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水流声阵阵。

夏榆阳认真洗手，突然瞥见腕表秒针划过12。

14:00。

上次这个时间，他已经睁开眼，看着祝狗扑在病床前跟他忏悔再也不喝酒了。

但现在……

夏榆阳抬头，镜子里的他没有任何透明、消失或晕倒的前兆，反倒是被突然出现的谈遇吓了一跳：“嗬！”

谈遇同样也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没事。”夏榆阳含糊一句，“想事想出神了。”

“是在想梁晨吗？”谈遇站在他身边洗手，垂眸道，“你们关系真好。”

夏榆阳心不在焉的笑了下，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脑海里还在思索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还没醒。

别告诉他上次是试用期，这次才是真的重生。

不会这么刺激吧？

他一没有深仇大恨，二没有终生遗憾，日子过得好好地为什么要重生？

这是对其他重生者的不公平！

夏榆阳在心里瞎咧咧一顿，抬头发现谈遇正疑惑的看着他，迅速收敛神情，镇定道：“骂梁晨呢。”

谈遇默然。

等两人回到篮球场，梁晨已经活蹦乱跳，正组织大家收拾现场。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假公济私的一面，看见夏榆阳就一扬下巴，得意道：“那俩，去丢垃圾！”

谈遇主动道：“我来吧。”

夏榆阳道不用。但谈遇动作更快，上前拎起垃圾袋就走了。

其实没多少垃圾。

大多数都是饮料空瓶，很轻。

夏榆阳见此也就没再推辞，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梁晨颇为惊奇，忍不住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夏榆阳更惊奇：“这就叫关系好？”

“你不懂。”梁晨趁此机会聊起打球前的话题，“知道我为什么叫他高岭之花吗？刚开学那阵，我到处找人打球，听说谈遇初中就是篮球队的，特意带了一大堆零食邀请他。知道人家什么态度吗？”

“什么？”

“就这样。”梁晨淡淡瞥了眼夏榆阳，漠然走了过去，然后又一歪头倒回来：“我学不来，可能要再冷酷十倍，反正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创伤。”

夏榆阳代入一下，反倒是想起现实中谈遇拍电影的眼神。冷冷的，淡淡的，像是寒潭凝结在水面的薄冰。

但这个少年谈遇……

视线突然撞在一起。谈遇正好丢完垃圾转身，明显惊讶一瞬，又慢慢露出笑意，向这边走来。

双眸黑白分明。

充满干净的少年气。

夏榆阳代入不进去：“你是不是夸张了？”

梁晨：“我真的一点都没夸张！”

夏榆阳微抬下巴，低声道：“可是你看，他在我跟前就没露出过那种表情。”

人越来越近，梁晨也跟着压低声音，疑惑道：“难不成是因为你看起来更凶？”

夏榆阳：“……”

“怎么了？”谈遇被他们看的有些茫然。

“没事没事。”梁晨道，“阳哥跟我忏悔呢，说不应该踢我——嗷！”

刚安静没一会的篮球场再次响起怒吼：“夏榆阳你死定了！！！”

-

轰隆一声。

阴沉整天的乌云终于伴随雷声噼里啪啦砸下雨点。

教室里开了灯。

呼啸的狂风被关在窗面，温暖依旧。

老师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学生们一个两个开始探头，仿佛下雨也是什么稀奇事。

夏榆阳特别理解他们。

他现在觉得窗户上的雨痕，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包括灯光都比桌上的课本有趣。

再继续上课，他整个人都快没了。

什么重生走上人生巅峰。

他现在只想回家！

让我回家！！

背后突然被人轻轻戳了两下。

谈遇递给他一盒口香糖，小声道：“提提神。”

夏榆阳恹恹接过，不想吃。

他更希望自己睡着，一觉醒来说不定就能看到祝狗了。

梁晨耳朵尖的很，小声道：“我也想吃！”

夏榆阳假装没听到。

谈遇更不会主动回应。

梁晨暗自磨牙，在两者之间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了上午刚跟他打完架的夏榆阳：“阳哥！爸爸！给我一个！”

夏榆阳这才满意，看了眼老师，靠在谈遇桌子上问：“给他吗？”

谈遇道：“我听你的。”

这话让梁晨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结果被老师的鹰眼迅速发现，凉凉道：“梁晨你看什么呢？”

梁晨立刻坐直：“什么都没看！”

老师：“那你怎么上的课？”

梁晨：“……”

