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蓝星毁灭的幕后黑手是谁，试验体怪物是什么时候降临的，污染物为什么存在，末世为什么降临，包括这个所谓星系争夺游戏的来源，辛星统统不知道。

不过辛星知道，她太渺小了。

而游戏是她唯一能接触到，获取存活和信息的途径。

但，倘若它们出现在她身边都是为相同的目的，都是为了加速辛星所在的星球灭亡，一个毁掉文明，一个将星球涂改得面目全非。

她的所作所为都变得十分可笑，更能称得上是可怜。

好可怜啊！辛星捂住脸，从喉咙里挤出悲怆沙哑的嘶吼，她深刻意识到弱者的无能，不对，她连蚂蚁都算不上，哪里称得上弱者？

鱼母的攻击近在咫尺，绚丽的鱼尾卷起滔天海水，里面无数游动的血线张开口器，争先恐后扑向辛星。

辛星却不合时宜想起系统急促的通知，她的眼底闪烁鲜红的大字，登出按钮不断抖动，催促她离开。

可是辛星能去哪儿呢？

无论副本内外，她都无处可去。

辛星没有家。

她眼眶通红，直面鱼母暴虐的攻击。

辛星突然感到不合时宜的荣幸，鱼母略过其余三个玩家选择攻击她，恰恰证明她身上有对鱼母存在威胁的东西。

是什么？

辛星闭眼，她开始回想房角石的模样，回想鱼母和房角石之间紧密缠绕的脐带，回想泰伦斯和鱼母的关系，直到她透过层层叠叠的海浪，看见海水深处的一双巨大竖瞳。

那不属于房角石，不属于泰伦斯，不属于海洋任何生灵，唯独属于海洋本身。

她看见它了。

【污染值65%】

辛星的脑袋越来越扁。

海洋先于生灵被房角石污染，人鱼族因为陷入生存的本能欲.望被海洋污染利用，泰伦斯反抗命运，却同样无法挣脱无处不在的污染，它们既互相吞噬，也彼此强大。

那除此之外，海洋中千千万万的生灵呢？

它们是否会甘于成为无意识的虫虱？成为毁灭海潮下的飞烟？

海洋馆里，馆长永远都处于迭代状态，小章鱼们在反抗，大章鱼们在守旧，两种力量冲击，维持房角石、章鱼、人鱼的平衡。

三者之中，唯有章鱼孱弱依附房角石和人鱼，它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来自群体的某种执念。

它们是攀附在房角石身上的藤壶，被污染成接近房角石的章鱼模样。

而处于不完整状态的人鱼渴望重回深海，主动断开脐带，中断对房角石和章鱼的供给。

自此海水颠倒，章鱼死亡，房角石沉寂。

【污染值75%】

辛星的双腿融合，覆上稀疏的鱼鳞。

但它们谁都无法杀死对方，深海不存，人鱼无法真正回到深海，恰如潮汐，溯洄往复，都只是浪花泡影。

房角石会重新降临，海水倒流，章鱼再生。

超越自然的链接，这是副本里所存在的永远无法终结的轮转。

【污染值90%！】

辛星张开嘴唇，发出的却是人鱼的哀鸣，她恍惚看见泰伦斯的身影，强壮的人鱼抓住她的胳膊，破开污浊的海水，朝着鱼母的方向游去。

海浪愈高，潮水湍急，浓郁的污染不再是阻隔，辛星觉得自己成为海水的一部分，回归的渴望强烈催促着她。

她要吞下无处不在的血线，回归母亲的怀抱。

来自深海的悸动在呼唤她，那是唯有无数生命共鸣才能发出的强烈召唤，那里没有令人痛苦的荒芜孤独，没有找不到家的迷惘，深海是最令人安心的住所，它们的怀抱冰冷又温暖，拥挤而黏稠，包裹着密不透风的蜜糖。

辛星拥抱海洋，她的眼睛倒映冰菱般的浪花。

辛星试图同化整片海洋。

【警告！玩家精神急剧损伤！】

她与海洋格格不入的黑色瞳孔猛睁，惨白的脸色死死咬牙，耳膜渗血承受海洋的凄厉尖叫。

既然她和深海都在忍受同样的孤独，都在暗无天日的回忆里追逐同样的永恒，不如彻底舍弃那些黑暗的、陈旧的东西，剜去腐朽的伤口，重新站在光下。

鱼母发狂，海水震荡，铺天盖地涌向辛星，她在潮湿的海浪中，抓住虚无的汪洋。

【警告！警告！警告！玩家精神值-200！】

刺耳的鸣笛搅动脑海，辛星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天地旋转，海水的腥气钻入毛孔，她丧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直到冰冷的海水充盈指腹。

