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素怀还没从学校的办公楼出来，就被刚刚交换了电话号的洛老师一个电话叫了回来。
他家小孩，和同学打架了。
不出意外，是武宣。
素怀有点头疼，这两个孩子……是因为都是命运之子吗？传说中的宿敌？怎么每次见面都不太友好的样子？
“讲讲起因经过结果吧。”司洛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似乎对现在的情况并不意外。
“是我先动的手。”武宣倒也没找什么借口，“他就是欠揍。”
素怀按住额头。
司洛看向梁致:“你怎么说？”
“……我因为昨天的事情和他道歉了。”梁致脸上被打了两拳，现在青了一块，很是显眼，“我选择道歉，就要承受后果。”
他的原本计划是让武宣打两下解解气，武宣适时收手最好，如果下手太狠的话，他会找机会套麻袋报复回去。
好在武宣虽然声势吓人，但实际上没打几下，也省了他事后报复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
他态度太坦然，以至于素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按照传统护犊子家长的套路谴责武宣，还是应该按照新时代开明家长的态度表示孩子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
“所以你俩都觉得这事儿武宣没错？”司洛凉凉的问。
两个小崽子都下意识的一缩脖子。
素怀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应该扮演新时代开明家长——毕竟司洛刚刚教育完他孩子的事情家长不要太掺和。
“洛老师，我看这个事情，孩子们就可以解决……”素怀斟酌着开了口，“毕竟都是好孩子，这次也没出什么事……”
“你们都说完了？所以结论就是——有了矛盾就可以打架解决。嗯？”司洛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带的小崽子们，语气不大好，目光更是和善，“现在是梁致认为自己是过错方，所以挨了几下就挨了。如果他觉得自己没错呢？或者觉得自己受到的对待超过承受限度了呢？你们打算怎么办？校外继续打？”
两个小崽子的身形也佝偻了一些。
“还有你，素怀先生。”司洛敲了敲桌面，又对素怀说，“我能理解你想要跟孩子成为朋友的心情，但是开明和不干涉是要分情况的。把这件事交给孩子自己处理，你知道可能会有的后果吗？如果他们私下约架出了事故怎么办？如果彼此针锋相对却用错了地方耽误了学习甚至走了偏路怎么办？你确定你能承受这种后果吗？”
素怀被她看得忍不住后退一步，人民教师失望的目光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今天这件事，我不赞成家长过多的参与进来，但是我也不赞成全部都交给学生自己处理，除非想看他们继续打架。”司洛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这样吧，我有一个建议……”
素怀再次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感叹，真真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洛老师，不愧是专业的。
一班的同学们发现那两位还没开学就在学校里干架的勇士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之后，双双蔫了。
班长推了推眼镜:“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想说，洛老师不愧是洛老师。”
武宣有气无力的送她一对白眼。
班长心说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然而却把武宣记在了自己的复仇小本本里。
兄弟，我们红烧区见！
武宣那边还有人敢打趣，梁致这边却是没有人敢来问一句。
他坐在休息区，像是自带了一个真空带一样，别人都躲得远远的。
梁致也不在意，从他失忆进了孤儿院之后，就没什么朋友了。身边的人不是满口谎言的成年人，就是或孤僻或身有残疾的孩子……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可以交朋友的对象。
梁致拧开水杯，想喝水，却发现自己的杯子里被人扔了一条毛毛虫——原本应该是活的，现在已经被闷死了。
不远处有笑声传来，大概是看到他终于打开了水杯，感到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现在他们大概在等他吓得把水杯扔出去。
这是素怀买给他的。
不能扔。
梁致忍着口渴，也忍着怒火，站起了身，向教学楼走去。
他得把杯子洗干净，他还要用。
在梁致离开树荫之前，他感觉自己被人拽住了后背的衣服，然后就这么被拖得倒退两步，看到了拽住他的人——是武宣。
“干嘛？”
