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幸漫就起床去剧组拍戏了，顾玉琤睡眼惺忪地听着她嘱咐了几句，门关上的瞬间她又睡了过去，等到彻底清醒时，天已经大亮。

顾玉琤慢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时间也差不多是中午了，她在外面随便买了点东西吃了几口，给李幸漫发消息说了一声后就拎着包去往车站。

临近春节，车站的人比往常多上很多，虽然距离不长，但加上剧组到车站和车站到家的公交路程，也是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顾玉琤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准备要吃晚饭。她换了件衣服坐在餐桌旁，在爸爸妈妈开口问了之后跟他们讲了自己和李幸漫都去玩了什么，急得只能在家写作业和面对拜年的亲戚的楚言叙愤愤地咬着筷子。

吃过饭后，顾玉琤从包里拿出来一个自己买的小熊猫玩偶扔给楚言叙，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把两人这次逛动物园画下来。她画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顾玉琤伸了个懒腰，起身收拾了一下这次穿的衣服，掏了掏每件衣服兜里的东西，准备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卫衣的口袋里鼓鼓囊囊，顾玉琤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她差点都忘了，她在出门之前顺手把那个黄色的小长颈鹿娃娃揣进了兜里，冬天的衣服厚，她外面穿的那件羽绒服又是比较宽松的版型，再加上她一直都冷得有点没有知觉，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只不算很小的娃娃。

她拿着它细细端详，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告诉她，这个小长颈鹿很重要，起码对她来说很重要。

“我看她一直盯着那个小长颈鹿娃娃看，实在是很喜欢的样子，我就送给她了。”

“姐姐，你这个娃娃好好看呀。”小女孩看着那个娃娃实在是心痒痒，忍不住开口说道，她想问问姐姐在哪买的还是想直接开口要呢？顾玉琤已经记不清了，她并不确定那个年纪的自己会不会有这种心思。

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姐姐蹲下身，笑得很温柔，她从书包拉链上把长颈鹿娃娃拿下来送到小女孩面前：“姐姐把它送给你，别哭了好不好？”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顾玉琤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双手不受控制地把长颈鹿娃娃接了过来。

女孩的脸在她眼中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变成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那段细碎的记忆中的那个大姐姐，和一年前跟她一起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高马尾的李幸漫在脑海里慢慢重合，顾玉琤手一抖，那个长颈鹿娃娃就这样掉在地上，上面的钥匙扣砸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顾玉琤头脑一片混乱，她的胳膊有些僵硬地捡起地上的娃娃，看着长颈鹿微微咧着嘴笑的样子，她竟然也能想到李幸漫的笑脸。顾玉琤更加仔细地翻看着，虽然李幸漫没提过，但她依然妄想着能在这上面找到些李幸漫的印记，来证明刚刚自己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不是自己的臆想。

其实那个字很明显，顾玉琤翻了两下就看见了，长颈鹿的一只脚底绣着一个小小的“漫”字，脚底稀稀疏疏的毛盖住了这个字的一部分，或许因为这样她之前才没注意到过。

顾玉琤拿着娃娃的手轻轻颤抖着，自己怎么能当年拿走她妈妈送给她的礼物后又忘记了她的脸，完全不知道她每次想起这个娃娃时的黯然神伤，怎么能在小时候接受了她的帮助后又在她被造谣时几乎快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只能对着她的死讯遗憾后悔。

小小的娃娃现在似乎有千斤重，顾玉琤跪在床边，眼睛干涩得发红，掉不出一滴眼泪。

“我也不知道，之后没再联系过。”李幸漫说话时略显黯淡的表情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李幸漫会在意这件事吗？应该会吧，自己迎着那么多恶意的时候也要去帮助别人，但是这份帮助什么也没换来，甚至小姑娘见到家人的时候只抱着自己的妈妈哭，连声谢谢也没有对她说。

顾玉琤真的很生自己的气，她气自己当年因为害怕忘记了一切，气自己当年也不愿意去送自己回家的姐姐家里去感谢她，甚至排斥和那件事有关的一切，包括这个当时她看起来很喜欢的小长颈鹿娃娃。

如果当时她去了呢，如果她长大后也保持着和李幸漫的联系呢，如果她们之后的时间成为了朋友也互相了解，自己是不是能在网络上那些尖刀狠狠刺向李幸漫的时候，把它们一把、一把地折断呢？

