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听伸出手指，一小簇荧火般光点落在她的手上，然后像雪一样融化。

溯光？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谁在使用溯光。

巨大的猫瞳从地平面上升起，姜玄听站在它面前，总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熟悉。

猫瞳看着姜玄听，又钻入地下。

姜玄听接受它的邀请，向前面走了一步。

现代化的公寓变成残垣断壁，满山头的硝烟味，到处都是火光。

面前有一截被轰掉一半的墙，被热武器轰的焦黑。

姜玄听绕过去，先看见了一个单兵作战头盔，往下是一个护目镜，谢言序带着黑色的军用手套，握着一把匕首。

割破皮肉的声音非常难听，谢言序面无表情收割敌人的性命，匕首从对方的喉间穿过，血喷射了一地。

确认手里擒住的人没有呼吸之后，谢言序把他扔在地上，无限通讯里传来电流窜动声。

这里有异常信号干扰，需要恢复讯号，等待新的命令。

子弹从他们身边咻咻地飞过，谢言序踢开地道的盖板，回头把受伤昏迷的战友拖进去。

盖板下去以后，谢言序把护目摘开，脑袋上的汗水把头发全部湿透。

他把受伤的队友放好，听着上面的交火，把枪提起，向地道伸出走去。

里面一片漆黑，谢言序夜视能力很好，躲在最里面敲了敲一块瓦片。里面一块草垛被揭开，谢言序跳进去，黑暗中十几个眼睛看着他。

谢言序抬手擦了一把汗，嘴巴干裂出血。连续五天的高强度作战，现在每一个人都快到了极限。

“这位小哥，现在怎么样了。”

谢言序从腰间把备用水袋卸下来，猛灌了两口，让嗓子轻松一点：“需要再等。”

“要等要等，每次都是这一句，到底需要等多久？”

“完蛋了，我们还能回国吗。”

“外面协调好了吗，要不我们一直不出去算了。”

“不行，食物也不够了。”

慌乱是会弥漫的，谢言序只能向大家保证，他会绝对执行命令。

他收到的命令是，护送所有滞留人员安全回国。

姜玄听看着他尽量安抚被困人员，但又实在不擅长安抚，实际上没有达成多好的效果。

想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自己一个人默默走到了角落，手按在腰腹的位置。

手刚搭上去便被血浸湿。

这里毕竟是外场作战，而且战争爆发比较突然，管理员都是长途跋涉过来的，人数极少，还需要克服水土环境。

体力流失很快，他掰开半块压缩饼干，混着水咽下去。

一个小孩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到一双纯净圆溜溜的眼睛。

好像看一眼，被杀戮和血腥浸透的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哥哥，吃这个。”

小孩拿了一块面包递给他，谢言序伸出手，避开面包，压了压孩子的帽子。

“你吃吧，哥哥还有食物。”

小孩很固执：“我吃过你的，不好吃，这是我妈妈做的。”

“自己吃吧。”谢言序把面包塞回去给他。

在外面作战多年，他深知这种科技与农业比较落后的国家不太好弄到食物。

无线电耳麦里突然响起杂音，部长的声音断断续续穿进耳朵里。

“042，有国民求救，重复，有国民求救。”

“现在，一号线远程领航对你直接指挥，注意通讯。”

部长的声音消失。

谢言序把外套脱下来，用绷带在腰腹上简单缠了缠，然后立刻把手套咬在手里，外套穿上，一边整理手枪一边脚下生风往外面走。

“042，现在是一号线领航员对你指挥，收到请回复。”对面换了个女声。

盖板刚打开，子弹的声音砰砰砰砸在身边。

谢言序攀住边缘，向上一跃，只有一颗子弹擦他的小腿，好在没有影响行动。

“收到。”

“你的九点钟方向一点三公里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横穿战区，男性确认为我国国民，务必安全救出，目前有三位管理员正在靠近。”

姜玄听飘在空中，她不需要耳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谢言序加快了速度。

坎布特斯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基本能确定的滞留人员已经被记录下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两个人横穿战区，实在让人起疑。

短短一公里，遭遇了好几波反抗军。他们现在和政府军杀红了眼，根本不管其他身份，见到人就打。

谢言序借助障碍物和一杆枪，一路清扫过去。子弹用完了就近战短攻，手起刀落，麻木地收割敌人的性命。

每耽误一秒钟，他的任务目标就会危险一分。

部长曾经告诉他们，管理员就是放在国家与战争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应该为这份工作感到荣誉和骄傲。

