层的玻璃碎片。
神农角里的月光苔长势虽好,但缺乏特定波长的光照,光合作用效率始终上不去。
他飞快地撬下几块还算完整的碎片,用布条缠好塞进裤兜,刚转身,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惨叫。
“啊——!”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玻璃碎裂的脆音。
何与探出头,只见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那个叫李阳的大一男生正抱着小腿打滚。
他背上的物资包太重,踩到积水滑倒,小腿正好磕在一块竖起的窗户玻璃茬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半条裤管,暗红色的血腥味在封闭的楼道里迅速扩散。
“都别乱!赵猛,警戒!”王教官吼了一声,大步冲过去按住李阳的腿,“谁有止血带?或者是干净的布?”
周围的学生面面相觑,一个个捂紧了自己的背包。
这种时候,一块干净的布可能就是下一条命。
李阳疼得满脸冷汗,嘴唇发白,伤口不仅深,而且因为玻璃肮脏,边缘已经开始泛黑。
“感染风险很高。”
沈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没有抗生素,这种伤口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截肢是最好的选择。”
李阳一听“截肢”,吓得差点晕过去,死死抓着王教官的胳膊:“教官救我……我不想变瘸子!我还能跑!”
王教官脸色铁青,显然也是束手无策。
“何与。”沈知意突然转头,目光直直地穿过人群,钉在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何与身上,“你之前给我的那个薄荷膏,还有吗?”
何与脚步一顿。
那是刚穿书时,他随手给沈知意用来提神的普通药膏,早就用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唰”地集中在他身上。
那里面有希冀,有贪婪,更多的是审视。
给,还是不给?
不给,李阳这腿大概率废了,甚至会死。给,拿什么给?
何与手插在兜里,摸到了那个润喉糖铁盒。
两秒钟的沉默,像过了一个世纪。
“那个没了。”何与咳了一声,声音沙哑,“但我还有个……稍微好点的。”
他慢吞吞地挪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那个铁盒。
“这是我在实验室厕所水箱后面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自己试过,止血挺快。”
他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蹲下身,挖了一坨青色的凝胶,“忍着点。”
那一坨像鼻涕一样的东西敷上伤口的瞬间,李阳发出一声变调的抽气声,紧接着,原本还在汩汩往外冒的血竟然真的缓了下来。
“卧槽……”旁边的赵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止血效果立竿见影。
何与没敢多涂,薄薄一层封住伤口就立刻盖上盖子,顺手把剩下的半盒扔给了王教官。
“就这些了,你们省着点用。”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想退回人群。
“站住。”
赵猛突然横跨一步,手里的钢管拦住了去路。
他盯着那个铁盒,眼神贪婪又怀疑,“这种好东西,你在厕所就能捡到?姓何的,你是不是早就偷藏了军方的空投补给?我之前看你鬼鬼祟祟……”
“赵猛!”王教官喝止了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铁盒,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何与,“这东西哪来的?说实话。”
这种高效止血药,在末世堪比黄金。
何与露出一丝苦笑,把早就编好的词儿抛出来:“教官,真是厕所水箱后面。那种密封急救包,可能是以前哪个洁癖老师藏的私货。我要是偷了空投,至于饿成这幅德行吗?”
他说着,还把自己空荡荡的背包敞开给他们看。
除了几块破布和紫外线灯碎片,啥也没有。
王教官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挥手让人把李阳抬走。
人群散去,危机暂时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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