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透过窗舷，远处是缥缈的云雾，下方是蜿蜒如腾龙的山脉。方寻叹了口气，将毛毯往身上拉了拉，飞机上的冷气实在是太足了。
方寻没想到自家老妈是个行动派，昨天晚上才说给自己找了个学校，今天早上就拉着自己坐飞机去面试了。
“顺便回家一趟！”方妈妈一脸的兴奋。
方妈妈嫁给方爸爸是实打实的远嫁，回趟娘家坐飞机都要三四个小时。
加上值机时间，回趟娘家得要折腾大半天。而方寻这次要去面试的学校据说离方妈妈的老家很近。
“杨爱萍女士我要提醒你。”方寻木着脸道，“这个鬼学校大概率就是个骗局，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期望得好。”
方妈妈，也就杨爱萍女士不以为意，笑眯眯道，“骗子就骗子呗，顺道看下你阿婆，这飞机票也没浪费。”
方爸爸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咱们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突然回去，你阿婆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而且哦，我托老家娘舅打听过了，那学校是真不错的。”方妈妈扒着指头列数自己的查证，“我特地问了，毕业证书能在学信网上查到的，那不就得了。”
“老家娘舅？”方寻的脑子里浮现出阿婆村子里那个总是头发胡子乱糟糟，走到哪儿嘴里都叼着一根烟的老光棍——那真是个靠谱人？！
“别小瞧人家，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方妈妈举例证明，“记得你小时候总看见些乱糟糟的东西，老家娘舅吐了口烟喷你脸上，你自此就好啦！”
方寻：.......OK，可以确定了，那就是个骗子——自己哪里好啦！明明是越来越严重了，不仅能见鬼，还能和鬼搭话了！
方家夫妻二人脑袋挨着脑袋，絮叨着要给方寻阿婆一个惊喜，又计划着要去后山挖笋什么的。
方寻整个人包裹进毛毯里，听着爸妈的低声交谈，脑袋一歪，渐渐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做梦了，梦见的还是小时候的事情。
“是个灵光的孩子。”方寻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脑袋，那手很大，掌心粗粝，但是很温暖，“莫怕，以后就好了。”
随即是一股浓烟扑面而来，方寻只觉自己浑身一暖，见鬼的那种阴暗潮湿感顿时消散，整个人就像是在冬日暖阳下晒了一天的棉被，蓬松软和，舒服极了。
老家娘舅？半梦半醒间，方寻意识到自己是梦见小时候被妈妈带回老家见神棍的事情了。
可是，老家娘舅是有真本事的？
正想着，耳边传来爸妈的小声对话，方寻眼睑颤颤，闭着眼睛准备偷听。
“小猪似的，真能睡。”方妈妈看着歪着头睡得正香的儿子，满眼的慈爱，抱怨道，“现在的孩子真是太苦了，上学真是辛苦死了。”
方爸爸不以为意，“谁上学不苦了，咱们上学的时候不也辛苦。”
“我就不辛苦！”方妈妈梗着脖子道，“物理、化学什么的，都是轻飘飘的事，丁点儿不难。”
方妈妈是个学霸来着，可惜这学霸基因没遗传到方寻身上。
“那也没办法。”方爸爸无奈道，“学习上不开窍，怎么学都没用。”自家儿子自家知，方爸爸知道自己儿子不是摆烂不想学，那是真学不进去，没办法。
“不是没开窍。”方妈妈反驳，声音却压低了，“小寻是开窍开旁的地方去了。”
正在偷听的方寻耳朵抖抖，情不自禁身子倾斜，想要偷听得更仔细些。
“去那个学校说不定是个好事.....我们帮不了他.....”父母二人的谈话声更低了，“老是这样不是个办法。”接着是一声沉沉的叹气。
装睡的方寻眉头一挑：哎呦，这里头看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方寻还想继续偷听，广播里开始提醒旅客做好准备，飞机即将降落。
方妈妈推推还在睡的方寻，“崽！起床了！飞机要降落了。”
“妈，你能别这样喊我吗？”方寻拧眉睁开眼，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我乐意！阿狗！”方家妈妈对方寻的称呼总是千奇百怪，有时候是“寻寻”，有时候是“崽崽”、“阿狗”、“我宝”，当然要是直呼大名，方寻就要开始自我反思，最近是不是犯事儿了。
“这会显得我很像妈宝男唉。”方寻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着爸妈后面下飞机。
“放心吧，宝也宝不了几时了！”不知想起什么，方妈妈眼角泛红，低下头掩去面上的情绪变化。
方爸爸从后头锤了方寻一拳，“臭小子，等你过来上学了，咱们想要唠叨你也唠叨不上了。”
“拜托，我又不是去山沟沟里上学。”方寻无语，“难道是[不与秦塞通人烟]的地界吗？”
“差不多是了.....”方妈妈小声嘀咕了句，方寻没听清。
