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对于昨晚那个模糊又真实的“梦”,我浑然不觉有何不对,毕竟季沉屿的表现与往常别无二致。
王妈和季宪穆早上回来了,送我们到了学校。一路上,王妈絮絮叨叨,只有季沉屿在回应,我只是偶尔应一两个字。到后,季沉屿去更换硕士服,我自然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他在更衣。我靠在走廊的墙边等他,有些不耐地踢着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是李轩。
他穿着妥帖的学士服,显然早已穿戴整齐,出现在这里,说是路过傻逼才信。我们不认识,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我面无表情,只是用冰冷的、审视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打量他。他同样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很快便移开,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等待的姿态。
敌不动,我不动。
装的真他妈恶心。
无声的对峙很快结束,季沉屿走了出来。一身深蓝色的硕士服妥帖地包裹着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平添了几分庄重与难以接近的禁欲气息。那深邃的蓝色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眉眼如墨勾勒,清俊得不像凡人,仿佛所有光线都自觉收敛,只为他一人停留。
我从未真正见过这样的他。上一世也只是透着冰块的荧屏看着。
帅。
简直他妈的帅疯了。
我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灼热的“欣赏”,随即立刻迎了上去,无视李轩。“哥哥,”我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赏与亲昵,“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我刻意顿了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声音压得更低,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明目张胆的暧昧,“很喜欢。”
季沉屿整理着袖口,闻言抬眼看了看我,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这时,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到了几步外正含笑望着他的李轩。季沉屿向前几步走,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礼节性地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李轩。”
李轩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季总,恭喜毕业。”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
我故意落了季沉屿半个步子,将自己完全置于季沉屿身侧靠后的位置,刚才面对季沉屿时的柔软瞬间收敛,只剩下冷冰冰的视线,像护食的野兽般盯着李轩。我比季沉屿略高一点,这个站位带着无声的宣告意味。
李轩感受到了我的敌意,却并不在意,反而对我露出了一个更加温和尔雅的笑容。
妈的笑面虎,等老子把你皮都扒干净了,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两人只是简单寒暄了两句,季沉屿便示意离开。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走出几步,远离了李轩的视线范围,我凑近季沉屿,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撒娇般的抱怨,实则暗藏机锋:“哥哥,在外面随便养宠物可不好。”
季沉屿脚步未停,过了几秒,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听不出情绪:“狗养久了,也会听话。”
我挑眉,笑了起来:“是吗?” 这话听起来是认同,实则充满了不以为然。
季沉屿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沉,算是回答。
我明白,我那句话是告诉他,我要介入季氏与李氏的纷争了。而他的回应,则是在明确地警告我:不要插手,他自有打算。
呵,季沉屿你在怂什么?
跳级那事依了你,是我愿意给你这个面子,但这事。
我扯了扯嘴角,眼底掠过一丝冰冷而执拗的光。
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到了礼堂,我们找到位置坐下。季宪穆和王妈不知去了哪里,这正合我意,省得碍眼。然而,没清静多久,一件比那两人在场更让我心头火起的事发生了——李轩竟然径直走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坦然自若地坐在了季沉屿的另一边。
他有什么资格?
