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机场贵宾室。
妆容得体的工作人员一脸歉意地传达了因机械故障而暂时延误的消息。刘寅格抬手看了下时间,礼貌地感谢她的告知,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皱起了眉。
办公室的人看到他这幅脸色,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负责董事长生活的那位助理紧接着起身到角落中低声打起电话,将接机和酒店的安排重新调整。
这番动静不小,让窗边座位上的人轻轻睁开了眼睛。
“陆总,上座率的问题…前序航班根本没有起飞。”衣冠楚楚的刘特助语气还算冷静,只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而带了些疲倦。反观被汇报的人却好像并没有受到高压的摧残,容貌依旧儒雅冷淡。
“嗯。”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翻起扣着的手机屏幕看了下,去乌干达的消息瞒不住有心要搭线的人,最新一条微信是航空公司高层带着歉意的口吻,委婉地邀请陆先生吃一顿“便饭”。
十几日前的事故闹得沸沸扬扬,牵扯的又何止是陆氏一家集团。商务部也隔了几层关系差人来问,谁也摸不清楚冷漠决策者的心思。
刘寅格一开始惊讶老板怎么转了性子,后来琢磨了两天才想明白个中的门道。这次合作,各方都看得极重——若不是万不得已,绝对是想最后再争取一次。可是话又说回来,事故的的确确发生且损失惨重,台阶在哪,怎么下,怎么办的不失气度不丢脸面,这才是生意中真正的本事。
陆总从来没有放弃过乌干达的市场,只是用风声鹤唳将谈判桌上的主动权再次收拢。
提出合作结束的那瞬间,其实是他收网的第一步。那个可怜的医生姑娘只不过恰好成为了这个台阶,戳中了老板内心的思量,因此才能恩威并施敲打好合作方,又在弓弦最紧绷的一刻放出箭矢,正中靶心。
特助笑眯眯地重新翻起策划案:“那姑娘也是幸运,误打误撞帮忙办成了事。”
清隽的男人回复消息的手指顿了下,不置可否。
此刻距离5.17日的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机场广播通知了无数次,因为古斯邦节的原因,大多数航班都经历了取消或者延误。
年轻医生的心随着一架架起落的飞机而沉了下去,她频繁回身看着时间和那一片飘红的显示屏,乌黑的长发被主人用廉价的橡皮筋粗暴地固定在脑后。
只露出漂亮的颈部,还有被冷气冻到通红的耳尖。
她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他们看起来则要冷静许多,偶尔看下时间和消息似乎为了确认什么。
11:30,其中一个男人将手机递给了她。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接起:“…哥。”
对面温柔道:“那位陆先生还没有来吗?”
明知故问。
距离约好的5.16号马上就要过去48小时,而即将到来的5.18,是她承诺回罗切斯特的日子。谁也没有想到根据每年气候调整的宗教节日定在这两天。
漂亮的姑娘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懊恼,仿佛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反而耍起了小聪明:“好多班机都停航了…”是不是可以晚一点再……
“哥哥已经提前申请好了航线。”
对面似乎猜到了她的借口,直接用最为粗暴简单的答案堵住了所有的申辩。梅奥医学中心为了接待来自世界各国的重要客人,有自己的私人机场和航道,总部甚至可以起降民航客机。
谁也不会想到被某人用来帮助妹妹“准时回家”。
楚辞盈跟着自己的行李被带上飞机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有些苍白。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那对双胞胎保镖低声安抚:“会有人帮忙接洽陆氏的人的。”
清冷的女孩缩在座位里,闻言强行挤出一些笑意——她执意等那个冷漠无情资本家,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为了落实资金。她当然清楚,那么重要的合作不在于她说了什么。她迟迟不愿离开的更大部分原因,说不清道不明。
随着气压变化,鼓膜有些嗡鸣,舷窗外的视野从广袤的土地变成黑夜和白云。她身上还穿着不知道从哪个小摊贩手中随便买的t恤,领口都微微变形。精致细软的座位皮料让她浑身都被某种巨大的胁迫感所牵制,她不敢睡觉,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座位前面放的时尚杂志封面。
Armani春夏的新款,一条黑色的职业裙,腰身有呢子刺绣点缀的珍珠图案,勾勒出模特完美的身型。她扫到了标价,17000美金。
这和乌干达,和她,恐怕都是两个世界。
楚辞盈猛地站起来,声音惊动了刚刚进入睡眠的两个保镖或者助理一样的人物。他们有些担忧地询问她是否是渴了,需不需要喝些什么?听到谈话声的空中乘务员也掀开帘子,柔声细语地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耐心的工作人员只看到那位东方小美人缓缓摇了摇头,又缩回了座位的角落。
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人们双手环抱膝盖是模仿在母体时的安全感。
顺利降落的时候是罗切斯特的清晨,轻微的颠簸让机敏的小兽睁开了眼。她看着外面的景色,心中再也没有波澜,好像已经尘埃落定的结果容不得半点挑战。
