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在一刹那变得有些空白，但查恩斯没有忘记此时此刻更不是让他发懵的时候。于是，比起祖父，他的脚程更快、心底更急，在祖父终于沉声发出“查恩斯先去看看”的吩咐时，便立刻跟着劳伦斯下了楼，来到了众人所在的会客厅。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弟弟被管家康纳和其他安保人员一齐制服的画面。尽管被压着单膝跪地的红发青年已经垂着头一动不动，但深知这位小少爷发起病来六亲不认，且破坏力十足，故而他们依旧保持着锁住手脚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放松。

两位叔父贝鲁特、卡特琳娜俱在不远处紧张地关注着菲尼克斯的状态；迈尔斯蹲在一侧，歪着头，一边牢牢盯着他的朋友，一边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臂上；至于塞穆尔，则跪坐在菲尼克斯的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不断连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而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敢靠近他。

“菲尼！”查恩斯叫道，“怎么样，他还好吗？”他又询问身边的塞穆尔。

“……我学着詹森医生教的方法，用信息素安抚过了……菲尼克斯少爷应该没事了。”塞穆尔缓缓答道。

的确，查恩斯注意到他们的身边弥漫着一股乙醇、双氧水以及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且听得出来塞穆尔刚刚似乎也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惊吓，以至于声音到现在都还有些压抑和嘶哑。

听完塞穆尔简要描述了大致情况，查恩斯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予以安抚，“辛苦了。”又示意禁锢着红发青年的康纳等人可以放开他了，接着同样在菲尼克斯的面前半蹲了下来，用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弟弟因蓦然失去支撑而软倒下来的身体。

感受到怀里的青年紧绷的肌肉逐渐松懈下来，查恩斯心想幸好，塞穆尔的信息素对菲尼克斯确实有用。但他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心中的忧虑有所减少，因为他轻轻托起菲尼克斯的下巴，果然……又见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菲尼……”

查恩斯有些心疼地用指腹刮了刮弟弟变得红肿的眼角，抹去他的泪水。菲尼克斯则低低地叫道：“……哥哥……”似乎想要吐露些什么，不过查恩斯告诉他他现在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等到他彻底恢复过来再说。

然而菲尼克斯却执拗地保持着一动不动，像是要从他的脸上分辨些什么似地，只是用他的那两只圆圆的湿漉漉的大眼睛安静地瞅着他。

“……哥哥，”他轻声说，“……原来……你也讨厌我吗？”

查恩斯一怔。

“……现在对我好……仅仅是因为，想补偿……过去绑架的事情吗？”

菲尼克斯断断续续地接连发问。

而听到这样的内容，查恩斯在一开始的极度震惊过后，也很快反应过来……弟弟什么都知道了。

手顿时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与弟弟不解的、落寞的、哀伤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相对……他感到无地自容。

但他还是要尽可能地做出解释：“真的很抱歉……菲尼。关于你幼年遭遇的不幸……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一直说的都是，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告诉你……只是，一直以来确实都难有时机。因为担心会对你造成刺激，也因为……我无法开这个口。”

他不由停顿下来。但随后，他还是狠心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坦白了。

“——没错，小时候，你之所以会遭到绑架……确实与我有一定的关系。”

菲尼克斯的瞳孔瞬间放大，可见听当事人亲口承认这件事的冲击力比听别人揭发要来得更加强势。查恩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更不能让弟弟就这样沉浸到混沌与恍惚之中。于是他也像方才令菲尼克斯集中精神的塞穆尔那样，双手捧住了他的面庞，强迫他看着自己，又继续道：“但是，菲尼，你听我说——我犯的只是那次事件中最无心的一个过失！虽然我知道这已经很伤害你了……但不是我想为自己开脱，而是就算用最严苛的法律来审判我的责任，想必也不会超过25%——当然，我指的仅仅只是致使你被绑架的责任。所以……菲尼，我很想问问你，告诉你这一切的那个家伙，有没有同样告诉你——真正让你蒙受劫难的，究竟……都、是、谁、呢？”

菲尼克斯瞪大眼睛，有些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兄长越来越冷的脸色。

而事实也是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滔天的愤恨就会开始焚烧查恩斯的理智。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从紧咬的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来的……随后，果不其然看到弟弟呆呆愣愣地摇了摇头，查恩斯轻柔地说完“等我一下”，便将菲尼克斯暂时交给了塞穆尔（于是塞穆尔下意识地搂住了菲尼克斯的脑袋，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以及迈尔斯照顾（似乎没想到会被交付这种任务，迈尔斯守着菲尼克斯时，深深地看了查恩斯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而查恩斯自己则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要找的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弗里曼仍在“嘶嘶”地叫痛，像条受伤的蛇。菲尼克斯发病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暴力行为，虽然他当时躲得够快，没有直接被其重拳落到身上，但屋角一座用作装饰的承物台被猛地推倒的时候却刮伤了他的手背，让他疼得当即像那对聒噪的双胞胎姐妹一样大叫出声。

……好在菲尼克斯身边那个瘦弱的劣性ω竟然不怕死！不但不知道避开，反而还跑上前去自不量力地想要拉住他！还有那个女α叔父的傻儿子！……不过也幸亏他们拖住了那个疯子，让康纳带人过来及时控制住了他，否则他还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让那个疯子挨到呢！……弗里曼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他可得好好盘算一下等会儿怎么向祖父说理才是……

弗里曼一边打着主意，一边泄愤似地踢了脚刚才砸伤了他、此时又被扶正的方柱形大理石石台，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慢慢走了过来。而查恩斯望见他漫不经心，只顾拨弄头发、打理自己衣着的样子，原本还是暗暗燃烧的怒火终于还是如添了炸药一般冲天而起！

于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猛地一拳挥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弗里曼身边那座已经开裂的大理石上！发出了沉闷的“砰”的一声。

这一拳他毫无保留地使出了自己十分之十的力道，遭到重击的指背立刻鲜血淋漓。可是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地，迸射着寒光的双眼像刀子一样瞄准着完全呆住的弗里曼，整个人冷若冰霜。

——同时，他砸中的石柱，裂缝也一阵阵“咔咔”作响，随后终于支撑不住，在发出“哗啦”的一道巨大轰鸣声之时，应声而碎。

“查恩斯！”“侄子！”“哥！”

……

碎石飞溅，身后惊叫他的几个声音显然充满了担心，但他一时间也无暇顾及。

他只是冷厉地盯着面前的人，慢条斯理地说：“啊，真是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吗？刚刚我弟弟误伤了你，我只是想要代他受过，所以自己撞了一拳……就算是还了你的伤吧。”

弗里曼难看地勾了勾抽搐的嘴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但查恩斯并不理会他，而是若无其事地收回拳头，“既然流血的问题已经两清了，”他掏出手帕，自顾自地优雅地擦了擦手上沾着灰尘的血，“那么……我们就来好好算一算你的过错吧。再然后……”

“——你，向我的弟弟道歉。”他强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