谢言序对这句话理解其实并不透彻，但是他一直这么做了。

保家卫国，基于历史历程的特殊性，这四个字好像从一开始就刻进了每个国民的DNA里。

最后三百米，他停在了政府军布防范围之外。

领航员下达命令：“042，寻找制高点，远程牵制。”

谢言序转移牵制点。

为了掩护两人横穿战区，他的枪口瞄准枪下敌人，一枪一个，利落果断。

他们不仅是撤离方，也是参战方，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开枪。战局瞬息万变，谢言序还记得，几天前他们还是站在政府军阵营，现在举目皆是敌人。

哪怕在枪口下看到曾经一起坐在地上喝过酒的外国战友，眼下也不过就是送去一颗子弹，绝不手软。

姜玄听环顾四周，终于发现是哪里眼熟。

这是她死的地方。

她飘进里面，果然看到了一身红裙的自己。

这个时间点，她已经杀红了眼，从国内一路追到坎布特斯。

姜玄听没有立刻退出去，虽然她很讨厌溯光,一度到达了厌恶的程度。

但是这次的溯光能明显看出来，只是初级水平，最多只能昨日重现。

而且没有携带恶意，只是像不懂道理的小朋友，拉着姜玄听的袖子撒娇着说，进来看看嘛，进来看看嘛。

谢言序占领制高点，开始架枪。

他的命中率高的可怕，在一处不动，然后闭着一只眼睛，不断扣动扳机。

这样来回折腾难免牵动伤口，简单包扎好的腰腹浸透了绷带。

耳麦里传来领航员的情报。

“042，那位男性正手持我国护照，正在透过天眼向管理员求救。”

谢言序透过瞄准镜观察。

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性，穿着黑色的大衣，鞋都跑掉了一只，还经常回头看，就像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后面的女人看不太清，只知道是红色的裙子，手里提着一把刀。

她的世界里好像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和事，只盯着男人的背影，目光片刻不移，步步紧逼。

她身边同样是枪林弹雨，运气实在是好，没有走到一半就被击毙。

男性看到了天上的天眼，急忙扬起护照，冲着天眼挥舞。

姜玄听的大腿上中了一枪，步子没停，没感受到似的，偏了偏头继续向前走。

看来他很了解法律。

根据国内法律，在国民遭遇危险或者挟持的时候，可以立刻向警察或管理员求救，在必要情况下，比如国民生命危急的时候，允许立刻击毙劫匪。

谢言序调整瞄准镜：“后面那个女人的身份确认没有。”

领航员回答：“暂时还没有。但是不论她是不是我国国民，如果有杀人意图，则归类为歹徒，必须立刻击毙。”

谢言序扣上扳机：“领航员，目标现在进入我的狙击盲区。”

他们中间并不是一块视野佳的平地，政府军和反抗军正在交战，要在这种情况下救人简直天方夜谭。

领航员也透过谢言序护目镜传回来的画面看到了：“正在联系其他两个管理员，042保持射击状态。”

过了一会儿。

“三个管理者全部处于射击盲区，所有人随时应变。”

正在这时，镜头里的女人已经追到了男人的身后。

男人惨叫着要逃掉，一把刀剁掉了他的一半脖子。

他们的动作是通过天眼捕捉的，而现实生活中的一男一女完全处于视线和瞄准镜的死角。

这一切也都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女人的动作既快，又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熟练。

那男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女人的身体终于暴露在瞄准镜下，耳麦里传来军令：“立刻击毙，查看同胞生命体征。”

“是。”

谢言序扣动扳机。

砰——

过去的姜玄听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谢言序的方向。

她在临死之前，似乎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又被彻底关上了新世界的门。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希望的。

姜玄听眼睛死不瞑目，僵而不灭。

谢言序收起枪，灵魂深处，因果的线被命运捉弄，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

哪怕这里是溯光幻境，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也是挺奇怪的。

姜玄听手一挥，自己结束了溯光。

在回归自己的房间时，她提住了小鬼的衣领，把它转向自己。

她把脸凑近怼着它。

“看来你也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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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