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滂沱，密集雨滴击打着窗户，发出阵阵声响。
室内，沈御正专注地凝视着显示屏，反复播放录像片段。
宁静的空间被雨声渲染得更加沉寂，连一丝动静都能很容易被捕捉到。
办公室门悄然开启，小实习生轻手轻脚地步入，原以为主人不在，未曾料及，下一秒便对上沈御惨白幽暗的面容，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摔在地上，“司……司令官……您怎么在这儿？”
沈御并未抬头，仅淡淡回应：“进来。”
实习生咽了咽唾沫，缓缓走近，准备汇报事务。即将开口之际，沈御冷峻命令再度传来：“麻烦帮我倒杯茶。”
实习生愣愣点头，急忙退出去倒茶，端着托盘的手心里泌出了汗珠。
十几分钟后，他提心吊胆地捧着茶具返回。只见沈御靠着椅背闭着眼，眉宇间尽是倦怠。
“沈司令？”实习生轻声唤了句。
闻声，沈御缓缓掀开眼皮瞥了眼杯中漂浮的茶叶，微蹙了下眉。
“泡太浓了。”
小实习生脸一红，赶忙解释：“对不起，司令官，刚才水温太高了，我一不留神……”
沈御没说话。
沉默的氛围中突然多了一股寒冷之意，让人心悸，实习生忍不住瑟缩了下。他偷偷瞄了眼沈御，只觉得这位军部最年轻的司令官长得好看，可是性格实在不讨喜。
“算了。”沈御抿了口茶，视线再度投入屏幕。
为了避免尴尬气氛持续升级，实习生试图转移话题：“司令官，有关近期行动计划需要您审批，请问什么时候方便？”
沈御抬头，淡淡扫视他一眼，似乎在评估他诚意与能力。“稍后再说。”语调平淡，缺乏温度，却又不失礼数。
气氛似乎更尬尴了……见司令官如此专注，他也不知该不该这个时候说话。
良久，实习生揣着笔记本，斗胆凑过去瞄。
屏幕上播放的赫然是七天前量子监禁所遭遇恐怖袭击时的监控录像，据说当时的录像大部分被大火摧毁，这份大概是仅存的了。
在他思绪飘荡的瞬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或许是因为监禁所内部那台摄像头的特殊位置，这段录像得以保存得相对完整。
画面中映现出的是监禁所里的一处过道，如今却已被熊熊烈焰吞噬得面目全非，漆黑的墙壁与扭曲的金属，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惨烈。
说实在，越看心越凉。
元首来了都得背过气的程度。
紧接着，就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中，画面一隅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一头酒红色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显眼，像烈焰中飞舞的火焰，散发着一种不羁的气息。
衣着随意且凌乱，宽松的衣领敞开，露出了那一片精壮的腹肌，看着很是狂野。
此外耳朵上还穿插着耳环，脖上套着乱七八糟的金属项链，一看就是社会上那种不伦不类的黑老大类型。
这位黑老大在针孔摄像头的视野中悠然自得地转了一圈，仿佛是在这废墟中寻找着某种乐趣。
突然，他的目光逐渐抬起，精准无误地锁定了针孔摄像头的所在位置，透过七天的时间与屏幕前的沈御对视上。
他突然露出邪肆又危险的笑容，接着伸出舌头舔掉唇边的血迹。像是知道屏幕另一端坐着沈御似的，拖着尾音，悠悠地喊了声：“沈司令，我越狱了——”
说着他懒洋洋的举起一条胳膊伸直打了个招呼，这才施施然的离开监控区域，消失在茫茫火海里。
沈御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录像泛起雪花，才关掉屏幕。
录像中的这个人实习生也认得，就在几天前他刚调来沈御身边时，在司令官的办公桌上见到过。
这个人的轮廓与照片上那人的五官相差无几，眸子里透出的阴森感更是令人难忘！
——傅翊。那个军队里的逃兵，不久前潜入了太阳系周遭的基地，杀了几个研究员，并且破坏了当时的监控设施，导致许多核心机密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小实习生早在两年前就听闻过这人的名号，虽未谋面却是如雷贯耳。
据说这人就是个罪恶滔天的大混蛋，两年前从军队出逃当了逃兵，后续还曾绑架过许多女孩子作为玩物供自己淫乐，还亲手虐待过一个被绑架的少女，从她身上挖出器官和骨髓喂给丧尸吃……
他听说的时候就在想，军区怎么会出这么个畜生！后来八卦才知道当初这人连证件都是假的！
这个混蛋潇潇洒洒逃了两年，而七天前好不容易普天同庆将他捉拿归案，结果当天傍晚就惨遭劫狱。
星际南联盟数一数二的量子监禁所就这么明晃晃的被人一锅端了，罪犯走之前甚至还对着镜头**裸的挑衅一顿当地的司令官。
一瞬间小实习生脑袋嗡嗡的。
想想，量子监禁所那是什么地方？里面关着的要么是死刑要么是无期。
那是全联盟级别最高的狱所，戒备森严，重兵驻守。四周布满电网，墙壁上嵌满激光枪、热能武器和电磁炮等各式各样的防护型装备。
甚至连城墙全都采用特殊材料制成，能够抵抗住空间裂缝带来的强大撕扯力，并且拥有反弹攻击的效果。
一套下来攻防兼备，可谓固若金汤，怕是顶级特工来了都不一定能攻得破。但是那个通缉犯却成功逃脱，甚至将其炸成半个废墟。
这绝对不是普通人所能办到的事。
但偏偏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普通人做到的。在有关傅翊的档案里没有任何资料能表明他是个异能者。
