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快结束了,枯树叶随着秋风缓缓落下,庄鹿此时坐在湖边发呆。
海城的冬天很短,这个地处西南方位的城市秋天只有大概两周的时间,要么是热烈的夏天,要么是寒冷的冬天,春天和秋天就像昙花一现。
庄鹿很早之前就想离开这里,她想去听说四季分明的北方,去看看大雪,去感受季节交替,最主要的是,离开海城这个“鬼”地方。可是自己又不想离开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愿不愿意和自己去别的城市,要不晚上和他商量一下?
余光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庄鹿看着旁边试图扯自己衣角的小孩儿,最近海城的“鬼”真是越来越多了,思绪被打扰的她无奈起身离开。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可以勉强称之为人的生物的时候是在学校,那会儿庄鹿六七岁,正在上课,她突然惊恐的望着讲台,“老师!你旁边有一个小孩儿!他没有脸!”
课堂瞬间鸦雀无声,庄鹿的手指向讲台的方向,伴随着她颤抖的声音,“老师,他......他走下来了!”
瞬间整个教室乱成一团,庄鹿缩在座位上,不敢再睁开眼睛。
一直到老师上报学校领导叫来保安守好教室,并且通知家长们到学校,庄鹿才平静下来。
班主任生气的向庄鹿爸爸描述这场恶作剧,“你们家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了,现在班上的同学都被吓到了,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承认这是恶作剧,坚持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庄鹿在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看着庄鹿闯下的祸庄鸿也没法去辩驳,只能是一直给班主任道歉,给赶来的家长们道歉。
“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是呀,我回家还得安慰孩子,真是,上班就够烦了。”
庄鹿看着不停低头道歉的爸爸,耳边全是家长的埋怨声以及一些同学隐隐的啜泣声。最终这个事件以庄鹿当着全班同学念检讨信,告诉大家自己是恶作剧并且真诚道歉结束。
也是这个时候庄鹿懂了,原来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并且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可以看到。
能看到这些东西庄鹿一开始是害怕的,后来慢慢发现,这些东西不会攻击她,无法交流,无法触碰,并且大部分都是在各处游荡,像今天的小孩鬼这样的想和庄鹿有互动的寥寥无几,且都以失败告终,庄鹿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透明人,大家都看不见,也摸不到的透明人。
今天是庄鹿23岁的生日,大学刚毕业的她在家无所事事,打起精神出一趟门还遇到一个小孩鬼。想想自己毫无波澜的23岁,没谈过恋爱,没有叛逆,按部就班的过了23年,庄鹿不由得叹了口气。
慢悠悠从湖边晃荡回到家已经晚上7点了,庄鹿推开家门就看到庄鸿坐在餐桌前,做好了饭菜,桌上还摆着一个小蛋糕。
“我们小鹿生日快乐!快来吃饭!”
庄鹿坐下后爸爸让她许愿切蛋糕,看着比自己还激动的庄鸿,再看看桌上自己爱吃的菜,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自己认为毫无波澜的23年,还好有爸爸一直在身边。
庄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只看过爸爸妈妈结婚时候的相册,也曾经羡慕有妈妈的孩子。小时候爸爸说妈妈去了远方,等庄鹿长大就回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庄鹿慢慢也从周围的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事实,比如妈妈是去世了,不会再回来了,比如妈妈是和爸爸吵架跑出去才发生意外的。她没有再追问过妈妈的事,就像爸爸也没有追问她七岁时所谓恶作剧,只是回家抱着庄鹿,轻拍她的背,“我们小鹿不害怕,爸爸在呢。”
庄鹿开始许愿,“我希望老庄能一直健康,每年的生日都能陪我。”庄鸿咧着个大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庄鹿表示真是没眼看。
饭后时间庄鹿正在沙发上刷短视频消磨时间,庄鸿从房间穿上衣服出来,“小鹿,你在家好好待着啊,我回公司加个班。”
“好,等你回来我和你商量个事情呢。”
庄鸿在一个广告公司上班,每次加班都是火急火燎,一去几乎就是通宵,广告公司名字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叫“烧火广告”。因为爸爸加班陪不了庄鹿,她曾扬言一定要把这压榨人的公司给烧了,让它成为真正的烧火公司。好在公司福利待遇不错,庄鸿一个人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临睡前庄鹿收到程乔发的消息祝她生日快乐,说她下周一要来海城并且给庄鹿带了礼物,让庄鹿去迎接她。程乔是庄鹿唯一的朋友,从初中到大学,大学毕业后程乔爸妈离婚,程乔随妈妈回了老家A市,两人几个月没见了。
“行,周一机场见。”
庄鹿算算时间,今天是周六,距离周一也就两天的时间,她打算到时候让庄鸿做一桌好吃的招待程乔,庄鹿带程乔回家时她对老庄的厨艺赞不绝口。
她点开和老庄的对话框,发现他出门后再也没有给自己发过消息。她有些疑惑,不在家的时候老庄都会发消息给她直到确认她睡着。庄鹿问过庄鸿,为什么老是问自己睡了没,“因为在外面会担心,怕你一个人害怕睡不着,小鹿是爸爸唯一的牵挂了。”
这个习惯从小时候延续到现在,今天没收到消息突然有些不习惯。庄鹿转念一想,大概是今天加班比较紧急吧,于是发了一个消息给庄鸿后顺利入睡。
“老庄,周一程乔要来,你负责下厨喔!!别忘记!!”
