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温带季风气候的高温已偃旗息鼓,A国与B国边境线上的边民贸易集市却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边境警察已经来回溜达了几次,提醒双边的居民时间已到,该收摊回家了,但老练的居民依旧不理不睬地叫卖着他们手里的袜子、毛巾,因为他们都早已摸透,只有当这些警察端着枪出来,才是他们真正需要收摊的时候。
一辆老式的福特皮卡停在集市的末端,像是一只被穿得快掉了底的拖鞋,隐在形形色色的家用代步车中间,没有丝毫违和感。
凯洛斯坐在皮卡的副驾上闭目养神,听着车窗外的车陆续开走,看来边境警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双边的居民们终于要各回各家了。
自2011年A国与B国商定《边民互市贸易规则》以来,为照顾双方边境居民的需要,在两国接壤地区(边境线两边各15公里)准许居民在指定的边境口岸和集市上进行生活必需品和生产资料的小额贸易。
这使得这一带白天异常繁荣热闹,但也成了走私买卖的重灾区,这中间当然也夹杂着毒品。
“既然已经把今晚的情报交给禁毒署那帮驴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埋伏着?”主驾上的劳伦心里抱怨着,但抱怨归抱怨,他没有凯洛斯那么气定神闲,而是正襟危坐,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毕竟凯洛斯是他的上司,在国土安全局这种鱼龙混杂的单位,凯洛斯算是正儿八经的人中之龙了,撇开他个人完美的履历不说,整个安全局都心知肚明,凯洛斯的父亲是角逐下届总统共和党最看好的候选人,而他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天色已暗,随着几个边境警察巡视了最后一圈回来,边境线被瞬间肃清了,荒凉换了晚装粉墨登场,仿佛刚才的小商小贩只是一场海市蜃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劳伦抽回高速运转的双眼,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没耽误一秒钟,视线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在安全局混迹了这么多年,抓捕毒贩这种小场面还不足以让他如此紧张,但今晚,他的副驾上可不是什么普通特工,而是共和党的太子爷,保护这位金疙瘩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是次要,哪怕毒贩把这边境线炸了,他都不在乎,只要他明早能安全把凯洛斯护送回安全局的办公室。
太阳收走了最后一丝光线,彻底下班了。
突然,几声闷闷的枪声从车旁的树林里传出。
“不像禁毒署那帮废物的枪声,这是毒贩没谈好价格,黑吃黑?”劳伦抓着方向盘,转头又看了一眼副驾上的太子爷,想得到长官的指示。
凯洛斯依旧没睁开眼睛,睫毛平静地没有任何细微的颤动,像是睡着了,但又感觉他比谁都清醒。
长官没发话,劳伦只能坐立不安地静观其变。
树林里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由一方的枪声,转变为两方,然后是第三方,劳伦知道,禁毒署那帮驴也开火了。
“长官,看来今晚不需要咱们出手,没什么事,咱就回去吧,在这儿停着,容易被误伤。”劳伦的语气里带着乞求。
“不急。”太子爷终于睁开了眼睛,给那张冷峻的脸添了些许人气,但也不多,更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年轻阎王,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看一眼膝盖就发软,忍不住地想对他俯首称臣。
“今晚的枪声不对,这种火力水平,绝对不是简单的毒品交易。”凯洛斯边说边开了车门,“给下面发命令,行动!”
凯洛斯迈开长腿下车,190的挺拔身姿配上俊朗严肃的容颜,瞬时就与这辆老拖鞋福特格格不入了,他从背带式枪套里掏出一把微型UZI冲锋枪,动作利落,两三步就闪进了树林。
劳伦对着对讲机喊了几声,就迅速跟着下了车。
“他妈的,这活爹没穿防弹衣!”劳伦骂着自己的长官,预感自己的仕途算是完了。
劳伦的人紧紧跟着凯洛斯在可见度极低的茂密树林里穿来穿去,这种边境树林本就人迹罕至,加上从来没人达理,树下杂草丛生,铺满了厚厚的枯枝烂叶,踩上去嘎吱作响。
几个人前后左右,始终把凯洛斯保护在中心位置,以凯洛斯为圆心,保持安全半径距离向前挺进。
大家都心照不宣,无论抓多少毒贩,都没有保护凯洛斯重要。可惜这位太子爷不好好作秀,偏偏要真刀真枪地实干,真是让下属头疼。
还没等他们靠近,刚刚还在跟放烟花一样火拼的三方,不知什么原因,都停了火。
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弥漫的火药味让人确信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枪战,且规模不小,至少打出了30公斤子弹。
凯洛斯一行人对这片树林并不熟悉,枪声一停,反而判断不出对面三方人的位置,再贸然前进,只会暴露自己,给别人一个活靶子。
凯洛斯手里握着枪,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眼睛盯着刚才枪火密集的地方,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细细簌簌的声音,然后,连细细簌簌的声音也没有了。
过了好久,他站了起来,离开了那棵掩护他的大树。
这一举动差点让劳伦炸毛:“长官!危险!”