武宣眉头拧得死紧，把他的杯子抢过来，只一眼就够他原地爆炸:“艹……这踏马是谁干的？！我弄死他！”
他手一甩就要把杯子砸了，梁致赶紧抢救回来，把杯子抱回怀里:“算了吧，你还想被洛老师罚吗？”
“那你就这么忍了？！”武宣指着地上刚被他泼出来水以及里面的毛毛虫尸体，“这么恶心的事情他们都干得出来，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是我自找的。”梁致这会儿反而不怎么生气了，大概是因为梁致帮他把火都发出来了，“我昨天作弄你，今天别人作弄我，现世报而已。”
武宣愣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哪里不对:“你是说……艹，这不是我干的，人我都打了，我还祸害水杯干什么？”
“我知道不是你。”梁致平静道，“也猜到了你不知情。”武宣的智商不允许他想出自导自演的计谋，梁致更相信是有人想要讨好家庭背景强到被校长亲自护送来的武少爷。
“那你……”
“我没证据，这里没监控，水杯放在公共区域，谁都有可能动手脚。”梁致观察的很仔细——因为他曾经想过，如果套不了武宣麻袋就换别的方面下手，只是没想到自己先遭了秧，“就算去找洛老师处理，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武宣有些丧气:“那你要怎么办？”
梁致想了想，然后说:“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他们比较远了，他们应该听不到我们说话。”
“所以呢？”武宣不解。
“所以，你把我推地上，大声骂我不识好歹。”
武宣满脑子问号，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你没病吧？！”
“对，就这个音量，”梁致说着，垂下了头，“现在推我，用力……”
话音未落，梁致就已经被推倒在地，猝不及防之下，水杯都脱手而出摔在一旁。撑住身体的手掌在操场的粗糙地面上蹭了下——有点疼，应该是擦破了。
武宣怒声道:“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不识好歹！你活该！”说完转身就走。
“武宣你怎么回事！”身材娇小的班长跑过来，把梁致扶了起来，“今天刚因为打架被洛老师找过去，这才多久，你又打人。”
武宣看看对他怒目而视的班长，再看看垂着头装自闭的梁致(是的，他已经能察觉出梁致不是个好鸟了)，此刻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他就不该管梁致。
“你管他干什么？他能领你情吗？”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该演的戏还得演下去，武宣硬着头皮对班长道，“我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你……”
梁致把自己的水杯捡回来之后，扯了扯班长的袖子，微微摇头:“我没事，谢谢你。”
班长转过头来，关切道:“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务室？”
梁致看了看班长的小体格，还是拒绝了班长的好意:“谢谢你，不过我没什么大事，自己去校医室就可以。”
“那你自己小心点。”
梁致慢悠悠的挪进了教学楼，似乎摔得不轻。
武宣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说一些“活该”“自找的”之类的话，当他看过去的时候，这些窃窃私语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声音更大了。
他大概有些明白梁致想做什么了。
这家伙……真不是个好人。
梁致其实摔得不重，也就手掌心搓破点皮进了沙子。如果不是为了做样子，校医室都不用去，用水冲洗下伤口把扎进去的沙子洗出来就行，药都不用上。
伤口没什么，现在重要的是……
梁致冲洗了伤口之后，就把杯子拿了起来仔细观察。
杯子里面没什么脏的，洗一洗，回去用洗碗机消毒一下还能用，就是刚才摔那一下摔得外壳有一块凹进去了。
杯盖被他攥在手里，没有给武宣抢去，不然上面的玻璃装饰肯定会摔裂了。
还好。
梁致长出一口气，站在洗手台前，仔仔细细的清洗着杯子。
幸好只是小伤，不然武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至于那些害得他杯子遭了这些罪的人……也不急，总有把他们找出来一一料理的机会。
只是武宣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会忍到军训最后一天，第二天就是开学仪式，他们要进行汇报表演，不能参加的不问原因直接扣学分。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被人关到厕所里了。
梁致叹气，是他的错，高估了对手的智商。
这点要反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