怒火猛的窜上心头。我皱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几乎要立刻起身让他滚蛋。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覆上了我因握拳而青筋微显的手背。是季沉屿。
我微微一愣,感受到季沉屿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的暴躁奇异地被压下去些许。我顺势往他那边靠了靠,几乎要贴在他手臂上,然后用一种委屈的、只有他能听到的气音小声抱怨:“哥哥,能不能让他走开?我不喜欢他坐在这里。”
季沉屿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的典礼台,手下却安抚性地、极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喧喧,撒娇也要看场合。
闻言,我立刻顺杆往上爬,“那哥哥喜欢我撒娇吗?”话落,我将手掌张开,转手将自己的指尖不由分说地嵌进了他的指缝,轻轻握住。
我原本预想着,以他惯常的冷淡和此刻在公共场合的顾忌,他或许会抽回手,或者至少会用言语淡淡地斥责我一句“别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沉屿不仅没有抽走,他的指腹甚至就那样温顺地、安稳地贴合着我的手背,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我忍不住侧头看他,只见他垂着眼眸,视线落在我们两人在座椅阴影下紧密交缠的手指上,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小地、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捕捉的柔软弧度。随即,他抬眸望向典礼台,喉结微动,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一声轻不可闻的应答,如同羽毛落地:“嗯。喜欢。”
我微微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不自觉地、猛地加速跳动。
季沉屿,你喜欢我是不是?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我贪婪地注视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仿佛怎么都看不够,周遭的一切,包括旁边那道令人不快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我紧紧回握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像是要抓住答案一般。
我们就这样,在人群之中,在光影之下,隐秘地牵着手。直到主持人念到季沉屿的名字,作为优秀学员代表上台发言,他才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
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和触感,让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季沉屿,你怂不怂?
我看着他起身,下一秒,便与李轩投来的复杂目光直直撞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被冒犯的冷意和某种不甘,我毫不避讳地,用傲慢又轻蔑的眼神回敬过去,随即不屑地移开视线,仿佛他只是一粒碍眼却无足轻重的尘埃。
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季沉屿走上台。他站在那儿,无需华服的衬托,本身便已成为焦点,仿佛所有光线都自觉汇聚于他一身。他面向全校师生,姿态从容不迫,清冽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沉静有力,逻辑分明,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
这才是季沉屿。
我的季沉屿。
我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占有欲。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我的耳朵。
“你们是在□□吗?”李轩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脸上的笑意未减,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用同样低的、带着讥讽的声音回敬:“怎么,得不到,就开始像个长舌妇一样诋毁了?”
李轩似乎被我的话刺了一下,声音更冷:“季沉屿天生就该站在高处,比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优秀千百倍。把他拉进这种恶心的关系里,你不怕毁了他,不怕季氏后继无人?”
我闻言,不气反笑,终于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扫过他,声音像是淬了冰:“李氏最近看来是缓过气了,养的狗都敢对着主人狂吠了。”
李轩脸色骤然阴沉,眼神锐利如刀,压低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狠厉:“季闻喧,我们走着瞧。季沉屿迟早会明白,跟一个疯子绑在一起,只会把他自己也拖进地狱。”
“疯子”二字精准地刺中我的痛点,我厌恶每一个将这个标签贴在我身上的人。
眼底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脸上那点伪装出的漫不经心彻底消失。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怒意在胸腔里急剧翻腾。
我转过头,正要对上李轩那双充满挑衅的眼睛,将更尖锐的话语如同利刃般掷回。
“闻喧。”
一个低沉而颇具威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我即将出口的话。
我和李轩皆是一怔,同时看向声源。
只见季宪穆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神情淡漠,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正落在我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与不容置疑。王妈跟在他身侧,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目光在我和李轩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我脸上,像是在无声地劝诫。
所有人都是虚伪的蛇。
季宪穆并没有看李轩,仿佛他根本不存在,只是对着我,语气平淡的、命令道:“去前排坐。”
我胸腔里那团怒火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深的冷意。我看了李轩一眼,无声的说:这事没完,然后才慢吞吞地站起身。
王妈适时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打个圆场,语气温和:“闻喧,听你爸爸的话,别让你哥哥分心。”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台上仍在发言的季沉屿。
我扯了扯嘴角,没理会她话语里那点刻意的提醒,径直朝着季宪穆示意的方向走去。经过李轩身边时,我刻意停顿了半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留下一句:“李氏集团活不了多久的。”
话音落下,我不再看他那骤然阴沉、却又强自镇定的脸色,转身离开。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从现在开始被推向了更危险的边缘。而季沉屿,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置身于这风暴眼的中心,一无所知又或洞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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