后来方寻再回忆此时此景，忍住不打自己嘴巴子：你个乌鸦嘴！
方妈妈的老家地处西南，自然风光秀丽绝伦，山水相连，峰峦叠嶂，雪山、峡谷、竹海、瀑布，应有尽有。
“等退休了，咱们就回来住，这儿风光多好，空气多好！”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方爸爸不停絮叨着，“一回来，我连鼻子都通气儿了。”
方妈妈翻了个大白眼，并不接话，“你得了吧，少给我画饼。”远嫁的苦，方妈妈深有体会，因此只将老公的话当做耳边风。
“我说的是真的！到时候咱们种菜、养鸡，不要太快活哦！”方爸爸努力描绘着退休后的美好生活。
方寻并不介入爸妈的谈话，脑袋靠在窗户边儿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道，要是老爸能看到自己看到的那些鬼东西，就不会提议将此处当做养老地了。
此时正是落日时分，细碎的鳞云铺满了天空，斜阳映照，云朵染上金边，霞光叠嶂。粉色的天空之下是葱绿的山麓，盘山公路如一条裙裾衣带缠绕着青山。
车子飞驰而过，两边的树木不断后退，树林的深处黑影幢幢，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天擦黑的时候，一家三口才抵达了目的地——川贵两省交界处的一处小村子。村子很小，地处偏僻，却有个霸气的名字，龙渡村。传说此地曾有真龙渡劫飞升。
“你们怎么回来啦！”车子刚刚停下，一个小老太就蹒跚着扑了上来，正是方寻的阿婆，何婆婆。
“妈，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啦！”杨爱萍跳下车，急急询问，母女二人多时不见，见着的第一面就是相互问话。
何婆婆笑眯眯解释，“你们一上山我就知道啦！何三看见你们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们。”
“乖崽崽哦！”何婆婆一手拉着闺女，一边打量着大外孙，口中直念叨，“又高啦，真俊，比电视明星还俊！”
“这小子吃化肥长大啊！”杨爱萍女士颇有怨念，自从方寻上了初中，就像竹子一样直蹿个，自己便一下子成了家里最矮的一个。
“归家去，归家去！”何婆婆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引着女儿一家子往家去。
因着新农村建设，偏远的小村庄早已旧貌换新颜，通水通电自是不说，水泥路横平竖直，破败的旧屋推倒，一座座干净整洁的农村小屋取而代之。
“妈，你还没吃饭啊？”一进屋，杨爱萍就看到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何婆婆嘟囔道，“你们回来也不提前说，我好准备饭菜呢，这会儿慌急慌忙的什么都没弄。”
方寻挑眉，这叫什么都没弄？满满一桌子的菜，一眼扫去，鸡鸭鱼肉全都有，丰盛得像是过年一样。
“都是在村口小卖部买得现成的！”何婆婆不满，“你要是早点儿说，我可不得给寻寻逮只小公鸡炖了。”
何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杯珍珠奶茶塞到方寻手里。
“阿婆，村里开奶茶店啦？”方寻心道，村里如今这么发达啦？
“没。”何婆婆招呼着众人落座吃饭，解释道，“都是买的村口小卖部的，何三家闺女大学毕业回来了，搞什么代购，网店。每天都会下山拉些玩意回来卖。”
“村里有人买？”杨爱萍心道，村里都没什么年轻人了，搞代购能有市场？
“我这不就买了！”何婆婆说着端起自己的奶茶杯子吨吨吸了两口，心满意足道，“这个又有奶，又有茶，营养又健康。”
杨爱萍：......自己如果这个时候说奶茶什么的是垃圾食品，会不会被冲？
方寻喝了两口自己的奶茶，发现滋味竟然还不错，不是香精冲泡的那种味道，不禁又多喝了两口。
何婆婆见状犹如找到了证人，指着方寻道，“你看，孙孙也喜欢喝哩！”方妈妈喜欢胡乱喊人的习惯与何婆婆一脉相承。
“阿策，你说呢！”见闺女不以为意，何婆婆向方爸爸寻求支出。
方爸爸极擅和稀泥，忙道，“心情愉悦最重要，咱们先吃饭，先吃饭！”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何婆婆也知道了闺女一家突然回来的原因，原来是为了大外孙的上学问题。
何婆婆问，“是青嶂山上的那个学校不？”
方寻吃惊，“真有个学校？”
“真有。”何婆婆点头，“我娘家哥哥就上的那个学校。”
“那还挺有历史的呢。”方寻应和着，随即转念一想：
阿婆的娘家哥哥=妈妈的娘舅=村子里那个胡子拉渣的骗子神棍。
方寻：？！我还有未来和前途吗？
方寻：妈，我真是你亲生的？
方妈妈：这个问题，不该去问你爸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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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