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的反应让季无忧更加确信,李家所行之事远不止他如今所看见的这些。
“你爷爷生前可有随身携带的珍爱之物?”
“有的,据说他时常戴着一块怀表,就连睡觉时也会摆在床头。”
“那块怀表可是李德厚送的?”
“听说是的,好像还是作为结契礼物送给我爷爷的。”
“这就对了!”季无忧冲口而出,“那块怀表可还在?”
“在的,爷爷重要的物件都留着,在家里。”玉卿小声回答。
“能拿给我看看吗?”
“可以,季先生稍等,我这就回去拿。”
玉卿捧上来的旧木箱不算大,木质平滑,其上布满木头特有的晕圈。在季无忧注视下玉卿打开木箱,展现出里边整齐排放的几件老物件——一台老式相机、一个旧式水壶、一支钢笔、一个哑光怀表还有一个机械表。
季无忧取出躺在木箱里的怀表,拿在手里掂量,倒是有几分重量,材质应当不错。可让他在意的并非是材质,而是怀表内里有一块极其狭小的空间,这个空间恰好能容纳一只蛊虫。
捏着怀表的手一紧,他的视线又转移到木箱里的其余四件物品上。水壶、相机和钢笔,这三样东西往往不会长期随身携带,那么只剩余一个机械表。
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机械表内部也有一个空间,只不过,机械表内部空间比怀表的略大一些。难道李家还对玉卿的爷爷放过其他的蛊虫?
“玉卿,这个机械表也是你爷爷的?”
玉卿摇头:“不是,这表是我爸爸的,是他最喜欢的一块表,据说只有洗澡时会摘下,连夜里睡觉都会戴着。”
玉卿的话似一道光箭,直接打散季无忧心底最后的迷雾。难怪机械表内留给蛊虫的空间会更大一些,原来并不是有两只蛊,而是先前的蛊长大了,汲取气运的对象也由父亲转向儿子,现如今,这蛊又传到孙子身上。
“呵。”季无忧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季先生,是有什么不对吗?”
季无忧扭头看了一眼玉卿,许是在四处透风的地方待久了,他脸色有些发青,下一秒,他忽然掩嘴咳嗽起来,咳得背剧烈颤动,连脸上也泛起不自然的红。
季无忧心下一惊,在玉卿单薄的后背上拍打着给他顺气,同时,手心冒出一缕白色的光,悄然钻进他的身体里。
“你身体不好,下次聊天还是去我那更好。”季无忧为玉卿输送了一道灵力,虽对解蛊毫无作用,但起码能够让他好受一些。
至于季无忧今夜得知的真相,他并不打算立刻告诉玉卿,因为这真相实在太过于沉重,李家对玉卿祖孙三代所实施的蛊术实在过于阴毒。况且,玉卿这随时可能会倒下的孱弱病躯,并不像是能承受这沉重真相的样子。
深夜时分,漆黑的屋子里有一道白色的电子光线,光线后是季无忧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他正在浏览与李家相关的信息。
在江宁市,由李德厚创建的“德厚家具股份有限公司”是有名的纳税大户、先进代表企业,现今,公司董事长由他的独子李启骅担任,同样经营得有声有色。像这种大型企业,百度百科里的介绍尤为详细,甚至清楚写明过往几十年该企业的重要时刻,而这些时刻竟都与玉卿爷爷、爸爸去世的时间吻合。
“嗡——”手机电量耗尽,屏幕一黑,房间内再无光线,只余下季无忧眼底如火焰般跳动的光。
隔日,季无忧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工位上,面无表情浏览局里官网的信息。不过一小时,他便将今日的信息整合处理完毕。距离中午下班还有两小时,他继续思量起李家的事情来。
据他观察,李家人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或是巫力波动,这高阶的子母蛊炼制方法极为困难,定是巫蛊高人所制。他们敢如此嚣张剥夺旁人的气运,背后少不了高人撑腰指点。
季无忧手指在键盘上有节律地敲打,发出“哒哒”声。他得想个办法引出李家背后的高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玉卿家的事情。
到了饭点,他在部门几人的簇拥下来到一楼食堂。
部门的两个女生跟他叽叽喳喳介绍食堂师傅的拿手菜色,季无忧心里存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坐下吃饭没多久,他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玉卿。
“季先生,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李家今早送来一张请帖,邀我和妈妈周六去参加寿宴。”玉卿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还带有轻微的喘气声。
“玉卿,你先不要激动,在家等着我,我五分钟就到。”季无忧低头,快速扒完餐盘里剩余的饭菜,对同饭桌上部门的几人告了个辞,急匆匆离开。
“啊——无忧哥连举着盘子吃饭都这么帅。”留在饭桌上的女生发出一声喟叹,“真羡慕那个能用一通电话就把他叫走的人。”
那个一通电话就把季无忧叫走的人正呆呆靠在房门上,身子像纸片般单薄,见到季无忧,他眼眶红了红:“季先生,我该怎么办?”
