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队委的竞选开始。

老师们坐在第一排，学生们则黑压压挤在后面。

一位位竞选人轮流上台演讲，他们有的说得慷慨激昂，有的紧张得面红耳赤，而月圆也在最后一排紧张地等待着。

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大声喊道：“请10号竞选人月圆上台演讲。”

月圆激动地站起身来，她小心翼翼地越过好几个同学，到过道上，月圆昂首挺胸，后脑勺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曳。

她走到讲台边，拿起上面的话筒，话筒沉甸甸的，似乎还残留上个同学留下来的热气。

月圆还是很紧张，她瞥了一眼老师们或严肃或温柔的面孔，又赶紧收回视线，目光一直停留在讲台前面的大红花上。

月圆深吸一口气，将话筒拿到嘴边，月圆背诵了这篇排练过无数遍的稿子，抑扬顿挫的、充满小学生做作感的声音传便整个礼堂。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来自六（一）班，我叫月圆，今天我站在这里，是想竞选大队委卫生委员。

她的演讲开头进行得很顺利，月圆稍微放松了些，继续下去。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一直担任中队委卫生委员……

这段也很顺利，月圆看到台下的老师们满意得频频点起了头，她愈加放松，似乎胜利在握，曙光在前，月圆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竞选成功的场面，爷爷奶奶一定会夸她很棒的吧。

月圆兴奋地想着。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盆冷水。

就在她开始结束语的时候，鸦雀无声的台下不知谁喊了一声“牛皮精”。

月圆被刺激得忘了演讲，在讲台上大吼一声：“我不是牛皮精！”

学生们压抑无聊的情绪如同浸水的海绵迅速膨发，瞬间，所有学生哄堂大笑起来，差点掀翻了礼堂的屋顶。

眼看场面失控，老师们连忙起身阻止，礼堂虽然很快安静下来，但月圆的演讲却再也进行不下去，她脑子里除了“我不是牛皮精”这句话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

她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窘迫地握住话筒，眼眶里的泪珠打转转。

其实她不想总是哭的。

从小开始，月圆就被灌输这样的观念：哭泣是懦弱，坚强是美德，不哭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她不是不想当好孩子，只是控制不住罢了。

月圆努力地将眼泪收回去，挣扎了很久还是失败，最后只能从台上落荒而逃。

后来月圆才明白，哭泣不是因为懦弱，而是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境况，月圆的身体感受到了她的委屈，在心疼她呢。

竞选结果出来，月圆不出意外落选了，同学们越发疏远她，她也终于接受了这一局面，对于别人叫她吹牛精，她不会再哭，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梗着脖子反驳，而是不说话，就当没有听到。

她也去后面森林里找过胡里几次，但次次都扑空，胡里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月圆很失落，她不知道胡里是不是又像奶奶以前说的那样出远门了。

没人和她玩，她只好自己和自己玩，她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放学之后到月亮湖边做完作业，然后拿一根系着塑料袋的竹棍将奶奶养的大白鸭赶回来。

就在日子像以前一样不徐不疾往前时，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掀起了新的波澜。

那一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操场跑了两圈后，老师便让全班自由活动。

虽然已经十月份，但天依旧炎热，月圆满头大汗，独自去小卖部买了些小零食边走边吃，教室里闹哄哄的。

但月圆发现，她一走进来，女生们都安静下来了，她们齐齐聚在英子座位边上，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窃窃私语着什么。

月圆已经对这些把戏不感兴趣了，她走上讲台，又走下讲台，顺着过道往自己的座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女生堆里不知道是哪个尖声喊了一句：“月圆，你屁股流血了！”

月圆不相信她们说的，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月圆，你裤子上好多血。”

“对，我刚刚跑步的时候就看到了。”

“月圆，你该不会是得癌症了吧？”

声音一出，很多男生也好奇地循声朝月圆看过来。

月圆这才停下脚步，将信将疑往背后看。

她们说得没有错，她的屁股确实流血了，因为她那条粉粉的长裤上确实有一大滩类似血一样的污渍。

月圆先是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不知所措，她手指交缠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她心底升起莫名的羞耻，月圆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跑去厕所。

她解开裤子，上面是大片大片的残血污渍，触目惊心。

月圆的手脚不停颤抖，头发被冷汗濡湿，黏在额间鬓角，极不舒服，但月圆已经无暇顾及。

她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疼痛，可血就像止不住一般不住地往外渗。

放学铃响起，外面喧嚣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来了又走，月圆惶恐地等待着，等到外面都安静下来，她这才慢腾腾走出厕所。

她不知道怎么了，没朋友述说，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奶奶悲伤的目光，只能又孤身一人躲了后山。

月圆来到第一次与胡里见面的大树下，不出意料的，她还是没能见到胡里，月圆很难受，这次却没哭，来的路上，她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结果，将这颗大树当成她在世上唯一的朋友胡里，轻轻和他说起告别的话。

林间的风在树梢间乱蹿，树顶的胡里睁开眼，他正准备将自己藏起来时，只听到树下响起月圆悲伤的声音。

“胡里，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应该再也不会来这里找你，我死了之后你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想念我。”

听到她说死字，胡里怔了下，喉咙有些涩意，扒开树叶往下看。

她面对着那棵百年大树，顿了顿，十分虔诚地继续说。

“奶奶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死的时候会努力请求阎王爷，让阎王爷把我变成最亮的一颗，如果你非要想念我的话，我一定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朝你眨眼。”

胡里眉头蹙得像上了锁，他看到月圆掏掏口袋，掏出一大把糖果，这是她体育课在小卖部买的，糖纸上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她将这些糖果都洒在树下。

“胡里，之前答应给你带糖，可是一直没有兑现承诺，我这次带了很多很多，都放在大树下了，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能看到。”

她说着充满眷恋地看了那些糖一眼，转过身去,叹上一口气。

“我走了，胡里。”

树下糖纸上的光闪得胡里眼睛疼，他看着月圆离开的背影咬咬牙，没办法继续躲下去，胡里的心横了横，终于从树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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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六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