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少说少错的原则,伊坦纳这边没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装作不认识这位邻居的态度,语气平淡地说:“既然休息够了,是想在这里过夜吗?”
吕壹予想起自己屋子骤然爆裂的墙壁和地板,心有余悸地不太愿意离开大佬的庇护范围回到外面的世界,但又怕自己死缠烂打导致对方采用什么强硬手段,一团白净的脸上满是纠结。
他最后小心翼翼地说:“大佬,我就只待到天亮行吗,那个……有点腿软。”
小胖子摸着自己手掌上刚结了血痂的擦伤,无比真诚地保证道:“天亮我马上就走!绝对不打扰您!”
“请便。”伊坦纳说,“哦,医药箱在那边。”
吕壹予小碎步溜到墙边拿出医药箱,边用酒精棉球擦膝盖上的淤紫边紧张地观察对方的动向。
他看着神秘的金发男人放下酒杯坐在桌旁,似乎是先出了会神,随后从户主放在桌角的小盒便签纸里抽了几张,低头认真折了起来,叠出了一只样式有些奇特、很是精致的小纸船。
人造的明亮灯光慷慨地洒在他头上和身上,那双深蓝的眸子本来像石像的黑漆点睛一般冷淡坚硬,这时竟然显得温柔起来。
大块的玻璃以夜景为底衬,忠诚地映出一切——惊魂初定的普通男生、氛围安静祥和的素色家居、戴着古老王冠的身影那一直流溢到地面上的深红衣摆——画面神秘中透着些寂寞。
这整幅倒影像是一幅故事奇异的壁画,又或是定格的戏剧开端,窗框上方应有手持装满花瓣的小篮或缆绳的精灵忙碌游走,垂落的窗帘则是庄重的大幕。
出于这种气氛,吕壹予在几秒钟里发散思维给陌生大佬填充了许多种背景,然后他反应过来,默默编辑短信报警。
虽然经历了奇幻的一夜,但他又没觉醒能力,之后日子该过还是要过,修房子和找住处才是要紧事。
而齐蓟其实没在特地控制着“伊坦纳”去做这些。她在告诉邻居医药箱的位置之后就跳下床去拿电脑,之后一直忙着查资料。
她对力量的摸索尚不明晰,所以其实连她自己也暂时说不明白这种操作的原理。
非要齐蓟来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在用键盘玩游戏,五花八门的指令都能生效,当然“角色”的所有感官也都能传达回来,而和游戏一样的部分是屏幕上的角色做出走路和战斗等等动作的具体姿态还是按照他们预先就有的程式来的。
就比如这只小纸船,从造型上判断,它确实是伊坦纳那个世界的一种经典的独木舟形象。
太阳与月亮的母亲就是唱着歌划着这样的小船行过海面的,父神化身之一的大鱼有时会衔着围成环的彩虹,整天地追随祂的船尾潜游。
在异界的信仰中祂是引渡死在外乡的迷途人的神灵,骸骨沉入海底,灵魂则被女神的船桨卷起,然后飞散到天上,那些善良美丽的变成霞光,邪恶浑浊的变成乌云,在高天上飘荡,直到看见自己的故乡。
——重点是,齐蓟从来就不擅长折纸,更折不出这种精致的造型。
这大概属于……角色自发的闲置动作?
等网页加载的时间里,齐蓟这么想着。
她用吕壹予提到的关键字在各个网站上搜索,结果十分精彩,年轻人们的言论和争吵已经甚嚣尘上,纷杂地填满几百页,让她感觉自己因为怪梦导致的不适而没怎么接触网络的时间不是仅仅三周,而是半个世纪。
把这些都市怪谈似的信息筛掉大量以讹传讹的偏差,齐蓟最终得到的、被反复印证的部分也就是这么几条:
现在的世界偶尔会发生“未境之兽”——俗称黑兽,也就是刚才伊坦纳解决的那种东西,当然体型和强度各有不同——入侵的事件。
它们像是顶开土地生长出来的植物一样随着裂痕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出现的原因不确定,来处不确定,连这个称呼到底是什么人提出的也不确定。
黑兽能伤害人类,对人类怀有巨大的攻击性,目前没有体现出任何沟通的途径,完全没有理智也无法被困住,好像它们出现就是为了消灭目之所及的一切活人似的。
反过来的,黑兽能免疫绝大多数伤害,只有在这段时间觉醒的异能者可以利用自己“人物卡”的力量轻易杀死它们,这些异能者被大致分为两或三类。
“近卫型”是只要被他们握在手中的冷兵器都能够伤到黑兽,“法术型”就像魔法师一般变出五花八门的火球冰箭来造成伤害。
至于最后一种“概念型”,则完全像是吹牛者凭空虚构出来的说法,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能证明这类异能者存在。
……也不一定?