季无忧胸口发麻,没有忍住想要拥抱面前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的青年的冲动,手臂环在他肩胛骨上。这是一个带有安抚性,但却很克制的拥抱。
几次呼吸,季无忧松开他,用轻柔的语气说:“别担心,我会和你们同去。我不会让李家的人再继续作恶。”
身前的青年果真被安抚到了,呼吸变得平缓起来,他用带着感激的湿润双眼看向季无忧:“谢谢你,季先生。”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叫季先生呢?”季无忧叉起腰,佯怒。
玉卿似乎真的误以为他生气了,身形一晃,本就白得惊人的脸更白了一分。
“抱、抱歉……你想让我叫什么。”
玉卿的反应被季无忧看在眼里,他眉头一皱,有些后悔装生气逗他。
“逗你的,我没生气。叫无忧哥怎么样。”
“好,无忧哥。”听季无忧说没生气,玉卿一下子笑了,瘦削的脸扬起好看的弧度。
这时候,季无忧才发现玉卿脸颊上也是有肉的,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就在他的手距离玉卿脸颊不足一指距离时,脑袋嗡一下清醒,手顿在半空中,最终落在玉卿的肩头。他机械地拍了两下,轻咳一声:“你别想太多,好好待在家把身子养好,我们静候周六。”
时间似水,周六眨眼而至。为准备赴宴时给李家老爷子的寿礼,方锦慧一大早开始忙活。她知晓李家富贵,在物质方面什么也不缺,故而比起在外边买的礼物,自己亲手做的寿桃包更显心意。
午饭时分,季无忧厚着脸皮来玉卿家蹭饭,刚进门就看见被摆在餐桌上的巨型寿桃。它看起来足足有十二寸大小,浅粉色桃身上有一个大写的红色“寿”字,下边除两片嫩绿色的叶子外还有祥云作伴,看着好生喜庆。
“伯母好手艺。”季无忧发自内心赞叹。
方锦慧被夸得喜笑颜开:“今夜是李家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他家时常照顾我和玉卿,我当然得用心准备寿礼。”
季无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想开口却听见玉卿沉着声音说:“妈,其实他们并没有那么好。”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阿骅叔待你如何你不清楚?他听说你考上大学立刻就给我们家送来五万块钱,逢年过节哪一次没有送礼来?”方锦慧收起笑容,不赞同道,“李家生意越做越大,可依旧念着和我们的旧情,继续维持关系,这有多难得你应该清楚。”
玉卿侧过脸,没有答话,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等等,小卿,你该不会是有些吃味了吧?”方锦慧忽然想起了什么,凑上去对玉卿道,“过几个月你生日我给你做个更漂亮的。”
玉卿讷讷“嗯”了一声,低头揪着手指。他指甲被修剪得很平整,弧度优美似沙滩上不可多得的精致贝壳。
“别怕,我在呢。”季无忧在玉卿手上轻按了一下,旋即收到他投射过来的温软目光和一句让季无忧感到遍体舒畅的“谢谢无忧哥。”
夜色已至,但张灯结彩的李家别墅全然不受影响,亮堂如白昼。