天刚蒙蒙亮,庄鹿一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她很少做梦,即使做梦醒来也记不太清梦的内容,但这次她清晰的记得梦的每一个细节。
梦里庄鸿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周围有四个年纪相仿的人和他一起。有一个是女人,其他三个是男人。这里看起来是一个木屋,周围墙壁被涂上一些奇奇怪怪的涂料,看起来像是什么粘液。房间中间位置有一个四方木桌,庄鸿站着,剩下四个人一人占据桌子一边坐着,他们互相牵手低头,像在举行什么仪式,突然庄鸿望向庄鹿的方向。
“成了!阿鸿你快点!”
听到男声后庄鹿发现自己不能再转动视角,无法移动,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就这样看着庄鸿的方向。他看起来精神有点差。“真的是我们小鹿啊,你昨晚睡好没,事情太紧急我都没办法给你发消息,你现在应该是睡......”
他还没说完就被刚刚的男声打断,“你快说正事啊!!!!我们快结束了!”
庄鸿蹙眉,没有立马开口,而是看着庄鹿,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小鹿,爸爸最近暂时不能回家,我的银行卡身份证都在房间抽屉第二层,密码都是你生日。你别害怕,我......”
话说到这里再次被打断,另一个稍微粗犷一些的嗓音发出怒吼“靠!庄鸿你在说些什么!”
庄鸿斜睨他一眼,不过对方低着头没看见,“我马上就说了!是你在打断我!”
他继续看着庄鹿,“小鹿去找一下你吴绵阿姨,给她说,我们在......”
“滋啦滋啦......”
突然庄鹿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像电流一样的噪音,声音越来越大,感觉脑子都快要爆炸,她试图发出声音,可是连张开嘴都做不到,她慢慢的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想要动一下手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是一瞬间,手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庄鹿终于醒来了。她立马打开手机,看到时间五点五十分,望着窗外隐隐泛白的天空,庄鹿想起听别人说过,这叫鬼压床,科学解释是在睡眠期意外醒来,大脑意识到周围环境,但身体处于松弛状态,是一种睡眠异常状态。
但是这可以说是有些诡异的梦还是让庄鹿有些后怕,特别是梦里庄鸿以及同伴的状态,让她不得不生出一些担忧。
她拨通庄鸿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挂断后点开聊天界面,记录仍停留在昨晚她给庄鸿发的消息。庄鹿开始有些着急,自己都能遇到透明人,也不知道老庄是不是遇到什么鬼东西了。
庄鹿决定直接去那个烧火广告公司看一看,迅速起床去楼下打车。她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记得当时爸爸带着自己东拐西拐穿过无数个巷子,绕得小庄鹿头晕眼花才到。坐上出租车,庄鹿说要去烧火广告公司,司机一脸懵,“没听说过,要不你导航一下。”
她立即打开导航软件,输入烧火广告一无所获,输入烧火出来的是烧烤,输入广告公司弹出无数公司。司机见迟迟没有导航开始的声音便开始劝庄鹿先下车,找到地方再打车。望着出租车离开自己的视线,庄鹿迷茫了。
搜不到,怎么都搜不到庄鸿说的公司名字,翻来覆去变换顺序,庄鹿全都试过了,没有一个是。广告公司这么多,她也不能一个个的去问自己的爸爸是不是这个公司的,昨天晚上有没有来加班。
庄鹿回到家坐立难安,想要报警,转念一想谁会相信一个梦,况且庄鸿才一晚上联系不到,自己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出事了。
对了!吴绵阿姨!
庄鹿突然想到梦里庄鸿说的人,他让自己找吴绵阿姨,可是自己都没有吴绵的联系方式,更没有她的住址。她进到庄鸿的房间,房间干净整洁,和庄鸿五大三粗的形象完全不符。庄鹿开始到处翻找,翻箱倒柜甚至把床垫都扯开了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还是没有,房间除了抽屉里翻出的银行卡身份证之外,什么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都没有。没有庄鸿的手机,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记录东西的笔记本出现。
来到客厅,庄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几口灌下去,试图让自己冷静,既然爸爸说了,就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到联系方式。她抬头看到爸爸妈妈的婚纱照,想起那本结婚时的相册,里面不只有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人,里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东西。
她在阳台角落的收纳箱里翻到了这个相册,翻开相册前几页都是庄鸿和庄鹿妈妈的照片,后面慢慢出现了其他人,最后一页是一张合照。庄鹿的爸爸和妈妈在正中间,旁边分别站着三个伴郎和三个伴娘,他们两互相看着对方,其他人都做着搞怪的动作,只有一个人拿着捧花望向镜头微笑。庄鹿认出这个就是吴绵阿姨,也是照片里除爸爸妈妈以外她唯一见过的人。
翻过最后一页,庄鹿发现有一张折叠的纸夹在最后一张照片的背面,打开后发现上面写着好几个电话,她一个一个的拨打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
只剩最后一个了,庄鹿拨号的手略微颤抖,“嘟......嘟......”通了。
*
“喂”
吴绵听着话筒中传出不稳的呼吸声,对方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是吴绵阿姨吗,我,我是庄鹿,庄鸿是我爸爸,他......”对方短暂停顿,深吸一口气。
“他好像出事了。”
吴绵听着庄鹿有些哽咽的声音,感受到对方的无助,“小鹿,你再等我一天,我这边处理完就马上来你家。你爸爸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电话对面没了声音,只是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提醒着对方没有挂断电话。没有等到自己想象中的崩溃以及追问,吴绵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谢阿姨,我在家等你。”
吴绵听出电话对面的庄鹿强装镇定,略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内心。吴绵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要解释这一切实在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最终她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随后吴绵打开电脑继续在联系着什么人。赶快吧,结束手上的事去找庄鹿,不然庄鸿回来得把自己吃了,谁不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
程乔正在收拾行李,想着自己明天就可以见庄鹿,不禁开心地哼起歌。
“叮咚”
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消息,她打开手机,是庄鹿发来的。
“乔,我的爸爸不见了。”
第一天[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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