齐蓟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异能者”如何觉醒与这些“人物卡”孰强孰弱的热闹讨论,重新翻出自己涂鸦的页面,盯着那个模糊的小人卡片图案,若有所思。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虽然黑兽出现并不限于晚上,但光明还是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吕壹予能一口喊出关键词就证明他也看过不少这类消息,但小胖子还是很讲信用的如约告辞了,走之前还保证自己绝不主动泄露大佬的任何消息,可以说是当代年轻人的求生欲典范级展示。
他刚走没多久,齐蓟就掀开被窝跳了下去,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飞奔出房间,推了一把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伊坦纳,把他塞进自己卧室老实待着,再跑去给盛燃开门。
这里虽然也算是他的“家”,但常年旅居的盛燃先生是不可能把门卡这类俗物带在身边的。
他顺利进到楼里之后瞥了一眼已经被各色人等围住的邻居家,表现得毫无好奇心,另一只手仍旧塞在风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地戳了戳门铃。
门应声开了条缝,盛燃伸手一推,走了进去,然后漠不关心地干脆关门。
齐蓟披着头发裹着她的小毯子坐在沙发上,看似镇定地喝着饮料,两只布拖鞋的头端挨着,仿佛有些心虚。
不过盛燃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恋爱情况,只是说:“这不是脸色不错吗。病已经好了?”
“现在是还好,之后不确定。”齐蓟说。
这对“父女”隔着些距离坐着,且不说交谈的语气,看外貌也确实丝毫不像有血缘的。
齐蓟黑发黑眼,带着点不爱运动的学生气的白净,典型发育期刚过的一种骨肉不丰的手脚细长而肌肉圆润,除了五官漂亮一点之外,怎么看就只是很正常的这个年龄的普通女孩模样。
盛燃却长着一副不太像本土人种的面孔,脸部轮廓中性柔和到了一种美的极致,光与影在他颧骨上移动的时候会让所有人想起摆在艺术馆里的大理石雕塑。
他那头发倒是直顺,但发色是天生的浅亚麻色,一双浅灰绿色的眼睛让人想起苔藓,又好似一块在春天被剥开的树皮。
而且他身材瘦高,是那种经过艺术夸张的骨架出现在了活人身上的特殊的瘦,甚至透着种极为风格化的锋利感,往那儿一站只会让人觉得是个生活习惯极其不健康的漂亮模特,年龄或许在二十五岁左右。
总而言之,既不像齐蓟的亲人,更不像任何人的父亲。
“那就接着休息,刚好最近不太平。用我留下陪你么?”
盛燃靠着沙发背,半长不长的亚麻色头发扎成的辫子搭在胸前,双手指尖交叠,说。
这不是个严肃的姿势,但他天刚亮就已经赶了回来,就已经证明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小事。
“……不用。”齐蓟说。
“但我还是要先在家住两天。”盛燃看着齐蓟房间的方向,若有所指地说:“我先去楼上睡一觉,你把家里收拾一下,别让外面杂七杂八的人进来。”
“哦。”
齐蓟低头装作乖巧,实际上是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见到这人是什么时候。
答案是大概一年零九个月之前,而再上一次是三年半多。
于是她得出了这种爸爸只能得到对于抚养费的感谢但并不值得小孩真心听话的结论,从而愉快地决定阳奉阴违。
齐蓟目送盛燃去休息,转身回了房间,习惯成自然地缩进已经摘掉繁复饰物的暴君怀里,闭上了眼睛。
帖子里的共识是“一觉醒来拥有了人物卡牌成为异能者”,如果她之前做怪梦的本质并不算是睡眠呢?现在睡一觉或许就能得到答案了,得不到再尝试其他方法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