李德厚的八十大寿办得声势浩大,除满座的大厅外,几百平的庭院上也人影交错,他们无一不是打扮得体、举止优雅的名流。
玉卿一家与季无忧则被安排在大厅靠近窗口的位置。同桌的还有六七人,他们在得知玉卿一家只是李家数年前的旧识,其本身并无产业后,脸上客套的笑容也尽数消失。
玉卿应该是很不习惯于这种场合,在餐桌上坐了快半小时只夹过两次菜,身前的一碗白米饭仍旧是满的。
即便知道玉卿食不下咽,季无忧还是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还是吃几口吧,待会我带你去找母蛊,你可别饿得走不动路。”
听到此话,玉卿打起几分精神,埋头吃下几口饭。季无忧起身为他夹了一块肉排:“多吃点,你太瘦了。”
玉卿嘴里塞满饭,含糊应了一声。
满意地看到玉卿身前的饭碗见底,季无忧离坐,给他递去一个眼色。
玉卿即刻扭头对方锦慧说:“妈,我和无忧哥去一趟洗手间。”
还没等方锦慧回过神,两个人的身形已远去。她望向那两道背影,嘀咕道:“咦,洗手间不在那个方向啊。”但很快,她收回视线,想着许是两人玩心大起要在庭院里逛逛,便没有再管他们。
季无忧带玉卿来到一个僻静处,指尖光芒大放,他给自己和玉卿同时施展隐身术。在玉卿惊奇的注视下,他带着他几个起落来到李家宗祠。
“无忧哥,你能跳这么高,好厉害。”
“我还有更厉害的呢,待会给你见识。”
季无忧解除隐身术,拉玉卿进了宗祠,让他站在门口边等候,继而笑道:“等下我找到母蛊,那玩意奇丑无比,你可别被吓到了。”
季无忧能如此胸有成竹多亏了前几日他临时抱佛脚学习了姑姑给传送过来的辨蛊法阵。此阵可破迷障,再高阶的蛊虫在此阵法前也会无所遁形。
强效的法阵施展起来定不会轻松,季无忧席地盘腿坐下,划破指尖,以血在半空中画下一道复杂的咒印,紧接着,咒印围成一个圈环在季无忧周围,形成完整的法阵。法阵完成瞬间,宗祠内光芒大放。
抬手,血色咒印从他身边离开,开始在宗祠内四处移动。一分钟过去,他仍坐在原地,目光紧随咒印,额头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忽然间,咒印落在排放于神台最中间的一个牌位上,没有再继续移动。
季无忧面露喜色,收回这费神的阵法,用惊喜的声音朝守在门前的玉卿喊:“小卿,快过来。我找到母蛊了!”
玉卿小跑上前,看着季无忧拿起神台上摆放的一块牌位,并在其上摸索。终于,在底座发现一处暗格,轻轻用力,里边掉落出一个玉质的小匣子。
细看之下,玉匣子周围绕有一圈淡淡的光辉,似乎是防护类的结界。季无忧上手,想要施术打破该结界。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玉匣子上,因此没能看见身后的玉卿舔了舔唇,对玉匣子目露垂涎之色。
一道白光落在匣子上,但下一秒,他的术法竟被弹回。
什么?这不是防护结界!居然是用于示警的咒术。不好,此地不宜久留。
“玉卿,我们走……”季无忧尾音还未完全落下,身后紧闭的门被“砰——”一声打开。
“嚯嚯,你果然有点本事。”
本该在寿宴大厅接受众人祝福的李德厚正直挺挺站在门口,一脸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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