泰伦斯挡在辛星身前，拦住强大鱼尾攻击的同时，融化在鱼母体内。

啪嗒——

鱼母的尾巴裂开细小的伤口，一滴不属于人鱼的血液溅落海水。

鱼母愕然，她不明白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会包含人类的血液，她拼命阻止人鱼体内滴落的、属于陌生种族的血液。

但水是最包容的存在，鱼母用水流去阻止，结果加速两者的融合。

辛星凝视海洋，海洋也在凝视她。

此刻，她们的情绪消融在彼此投射的倒影中。

辛星落入苍茫的海水，得以真正被海水接纳，她抓住水面漂浮的方棺。

人鱼绚烂的鳞片在眼中闪耀，辛星触碰到方棺的瞬间，她听到系统冰冷的电子音。

【激活特殊任务：获取人鱼种】

【人鱼种：生命种之一，可进阶文明最强种族全部死亡所凝聚出的永生存在。】

【获取方法：进入子母棺，杀死棺内人鱼子，杀死棺外人鱼母。】

海水寒冷，辛星看着布满蓬勃黑丝的华美方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化海洋消耗掉几乎全部精神值，辛星现在很累很困，她不想做任务，不想面对鱼母即将触碰到脸颊的长指甲。

辛星仰头，径直落入纵横交错的方棺，柔软缠绕的黑丝密不透风盖住她。

但她不会放弃任何求生的希望。

辛星瞬间失去全部意识。

“黛丽！你选择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胡克掌心绵延透明宽大的蹼，艰难抵御挤满血线的海水，没有任何好处利益，强行面对出现异变的e级副本，这不符合黛丽一贯行事。

黛丽突然扼住托雷蠢蠢欲动的手掌，托雷红润的脸颊瞬间干瘪，他吃惊瞪着黛丽，“你……你的异能根本不是治愈！你欺骗了所有人！”

她冷笑，没有回答他的怀疑，“得到五区的邀请函怎么样？踩着同伴鲜血往上爬的滋味不错吧？他们给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这个副本里有好东西对不对？”

黛丽厌恶地踩在托雷的背上，托雷喘着粗气，忽然厉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那可是五区！谁不想进？你以为谁都想和你一样，守着又老又破的小酒馆过一辈子？然后随随便便死在不知名的副本里，连个安稳日子都捞不到！”

他龇牙咧嘴嘲笑她的无能，“恨能当饭吃？你胆小走不出过去，凭什么拖累我！”

黛丽放下手掌，面无表情看着托雷死狗一样艰难挪动，他的生命值被取走60，要么现在离开副本，要么等死。

但不出所料，托雷没有走。

五区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带着要求的东西进去，就永远失去靠近的机会。

“废物。”

黛丽突然冷冷吐出一句话，她转身准备离开副本，胡克沉默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很少说话，更多时候是作为沉默的影子守在黛丽身后。

他知道黛丽看起来不在乎，但心里并不好受。

一路走来她们失去太多，无论是人还是别的。

甚至有时候他也在怀疑，怀疑徒劳固执守在原地的意义，怀疑自己哪一天会带着空旷的绝望死亡。

直到汹涌的海水落下，黛丽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眼睛的主人污染度明显接近满值，但她仍旧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推入更深的污染。

黛丽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她扔掉手里的空掉的药剂针管。

她说，“胡克，如果她能活下来，我要当她的引路人。”

胡克没有问为什么，他站在黛丽身后，当然黛丽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做出的决定不会因任何人改变。

但在那之前，她们必须及时躲避狂化鱼母的攻击。

子母棺，什么是子母棺？

直到落入棺内的刹那，辛星还在想这个问题，系统说要杀死棺内人鱼子，再杀死棺外人鱼母，可副本从始至终存在的人鱼都只有一条。

突然，她的视线一片黑暗，但不同以往，潮水般温热的暖意袭来，辛星似乎真的进入动物的巢穴，到处弥漫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冰冷的小手好奇抚摸辛星的脸颊，人鱼睁着蔚蓝的双眼眨也不眨看着辛星，透明的白光随着人鱼的出现照亮周围，或大或小的章鱼在人鱼周围游动。

她轻轻吐着泡泡，慢慢贴近辛星。

泰伦斯——

辛星很难分辨出人鱼的模样，只是本能告诉她这是泰伦斯，虽然人鱼的身体瘦小，还没有鱼母一半高。

但当辛星对上人鱼的双眼，注意到人鱼空洞的眼神，以及她和鱼母如出一辙的长相。

她只是人鱼子。

人鱼轻轻摇头，她绕着辛星游走，章鱼温柔臣服在她收起尖刺的手掌下，她朝着辛星露出依恋至极的微笑。

“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她牵起辛星和自己一样大的蹼，空洞的双眼微微眯起。

“我们都是自己的孩子啊！”

辛星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缩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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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潮汐高塔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