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我生！我给你生还不行吗！三胎！我生三胎！”

林牧野从噩梦中惊醒。

然后，他就看见了老妈那仿佛是活吞了八百只广东大蟑螂的狰狞表情。

“——妈，你听我解释。”

“我真的知道自己不能生。不是，我真的没有想要给男人生孩子。不是，真要能生也不是不可以。不是，真要生也不会一下就生三胎。不是，我真的没有因为看了奇怪的小说想要借子上位。不是，漆过敏真的不会影响智力。不是，不是，不是……”

（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以前他没得选择，现在，他想做一个好人。

更让人惊悚的是，他已经说了安全词，但这糟糕的人生却还没有停止。

或者说，他林牧野的人生，此时就像是一卷不慎从手中跌落的厕纸，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滚向了那未知的深渊。

深渊之门缓缓打开，雹子姐和他的表弟站在门外，一人嘬着一杯奶茶，看向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哥，你要下小猪仔了吗？”

表弟的眼神清澈，看了看他的猪头，又看了看他的肚子。

小朋友的身后，前来查房的护士姐姐，愣在了原地。

……

——他要出院，他要出院。他要出院！

再厚的脸皮也没能挡住过敏和羞耻心的双重袭击，在林牧野的强烈要求下，他连牙都没有刷，晨尿都没有排，就落荒而逃，蹿回了自己的狗窝里。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妈妈，牧牧要回家。

好消息：小狗第一次梦见老婆，耻度爆表！

坏消息：不是想要的那种耻度。

牧牧软糖裹紧自己的哆啦A梦小棉被，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内向而不爱说话的人。文艺和内敛就将成为他的代名词：他要彷徨在那寂寥的雨巷，冷漠，凄清，又他娘的惆怅……

而后，他的手机屏幕闪了闪，打断了他的顾影自怜。

林牧野随意瞥去了一眼，极佳的动态视力让他在一瞬之间就捕捉到了其中的内容。

【亲亲老婆】你已经出院了吗？我们先把游戏的部分录一下？

——小飞棍来咯~！

林牧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紧接一个神龙摆尾，摆脱了被子的束缚。再一招黑虎掏心，将电脑从书包里拔了出来——又是一式移花接木，给外设插上了电源。

踏着凌波微步，他拿起手机，走到了窗边。一技野马分鬃，拉开了窗帘：吸收着春日正午的天地之灵气，林牧野用他那过了敏却仍有几分姿色的纤纤玉指，在屏幕上蜻蜓点水。谈笑间，将三十六计中的欲情故纵用的炉火纯青：

【牧野】好呀，我都可以。

……

然而，在下好了游戏，尝试录了几次开头之后，他们却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

虽然之前也有在聊天，但毕竟也只是文字往来。如今一开麦，他在心猿意马，老婆在努力营业。总体的流程虽然有在推进，但画面里的尴尬都快要溢出来了。

而且，老婆的声音太好听，林牧野又太想讨好他。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夹了起来。

听起来很变态，兄弟。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出灾难般的录制现场。

大春天的，林牧野坐在最熟悉的电脑桌前，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眼前甚至已经缓缓出现了战败的CG：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不会吧，好不容易把老婆骗来一起连麦，好不容易把老婆骗来一起玩游戏，好不容易把老婆骗来一起录视频，难道他林牧野就要折戟在这种地方了吗？

不！不甘心——！他不甘心——！

正在他备受煎熬之时，他却听到耳机里传来了一声轻笑：“要不，先别录了，我们先找一个别的游戏玩一玩，进入一下状态？”

妈妈，牧牧看到天使了。

林牧野就像是一只听到了“出去玩”的狗，整个人和打了鸡血似的，忽然亢奋了起来。得意忘形之下，他竟把心中的所思所想大声的喊了出来：“好的老婆！我们来玩森林冰火人吧！”

……

空气出现了片刻的凝固。

林牧野仿佛能看见老婆在屏幕对面歪头皱眉的样子：“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啊啊啊啊啊——他说“您”？！啊？！牧牧是不是要完蛋了？！不——！

但很快，林牧野就反应过来，老婆并不是为了掩饰尴尬，而是真的没能听清。

欸？

难道是他刚刚的声音太大，炸麦了？

不至于吧，作为主播，他的外设可是很贵的。

来不及就这个问题多想，林牧野开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青老师，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大声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先来玩一会儿森林冰火人吧？”

老婆很明显不知道森林冰火人是什么，但他还是“嗯”了一声，赞成了这个提议。

好乖好乖，主人好乖好乖~（小狗疯狂摇以巴.Gif）

火娃＆冰娃勇闯森林圣殿！START！

联机之后，林牧野和老婆简单介绍了一下游戏的玩法。

冰娃可以踩在蓝色的水里，火娃可以踩在红色的水里，不可以反过来踩，也不可以踩到绿色的毒液。

他选择的是最早的那一版，操作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解谜和机关。

但老婆真的像是个老干部，对这些过了气的小孩玩意儿一窍不通。一开始，他甚至不会一边按方向键一边跳跃。

林牧野想象着老婆的手指在WASD上左右徘徊、不知所措的样子，差点被萌出声来。

不过这毕竟是个老少皆宜的益智小游戏。老婆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操作，甚至开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为了能让老婆更放松一些，林牧野开始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小狗的身上引。

没想到，老婆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虽然语气仍旧平缓，但林牧野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放松了许多。

你看你看！高岭之花果然就是要用小狗来焐热的嘛！

反复确认了自己还在偷偷录制，林牧野乐颠颠的操纵着火娃，在岩浆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跳。想到今晚就可以听着老婆的录音睡觉，他感觉狗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然而聊着聊着，他就发现，老婆确实是个非常资深的犬控。

