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被关进了四面都是单向玻璃的房间。

脚上和手上的临时束缚被松解开，有人进来，在他脖子上带了持续发出红色光晕的纳米项圈。

房间内只有简单的一个方桌，还有构造精密、同时拥有脚踏与扶手的实验座椅。

头顶是平展排列开的刺眼白光，墙壁苍白，但是找不到按钮。

虞翎活动活动手腕和脚踝，看着白皙皮肤上因为束缚太久造成的勒痕——

裴沉安绑人真紧。

他在原地走了小半圈，继而乖巧地坐进那实验椅上，不出意外，待会就要有一堆人簇拥着那为被称为“苏博士”的中年男人来给自己做检查了。

虞翎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在四面八方的微型监控中，益海市【COLLAPSE】分基地的研究人员们看到的，是实验室内，漂亮脆弱的少年无助地坐在座椅上，眼眶的红色还没有褪去，黑眸天真恍然，对四周的一切充满惶惶。

“他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没有拟化基因？”

“万一他就是那个例外？”

“清醒点，如果他就是那个例外，那我们更不能放过他。”

“待会做完一阶段检查以后，把他右边的玻璃换成双向的。”

“博士的意思是？”

“我要看看他怎么与其他【拟人】沟通。”

.............

虞翎不知道监控后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平静地等待接下来要来临的检查，并且思考..........

应该怎么样才能回到裴沉安身边？

他没什么目的，他只想按照那个人的建议，回到人群之中，更何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此美味的食物，他才不会轻易放手。

双脚在座椅边摇了摇，安静的空间之外，他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咔——”

门是从前方打开的，玻璃门做了隐形，关上的时候和玻璃墙几乎没什么区别，打开的时候才能看清，那看上去薄薄一片，其实是加厚的钢化玻璃，里外足有三层，甚至在夹层做了特殊的导电设施。

来人一共有五位，统一穿着熟悉的白大褂，胸口别着印刻【reborn】的徽章。

为首的，正是刚才与裴沉安交流过的“苏博士”。

虞翎盯着他们，在研究人员靠近的一瞬，故意瑟缩，就好像是很害怕。

果然，为首的中年男人温润的脸上露出个和蔼的笑：

“我叫苏城予，是益海市【COLLAPSE】分基地的负责人，”

“不要害怕，我们只是给你做个检查，像你在城门口接受的那样，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苏城予的声音温柔轻缓，说话的时候，还微微俯下身，就像一个关切的长辈。

虞翎眨了眨眼：“虞翎。”

“嗯？是那两个字？”苏城予笑容不变。

“虞美人，孔雀翎。”虞翎几乎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

这是他记得最牢固的一句话，有人告诉过他，名字是一定要记住的东西。

“好美的名字。”苏城予笑容放大，“小虞，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现在要重新用基因针链接你的脊骨，可以吗？”

苏城予微微侧身，让他能够看清身后那些研究人员带着的仪器，是和之前在益海市城门口一模一样的。

虞翎目光微微闪躲，余光捕捉到那些研究员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好奇、不屑、害怕，还有兴奋。

他想到之前裴沉安已经告诉他们自己吃了那个死去拟人的心脏..........

大脑中有细小的声音响起：

“不可以暴露。”

“你最擅长说谎了。”

虞翎眨眨眼，看了一眼苏城予，轻轻点头，继而整个人向后缩了缩。

苏城予于是从身侧的研究人员手中拿过那个三头的基因检测针，靠近了，轻轻转过虞翎的脑袋。

后方的研究人员迅速上前，用干净的消毒器皿在他的脖颈处擦拭。

另一边又走来其他两位研究员，轻轻褪下他的衬衫，在胸口、肋间、心口处贴上了七八个连接着细小电线的生物贴片，冰凉湿润。

等到一切布置安贴完毕，苏城予对准他颈后的位置，轻轻按下基因针——

轻微的刺痛，继而是熟悉的长针蔓延。

“真乖，小虞，我没有骗你吧，一点也不疼。”

苏城予拍了拍虞翎的肩膀。

在即将收回手的瞬间，似乎是发现他瞳孔的什么，笑容微敛，凑近了，想看清，原本已经离开肩膀的手试图触碰他的脸颊——

“呃！——”

刹那间，虞翎忽然转过了脸，张口就咬在了苏城予那只手的虎口处。

“苏博士！”

伴随着苏城予的闷哼，周遭顿时围上来一圈研究人员，紧接着虞翎便感到脖颈处的项圈发出了警报声，继而是席卷全身的激烈电流——

那是□□无法抗拒的巨大疼痛。

连带着脑神经都被撕扯着，虞翎于是赫然松开口，整个人浑身颤抖，瘫软向后靠在座椅椅背上。

“苏博士你的手！”

后方有研究人员拿出了皮质的束缚带，勒住了虞翎的脖颈，试图将他控制。

电流带来的疼痛还在蔓延，继而喉头又是骤然的窒息。

刹那间，虞翎紧闭的眸中有猩红闪过，黑瞳倏然收缩，瘫在座椅上的双手握拳——

杀了他。

我要杀了这个肮脏的人类！

不行！

不能暴露！

.............