老师又警告的看他一眼，继续讲课。

直到老师的注意力彻底从梁晨身上移开，夏榆阳才丢过去，让他抓住机会。

然后梁晨就倒霉的被点到名字，起来回答问题。

差点当场表演生吞。

夏榆阳被笑清醒了，下课还专程嘲笑他：“没咽吧？小心粘住你的肠胃肚子痛。”

“骗三岁小孩呢？我七岁就知道不可能了。”

“什么？你的智商居然有七岁了？”

“……”

教室里闹哄哄的，都在讨论雨什么时候停，谁带雨伞了。梁晨威胁他：“爸爸可是带了雨伞！”

不等夏榆阳说什么，谈遇就主动道：“我也带了。”

夏榆阳瞬间挺直腰：“听见了吗？谈遇也带了！”

“谈遇带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就不会像某些人耀武扬威，说不定还会送我去校车。”

“好啊。”谈遇应声。

“你看！”夏榆阳隔着过道对某人指指点点。

梁晨被他们一唱一和堵得说不出话，实在忍不住了，将书本卷成筒放在谈遇面前，采访他：“我能问一问，夏榆阳揍过你吗？”

谈遇见夏榆阳也看了过来，默了瞬，还是配合回答：“没有。”

“那你看过他揍人？”

“没。”

“那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

梁晨发誓，那一瞬间，他在谈遇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鄙夷。

梁晨：？

为什么这么看我？

难不成我要问是夏榆阳的王霸之气震慑了你吗？

谈遇收回视线，淡淡道：“我们是朋友，互帮互助，不是怕他。”

“不怕我？”夏榆阳直接捏了捏他的耳垂，感受着他迅速绷紧的身体，直接笑出声，“是，是不怕我。”

谈遇默默低头，耳根烫的他神色都开始不自然。

下意识揉了揉鼻尖。

像是刚说谎就被拆穿的小朋友。

夏榆阳没忍住，又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

真是太可爱了！

下课时光总是短暂的。

等上课铃声一响，夏榆阳就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又开始想梦醒。

这种起起伏伏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放学。

雨变小了，但是淅淅沥沥的，还是一会就能将人浇成落汤鸡。

班上大神各显其通，有的用外套书包，有的给自己脑袋套上塑料袋，还有头顶着泡沫板的，一起冲出教学楼跟怪物现场一样，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夏榆阳看了会热闹，心情都变好了。

谈遇打开伞，遮到他头上：“走吧。”

一出教学楼，雨伞顿时被打的噼里啪啦响。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

谈遇主动找话题：“下学期分科后，就要上晚自习了。”

“嗯，收到通知了，我到时候住校。”

“那分科你打算选什么？”

夏榆阳顿时垮下脸：“我选择自杀。”

谈遇：“……”

谈遇道：“我看你语文成绩很好，其实可以选择文科。”

夏榆阳的确是文科出身。毕竟他古武世家不是吹的，一代代传下来的藏书跟老古董一样，小时候被罚抄书是他最灰暗的时刻，但长大了却又是对他帮助最多的存在。

夏榆阳叹口气，说：“嗯，文科。你呢？应该是理科吧。”

他记得谈遇好像是这届的理科状元。

但谈遇摇了摇头，笑道：“我也选文科。”

“啊？”夏榆阳非常震惊，“你确定？你明明是理科成绩好吧？为什么选文科？？”

谈遇看着他，很认真道：“我想跟朋友在一起。”

夏榆阳迟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有点慌：“别吧，成绩可是会影响你未来人生的，别随便为了别人改变，你还是先回家问问家长吧。再说我们分科后依旧可以当朋友，你又不是没有手机，打球吃饭随时约，干嘛分得一个班啊。”

夏榆阳絮絮叨叨，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忘了说的什么，反正就是希望这位理科状元别被自己影响人生。

谈遇将他送到校车门前，唇上挂着笑意，也不知道这一路有没有再听。

夏榆阳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听见了吗？！”

谈遇道：“听见了。”

回答的太痛快，夏榆阳反而有点怀疑，半威胁半恐吓道：“做选择前一定要跟家长商量，否则就算你去了文科，也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雨似乎又越下越大。

校车按了下喇叭。

夏榆阳两步跨上去，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回见！”

谈遇确定他上了校车，这才后退一步，也挥挥手：“明天见。”

车门关闭。

夏榆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突然发现谈遇右肩校服湿了一片。

夏榆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干燥的。

没有一点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