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旅游淡季，茶楼浮生偷闲，老板娘越过一楼几名闲坐的商贩，将少年迎至二楼雅间。

稚气未脱的年龄，脸是端着大人模样，目光却瞒着人四处偷跑。

老板娘忍笑，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方旅游小镇仰仗万象山带动经济，为了推销字画八卦宝葫芦，商贩都作道士打扮，却在这白衣少年入门来时，全都还了俗。

无名峰是万象山最穷的一座山，特产只有妖怪山邪，连山楂都是成了精的，尖牙利爪口喷酸液，根本无处下嘴。

少年先不动筷，先问道：“劳驾，请问这些要多少钱？”

“说了是请你，不要你的钱。”

少年从怀里摸出几张纸票，全都是几十年前的票面。他在100、50、10中犹豫来去，抽出那张50，执拗道：“我不要你请。”

老板娘不接，偏要试探他的正经，打趣道：“小道长，我瞧你面善，心里喜欢，不与你谈钱，只与你结个尘缘。”

少年不解风情，执剑起身，拱手拜别：“抱歉，师父有令，不许我与尘世结缘。”

窗外雨声滂沱，不忍他独自一人重归风雨，老板娘叫住迈步下楼的少年，道：“小道长，别生气，我与你开玩笑呐。我不要你的钱，拿茶点换你那木坠儿可好？”

随着少年前行，剑柄悬着的木雕花空中摇曳。老板娘见过无数木雕，独它风姿灵动。

她却不知，那木雕花与忘情相伴日久，见证无数妖魔伏诛，实乃驱魔辟邪的宝物，别说一盘茶点，便是整栋茶楼都换不来。

少年在意的却不是价值，他停下脚步，略一思衬，道：“剑是凶器，这剑坠与凶器相伴，也是凶物。你若想要辟邪之物，我可为你画符一张，贴在门口邪魔不近。”

“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无妨。”少年侧身，半身落在阴影里，笑起来时那点梨涡恰恰向阳而生：“这尘世里，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人。”

吃着心心念念的糖浇山楂，凌夜澜又叮嘱道：“符纸贴上去后，切记轻易不可撕下。”

“好，我记着。以后这便是茶楼的护身符。”

魔的血滚在剑上，凝成一滴山楂球，啪地一下破灭。凌夜澜擦干血迹，收剑回鞘，粗布包住凶器，只露出剑柄一朵木雕花迎着腥风摇曳。

回程夕阳无限好，天又落微雨，凌夜澜沿原路而返，仰头只见茶馆门窗紧闭。

“关门了吗？这么早。可惜了，还以为能再吃一次。”

街对面的老人正往地上撒盐，忽道：“小兄弟，你认识这茶楼的主人？”

凌夜澜想了想，道：“她做的糖浇山楂很好吃。”

老人深有同感，长叹道：“是呀，可惜以后没有人再想吃糖浇山楂了。”

茶楼附近的房屋，门前都撒着盐。凌夜澜涌起不好的感觉，怔怔道：“为何。”

“为何？人死了呀。唉……死得太惨了，头悬在正门，手脚扔在门口，尸体的嘴巴里塞满了糖浇山楂。现场看一眼都做噩梦，城里的警、察过来清理时都吐了。”

血液一瞬凝固，凌夜澜听见自己茫然的追问。

“谁干的。”

“这就不知了，手段残忍，尸体旁又留血字，显然是寻仇。”

“什么字！”凌夜澜一把抓住老人肩膀，天旋地转之中，这是唯一一根浮木。

“……你不得好死。”老人手中的盐碗落地，白盐散成无法收敛的骨灰，他喘着气，道：“后……后面还有一句……”

“糖葫芦好吃吗。”

老人脸与无数魔重合。

凌夜澜猛然松开手，倒退数步。那老人见负剑少年面色狰狞目露杀相，吓得大叫一声蹿回屋内紧闭门窗。

‘糖葫芦好吃吗。’

‘好吃吗？’

凌夜澜拔剑四顾，只闻魔语絮絮，窃笑森森，空旷长街盐灰漫扬，驱不走重重魔影。

死在他剑下的魔全活了过来，攀在肩头，扒在腿边，一个个探出头来，齐声质问：“凌夜澜，糖葫芦好吃吗？”

“啊！！”凌夜澜仰天长啸，一掌拍碎精铁大门，提剑奔入茶楼，内中腥气更浓，满墙皆是血涂，满墙皆是他的名字。

残余的魔气甚是微弱，说明作案的魔修为低微，别说凌夜澜随手的一剑，便是门口的符都能将之杀死。

符！？

凌夜澜四处寻遍，在门框右侧发现胶水残痕，尚余星点黄纸碎屑。

符撕毁了……所以魔才会得逞。

凌夜澜防了魔，却没有防人。

商贩听得门外动静，缩头被中不敢出声。许久，外面风平浪静，他探出头去，屋内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人！

“是你！”商贩惊呼，认出凌夜澜样貌，更加两股战战。

凌夜澜在桌边坐了许久，剑刃上的魔血已凝固干涸。

“是你撕了符。”

商贩连连摇头，嘶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你说谎。”

黑沉的眸子转瞬逼近，杀心尽现，目无人情。

“你的身上残余了魔气。”

“你不是人，你是披着人皮的魔。”

不知少年何种力气，商贩遭他扼颈，竟动弹不得，涕泗横流地哭求：“我是被威胁的，我不是存心的，我不撕掉符，死的就是我！”

“你杀了人，杀人偿命。”凌夜澜举剑，剑锋一字一字迫近凡人胸膛：“我杀你，是替天行道。”

就在商贩以为丧命之际，一声沉呵震窗而入。

“逆徒！你替哪个天行道！？你只比为天吗！”

凌厉掌风迫向凌夜澜胸膛，肌肤顿生灼烧之痛。

凌夜澜如梦初醒，对上一双绽满杀意的疯眼，双手凝剑齐出，猛然抽身后退，剑气一缓怪物攻势，险之又险地避开九节鞭，鞭刃刮落胸膛一层血肉。

胸口灼热生疼，圣火纹的红芒在凌夜澜恢复神智后慢慢熄灭。

月色下，怪物持鞭而立，不断侧耳倾听，那模样，像极了在茶楼前拔剑四顾的凌夜澜。

明暗一晃，怪物喝道：“魔！”，几个纵跃直奔向不存在的魔影。

凌夜澜闷哼一声，捂住胸膛鞭伤，身形微晃扶住树杆，担心两个孩子的情况，来不及多做调息立刻向着猎户宅院奔去。

他赶到时，宅院哀嚎厉厉。

猎户浑身剑伤无数，在地上滚成一个血人。而陆星芒，正举剑斩向男人的头颅。

那孩子眉角眼梢，俱是愉悦欢喜之色，仿佛这修罗血场，便是最好的乐园。

“住手！”

陆星芒充耳不闻，止争去势有增无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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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