苏城予的虎口印着深深的牙印，并没有破皮。

他抬头看到虞翎浑身颤抖，脸色青紫快要缺氧窒息，顿时皱眉出声制止：“都停下！”

“苏博士........”

“我的手没事。”苏城予厉声吓止。

于是那还想反驳什么的研究人员只能松开束缚带。

重获呼吸，电流疼痛消失，虞翎重新在座椅上剧烈地深呼吸。

“别怕，小虞，是他们太紧张了，”

苏城予重新靠近，他半蹲在实验椅前，用那印着牙印的手握住了虞翎的拳，“刚刚..........为什么咬我？我的手，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苏城予是从帝都来到益海市的研究员，他经手的实验体、见过的普通人类太多了，虞翎表现出的一切，按他的经验来看，只有一种可能——

虞翎应激了。

他经历过什么？

虞翎挣扎着睁开眼睛，好看的小脸上青紫一片，大口呼吸，额角是细密的汗珠，连眼尾都逼出了泪珠，整个人看上去脆弱，让人无端心生可怜。

“我...........”

“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虞翎的声音带着哽咽，继而珍珠一般的泪水开始簌簌落下，他用最委屈无助的声音道歉，

“是那些人.........那些人让我吃的！”

“我只是太饿了..........他们说吃了那些东西就会放我走............”

“他们打我..........我只能吃！心脏.........很恶心！我会吐，每次吐了，他们就会打我..........”

软糯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哽咽，想要将经受的一切惨痛诉说。

一双黑眸泪眼婆娑，只剩下破碎与悲哀。

虞翎一哭，一时之间，房间内的研究院、还有监控后的人们统统哑然，莫名的，被他的难过感染，连带着对他充满了怜惜。

苏城予额角微跳，没想到虞翎会这么说：

“小虞的意思是.........之前有人逼着你吃那些拟.........那些【拟人】的心脏，是吗？所以你才今天会去吃那个尸体的？”

虽然虞翎说的毫无逻辑，但是苏城予逐渐拼凑出他解释的真相。

虞翎哽咽着点头：“不吃，就会挨打，我害怕..........”

小脸哭的愈发发紫，连呼吸都不畅。

也是这一刻，链接脊骨的基因检测针完成了检查，身后的仪器响起机械女声：

“姓名：虞翎，”

“性别：男，生理年龄：20岁，”

“拟化基因率：0%，”

“人类基因：100%，”

“是否具有畸化可能性：否。”

仪器一项又一项爆出他的基因信息，空间内的空气愈发安静，最后只剩下虞翎的啜泣。

“怎么可能...........”

身侧有研究人员喃喃，目瞪口呆，来来回回看着检测仪的屏幕，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苏城予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目光仍然落在虞翎身上，紧紧地盯住他，似乎想从少年的痛哭中看出什么——

现在怎么可能会有百分之一百基因的人类呢？

他比谁都确定，在现在这个世界是绝对不可能的。

须臾，他重新露出笑，拍了拍虞翎的手背，示意周围的其他研究人员取下他脖颈的仪器，继而贴好止血贴：

“小虞，不哭了，都结束了，我没有要怪你，我理解你，之前那些坏人他们做的不对，在这里不会再有人逼你吃那些东西了。”

他的声音温缓悦耳，以长辈的姿态安抚虞翎。

虞翎的哽咽没有停下，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苏城予：“真，真的吗？”

苏城予对他点点头：“是的——”

“第一阶段检查结束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裴沉安会陪你去做第二阶段的检查，待会还会有好吃的送过来。”

他抬手，揉了揉虞翎的黑发，继而站起身。

“走吧。”

平静地吩咐身侧其他的研究员，对着虞翎最后温柔一笑，继而转身准备离开——

隐形玻璃门在关闭的一瞬间，苏城予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玻璃门彻底关闭，良好的隔音也被研究人员自以为是的认为做到了完全封闭。

虞翎仍然靠在椅背上抽搐啜泣，黑眸通红，忍不住将整个人蜷缩起来，团成一个人形小球，靠在座椅的最角落——

“苏博士，到底怎么回事...........他在说谎吧，普通人怎么可能去吃畸化拟人的心脏？而且那心脏明明就是有问题的！”

“对啊！先不说【拟态生物】的传播无视任何介质，随便空气都可以弥漫，他怎么可能躲得过！”

“你们的意思是基因检测仪出错了，还是我判断错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苏博士..........”

“我的能力，不可能出错。”

“可是他...........”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为什么他一定得是拟人？如果他恰好就是一个可以免疫【拟态生物】感染的普通人呢？”

“您的意思是...........”

“想办法，去和上面汇报，我要申请远程调用‘脑神经元分析’——我得看看..........他的大脑，是什么样的。”

.............

脚步声远去，苏城予和其他研究员的声音也逐渐消失。

虞翎将脑袋埋进膝盖，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在监控捕捉不到的角落，少年浅色的唇瓣勾起，黑眸重复着收缩又恢复圆润：

“幽默又愚蠢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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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