甚至他觉得，比起漆匠，老婆更像是个犬学教授。

老婆，啊不，这个时候应该叫青老师。青老师对每一个品种的小狗都有着自己的见解，从性格习性，到常见病，到毛色，到社会对他们主人类型的刻板印象……可谓是如数家珍。

林牧野抓耳挠腮，几乎是把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的狗都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我忽然发现，我小时候见过的大部分狗狗都是泰迪欸。”

“长大以后，我经常遇见的狗狗就变成了金毛、萨摩耶之类的。这是为什么，是我的错觉吗？”

青老师的游戏小人左右晃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悠悠的开了口。

他说，狗狗虽然是宠物，但也是商品。因此，狗狗的品种选择也是有市场流行趋势和买家画像的。

比如，十几年前，网络还不是很发达的时候，贵宾和藏獒就是最火的两款明星犬种。

因着好听的名字、可爱的外表和不易掉毛的特点，在猛烈的宣传攻势下，当年的宠物店里，最常见的画面就是扎堆的女主人带着她们扎堆的棕色小泰迪。

也因为当时的人们还不懂应该如何科学的养狗训狗，所以，日天日地的小泰迪和吱哇乱叫的吉娃娃，成了不少人的童年阴影。

而藏獒，则是因为“好故事”和“名人背书”，成为了风靡一时东方神犬。当时，许多有钱有闲的人以拥有一只霸气威武、忠心护主的藏獒为荣。

但很快的，人们对藏獒的狂热也像郁金香的泡沫一般，轰轰烈烈却悄而无声的破裂了。

曾经“战野狼”、“斗狮子”的奢侈品宠物，最终却沦落为了人人喊打的流浪狗，甚至被当成肉狗端上了餐桌。

现在网络发达了，更多的年轻人也开始养狗。虽然还面临着许多问题，但街上的狗狗也确实越来越百花齐放了。

……

在林同学的捧哏声中，老婆逐渐被挑起了话头，又和他多说了许多小狗的故事。

内容并不全是有趣的。有些太过学术，有些又太过冷门。但林牧野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非常非常幸福。

一边和老婆玩小游戏，一边哄老婆说话，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老婆就像是只怠懒的猫，趴在那儿，只用一双冰冰凉凉的竖瞳平平淡淡的望着你。

他不善交际、不打游戏、不爱玩社交媒体——哪怕是在髹漆的时候，也只是像个专注而冷漠的匠人：在按部就班的髹涂和打磨间，你甚至感觉不到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这样的小猫，就算你用手轻轻地去摸它，去柔声细语的撩拨它，它也只会抖抖耳朵，连尾巴都不愿意多晃一下。

但就是这只小猫，在说到小狗时，在被挠准了下巴时，却能细水长流的喵上半天。

林牧野甚至觉得，这时的小猫，其实是在微微笑着的。

而从小就爱招猫逗狗的他自是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

你看。他是多么漂亮、多么有性格的一只小猫啊。自看了他一眼之后，别的莺莺燕燕在刹那间就都失去了颜色——他林牧野的眼里只剩下这一只猫了，他得认他做主人才行。

为了能成功上位，他打探起了前辈的成功经验。

“那虎皮呢？你当初是怎么选中虎皮的？”

“……不是我选中的虎皮，是虎皮选中的我。”

“那天我早起去了早市，想买些植物装饰家里。结果遇到了一个踩着三轮车来卖狗崽的大叔。”

“虎皮当时正被另一个人提着打量。可能因为不如其他兄弟姐妹长得漂亮，那人一边逗着虎皮，一边和摊主砍价。”

“虎皮的毛很长，被放在地上的时候，身上沾上了不少土屑。”

“那人用靴子轻轻的踢它，想看它是否能正常的走路和翻身。但这个时候，虎皮却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我。”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会做出截胡这种事。”

“明明那个客人也没有对它做什么。”

“总之，那天离开早市的时候，我的左手里捧着一盆花，而右手里，则抱了一只狗。”

本以为会是什么更为惊心动魄的故事，但让林牧野没想到的是，前夫哥居然只是误打误撞的跑向了老婆，就能被宠爱到如此的地步。

林牧野有些嫉妒了。他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闷闷的把老婆从机关墙里放出来。

怎么办，他好像打不过前夫哥诶。

老婆说起它的时候怎么这么温柔啊。

不就是只看脸的小狗嘛，牧牧也是啊。牧牧也是对你一见钟情的。

林牧野侧过脸去，看向了卧室里的那面全身镜。

虽然因为过敏，他现在还顶着一个猪头，但是在身材方面，牧牧总还是无可挑剔的吧？！

椰树老总都得追着要他的联系方式，一天打八百个电话，求他去当他们的形象代言人。

元气，少女，攻，大大大。

虎皮哥可以，他牧牧软糖为什么不可以？

于是，林牧野鼓起勇气，小心的试探开口道：“那你比较喜欢什么品种的小狗？”

“性格……外形……之类的。”

“德牧吧。”老婆说。

林牧野暗暗握拳，之前雹子姐给自己改的微信头像就是只小德牧，赢！

“——那如果我是狗的话，你觉得我会是什么狗？”

老婆操纵的蓝色小人在岩浆前顿了顿，才跳了过去：“你是人，不是狗。”

林牧野的心咯噔一下。

虽然此时游戏里的他还在动作，但他却恍惚的知道，他出错牌了。

温度太高了，老婆好像要逃走了。

救了个命，这地球OL，能不能回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