“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凯洛斯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生长出来的藤曼花,带着生命力旺盛的死感。
虽然劳伦不知道凯洛斯是依据什么做出这个定论的,但他已经习惯了无条件相信这位年轻的长官,因为自从他见到凯洛斯第一面起,这位不苟言笑的扑克脸就没出过差错!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很快就到了火药味最浓的地方。
“长官,禁毒署的人已经撤了。”劳伦对这帮人的撤退速度真是由衷地佩服。
凯洛斯收起了他的微型UZI冲锋枪,这短小精悍的武器每分钟能打1200发子弹,且能轻松贴身携带,是凯洛斯的最爱。
“那是因为他们没捞到什么好处。”凯洛斯捡了几发地上的弹壳,在手里掂了几下,是国产的。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说话的劳伦突然嚎了一嗓子,整个人掉进了身后的一个大坑,等同事们摸上去的时候,发现他半个身子都已经陷进了土里。
“这里面的土很软,这坑是新挖的!”劳伦尽力挽救着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尊严。
凯洛斯打开手电,仔细端详着这个可疑的新坑,它就在刚刚火力的中心。
“劳伦,先别上来,”他把手电的中心点照到了坑的边缘,“挖一下这里。”
劳伦也顾不上满身的黄土,爬到凯洛斯所指的位置,试探着将手伸进了稀松的土中,摸索了一会儿,直到碰到了里面的一只人手!
“长官,这里埋了一个人!”劳伦的声音有点发颤。
“把他挖出来。”凯洛斯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拿手电的手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几个人应声跳进了坑里,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浑身是土的“死人”。长长的一条,像是在黄土里滚了一遭的沙丁鱼,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凯洛斯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毫无生气的沙丁鱼。皮鞋碰了碰鱼的脚,耷拉着没有任何反应。
劳伦蹲下,用满是黄土的手在同样满是黄土的鱼的脖颈间试探了一下,抬头说:“他还活着。”
老皮卡在公路上疾驰,后面跟了一辆厢式货车,里面都是凯洛斯的手下。这种组合出现在A国的边境,一点儿也不稀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做边境贸易的平民。
皮卡的主驾换成了凯洛斯,因为劳伦正忙着在后座处理那条刚从土里打捞上来的沙丁鱼。
忽然,那条鱼抽搐了一下,胸腔开始剧烈地起伏,随着从肺底呼出了一大口气,紧接着就是急促贪婪的呼吸,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行了,这口气上来了,”劳伦按住沙丁鱼已经出现痉挛反应的身体,有点意外,“看着细长一条,还挺有劲儿。”
随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又不像咳嗽,像是身体深处的爆炸,每一声都从肺叶底部炸开,沿着气管一路撕裂而上。
凯洛斯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人,刚才还是条直挺挺的鱼,现在的身体已经蜷缩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凯洛斯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像是在看一坨报废的破铜烂铁。
“跟手下的人交代一下,今晚抓到人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包括局里。”凯洛斯目光如炬,心里早已盘算好了下一步,甚至是几步。
“是!长官。”劳伦从上车开始就已经在心里谢过了各路神明,太子爷毫发无伤,安全脱身,还捡了个嫌疑犯,简直有如神助。
劳伦嘴里含着手电筒,双手熟练地在沙丁鱼身上游走,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对在部队里做过几年军医的他来说,这点活儿简直轻车熟路。
鱼涣散的瞳孔慢慢开始聚焦,身上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温度一点点爬上来,喘息声也逐渐平缓,随后,整个人就又陷入了昏迷。
“他没中弹,后脑勺有个裂口,是被硬物击打所致,现在这个表现,八成被打成脑震荡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威胁性。”
“嗯,今晚我们秘密回西城,这个人,别让他死了,我有用。”凯洛斯的语气低沉阴森,仔细听,似乎还夹杂着死神的兴奋。
劳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怎么得,开始同情身边这条鱼了,要是鱼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凯洛斯这个凶神,可能还是更希望直接死在那个坑里算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