可是都不可能了，那个李幸漫已经死了，在她二十八岁生日那天。

顾玉琤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看着手里的长颈鹿娃娃发愣。现在她身边的李幸漫也丢失了这个长颈鹿娃娃，而且根据李幸漫自己提到的那几句话来看，很大可能还是救了一个小孩后送给了她。如果那个小孩是顾玉琤的话，那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也住着十岁的顾玉琤和她的家人吗？还是说在她穿越过来的一瞬间，就取代了那个原本的顾玉琤？这个长颈鹿娃娃到底是她从之前那个世界带来的还是现在的李幸漫丢掉的？如果是同一个...

顾玉琤越想脑子越乱，她现在只想把手中这个娃娃送到李幸漫手里，告诉她它没有丢，那个受到她帮助的小女孩很感谢她。

她站起身，打开房间门才发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她看了一眼墙上的万年历，整个人的情绪才缓缓平复下来。已经十一点多了，妈妈爸爸和楚言叙都已经回房间睡觉了，远在另一座城市的李幸漫估计也已经睡了吧，明天还有一天的戏等着要拍，她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

顾玉琤低头又看了一眼娃娃，转身回房间把它放在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她记得李幸漫今年是在剧组过的年，还有三天就是除夕了，年前她应该不会回来，那就等年后再物归原主吧。

她躺在床上，面对着书架的位置，窗帘的遮光效果并不太好，有微弱的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书架上的长颈鹿娃娃正对着她，她看不清它的表情，总觉得看起来是难过的。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寒冷，接近春节的这几天也不例外。大家早早地回到家里窝在沙发上或躲进被窝，在手机并没有那么普及的年代里很早就进入了睡眠，现在外面万籁俱寂，只偶尔能听见几声不太清晰的狗叫。

全无睡意的顾玉琤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时不时眨一下眼睛缓解一下眼睛的酸涩。她就是这样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一些没有必要想的事情她总想要想个明白，似乎这样就能对什么人或事有一个大体的交代。

被窝传来的暖意慢慢包裹住了顾玉琤的全身，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想着想着，眼神终于开始迷离，然后眼皮变得沉重，慢慢闭上了眼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好，总是半梦半醒着，热得无意识踢开被子又冻得醒来盖上被子，奇怪的梦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猛然惊醒。顾玉琤睁开双眼，她看不见自己眼中的红血丝，只觉得眼睛非常酸涩，眨两下就能掉几滴眼泪出来，身上黏黏腻腻地很不舒服，整个人都腰酸背痛，像是在梦中被一群人围殴了似的。

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顾玉琤起身去打开门，就看到一脸担心的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顾玉琤摇了摇头，去接了杯水喝了几口后轻咳了几声，这才感觉□□涩的嗓子舒服了些：“我没事，昨晚老做梦没睡好。刚刚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你二姨喊咱们等会儿去姥姥家吃个饭，想问你去不去呢。”妈妈伸手摸了摸顾玉琤的额头，确认温度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放下心，“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想去的话就起床收拾收拾，十点多了也不早了。”

顾玉琤侧头看向墙上的万年历，看到时间后心底微微错愕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这一觉睡得很短，没想到已经是快中午了。她闭着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感受到刚起床时的不适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就跟妈妈说了一声后迅速地去洗漱，稍微收拾了一下后跟着一家人出门去姥姥家。

一顿午饭热热闹闹地结束了，妈妈和二姨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陪姥姥聊着天，顾玉琤靠在沙发上，看着弟弟妹妹有些激烈的抢遥控器大战。

太阳渐渐西斜，大家也各自回家，顾玉琤一整天都感觉整个人空落落的，回到家看到桌子上的画稿后才感觉好受了一点，像是漂浮了一天的身体回到了地面上，身体感觉到平稳的同时也感觉到心安。她坐在书桌前接着上次没画完的动物园继续画着，晚饭也没有吃，一直到胳膊酸疼得厉害才停下笔。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是十点多的夜晚，顾玉琤怕太晚了会影响家里其他人睡觉，匆忙去洗漱了一番后又回到房间拿起了笔。

她刚要画第一笔，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玉琤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李幸漫的名字。

她现在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吗？顾玉琤想着，嘴角轻轻勾起，忙按下接通后把手机放到耳边。

“阿琤，我姥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