滑行慢慢结束,一个笑容亲切的工作人员拿来了一个巨大的免税盒子。楚辞盈不好的预感成真了——随着白色硫酸纸被那位半跪着的服务人员一边介绍一边打开——
她看到了那条方才在杂志上出现的黑色连衣裙。
被人提前预定的,她的尺码。
在罗切斯特,没有人会允许她自己拿箱子。年轻的医生在晨露和机油的味道里踏出了温暖的舱室,她几乎是一眼注意到安全距离最近处的那个人,和他身后跟着的所有人。
东方男人西装革履,也许是因为寒冷而将手插在口袋中,他棕色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的眼镜和淡淡雾气直直地看向楚辞盈所在的位置,一点点扫过他亲自挑的衣服。白色的珍珠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瘦了。”
楚喻评价。
…
陆闲一行人抵达乌干达的时候,迎接的人中并没有看起来像是那位小医生的女性。不同肤色的人努力适应着标准英语,用热情的笑容簇拥着远道而来的贵客。
有人轻描淡写地带过,Anna医生回家处理私人事务了。具体去哪?什么事?这不是区域领导们酒囊饭袋的脑子里所关心的事情。
陆先生彼时正弯下腰接过两个土著儿童送上的鲜花,闻言也只是轻轻颔首,没说什么。一旁的摄影师瞅准时机猛地按着快门。
作为集团的员工,齐泾源也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随行的队伍中,甚至还被单独留了下来:“陆总客气了。只是那两位同事……”他提起事故,语气沉重不少。
陆闲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更显得高大。侧头垂眼听手下人说话的时候,哪怕仅仅是一个侧颜都让人感受到那种迫人的气势。听到齐泾源的话,他皱了下眉:“人资那边在走工伤认定,已经有同事去照看他们的家属了。”
陆氏走到今天,内部的企业文化和福利保障不是外界笑称几句资本家就能抹去的。齐泾源看着男人同样有些沉痛的表情,心中更加安稳下来。
最关切的事情落定,他突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Anna…就是那个医生,她临走之前给您留了一本指南。当时太晚了,连打印店都找不到,她是自己连写带画做出来的。”
他从手提文件夹里掏出一张订好的A4纸,显然就是那份“指南”。
上位者没动,是秘书刘寅格帮忙接过来的。
封面上是精致的花体和有些生涩僵硬的汉字,却看出来写的认真——因为纸都被力道透出了痕迹。
「致,亲爱的陆先生」
刘寅格随手翻了翻,大约都是在镇子的哪个位置观察最好,有什么小道比车走的更快,教堂的阁楼可以看到矿山。提到教堂,她又是在里面认认真真讲述了所有医疗资源的现状,还替当地的居民提前谢谢陆先生。
“真是用心良苦的白衣天使。”特助感慨了一句,偷偷打量老板的表情。发现对方在和旁人交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叙述。
到了下午,几个助理陪着陆总查看项目,这时男人才接过册子简单地翻了下。就在他们驻足的时候,一个衣着简陋满身是汗的当地人神色警惕地大声询问:“你们是谁!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寅格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他们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难怪主人家如此紧张地出来赶人。
他正要解释,却听见自家老板自然道:“我们是Anna医生的朋友。”
“买些鱼。”高大且衣着考究的男人补充。
刘寅格简直不能更佩服老板的记忆力和应变能力,面前这个带着头巾的男人正是“指南”里提前标注过的:热心但有些敏感的鱼贩大叔。陆总只是看了几眼就全部对上。
谁知,在听到Anna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鱼贩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天啊!她想吃鱼了吗?不要掏钱。”他粗壮的手臂一把将保镖递钱的手打开,自顾自地拿起好几个背篓:“蛤蜊,蛤蜊放在哪里呢?她应该提前跟我说的,下午还有什么好东西。”
“哎呀,你们明天再来吧。”他粗鲁地擦了一把汗,显然越挑越不满意。
刘寅格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横眉冷对的当地人们瞬间都围了过来,他们不认识什么大老板,却在听到是Anna医生的朋友后热情地把所有好东西拿出来,硬要塞。
好不容易推拒逃到僻静的地方,又被一个棕色皮肤的活泼男孩抱住。
“你们好!”
特助先生有些受不了地推开孩子,他翻着手机里的日程表,陆氏的高管会定期去梅奥诊所做体检,今年约好了5.20。感慨:
“真是个淳朴的好地方,可惜您后天就要去美国体检。否则应该留下来见见这个有趣的姑娘。”
“是很有趣。”
陆闲回头,保镖正一脸严肃地将奈特拎起来。小孩无奈地将特助先生的财物一一归还。在刘寅格震惊的余韵里,他随着陆总的视线落在手册的最后一页:
「如果一个小刺猬拥抱您,记得查看表、钱包、和方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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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私人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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