于是这就成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位实习生亲眼目睹当时他们沈司令还在开线上会议，刚刚公事公办的背完一句万能公式台词：罪犯不会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结果下一秒门外就有人火急火燎来报我方水晶正在被攻击……
那大抵是他转来这儿实习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在他们司令官脸上看到除了“平静”和“皱眉”之外的第三种表情……怎么说呢，有点绿。
总之，等沈御抵达量子监禁所时，看见的是满目疮痍，被洗劫过的模样。
现场的大量监控和仪器都被损坏，只抓到了个落单的张同当时正想溜走被士兵当场摁住。
嗯……
再想想，司令官是什么？全联盟统共也就七位司令官，哪个不是通过层层精英选拔，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跺一跺脚整颗恒星都能抖三抖，元首来了也得递根烟，结果居然被通缉犯折了威风……
沈司令的威信估计是被刷爆了吧……
何止，感觉这简直是把他们司令官的脸摁地上摩擦。
“……”小实习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御的脸色，却见他脸上波澜不惊，于是壮着胆子问：“沈、沈司令，这个人……”
沈御瞥他一眼，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实习生：“……”
实习资料您是一点没看呗？
“哦，李晓晨。”实习生弱弱地说。
“嗯。”沈御淡淡应了声，李晓晨还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只见沈御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声线清凉好听：“加点薄荷吧。”
他需要冷静一下。
“啊？”
“没事。”沈御放下茶杯，“说吧，什么事。”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半点波澜，但越是这样就让李晓晨感觉越恐怖。
李晓晨战战兢兢地开口说：“刚刚张同都交代了，但他不肯透露同伙的去向，说是……”说着他递上来一份笔录，沈御接过翻了两页，问道：“说什么？”
李晓晨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行动失败就会被处理掉，尸体被随意的丢到野草丛里。”笔录里记录着张同的所有话语：“你们也不用派遣军队搜寻了，因为没有任何价值。”
“另外他也不知道傅翊的去向。”
沈御将笔录合上，扔到桌上：“知道了。”
李晓晨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他还交代了，他们的人大部分闲暇时间都聚集在极恶城，其它的他接触到的不多，只知道每年实验项目的样品大多数都来源于那里的奴隶。”
“但对于奴隶的挑选也有要求。极恶城有一场类似于斗兽的比赛，赢到最后的会被他们伪装成的金主买去实验，他就是那么来的。”
“或许我们也可以派人去那里试探看有没有逃犯的下落。”李晓晨提议道。
沈御皱了皱眉，低低地应了声：“哦。”
李晓晨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问：“那……沈司令，没事我就先退下了？”
“嗯。”
等他退出门口，关上房门，沈御这才重新打开电脑，思绪翻滚。
极恶城，顾名思义就是聚集一群凶神恶煞的地方，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不要命的疯子。
据说南联盟建立初期，极恶城便屡次三番同政府作对，打压根本不管用，他们简直像打不死的小强。
最后迫于无奈，联盟政府选择了与他们签订互不干涉协议，允许他们在自己的领地上自由活动，而政府则继续维持自己的统治。
为了对方不再来犯，就连许多犯错的逃犯逃到那里，联盟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意思很明显了：只要不殃及我的地位，你们随意。
但这次不同。
近期杀人案频率显著提升，经警方调查发现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而这个人不论是从推测出的体积还是攻击力来看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再加上有很多起案子都是同一时间发生，于是调查一度陷入瓶颈。
转折呢？
直到接触过尸体的几位法医一夜之间突然产生异变，会疯了似的咬人，这案子才有继而有了调查的方向。
他们查出了一种严重威胁到人类生命安危的变异病毒，最终判定这病毒是从凶手身上来的。现在又关联到极恶城，情况已经变得棘手。作为事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亲自去那儿走一趟。
更何况，七天的时间都查不出有关傅翊的蛛丝马迹，如果对方不是在极恶城，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地方是不归联盟管的。
想罢，沈御将编辑好的通报邮件发送，披上大衣，戴好单片眼镜，接着推门而出。
***
一路上遇到的士兵和军官纷纷向他敬礼。沈御摆摆手让他们散了，然后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他今天驾驶的是一辆普通的银白色悍马H2，整辆车造型粗犷，全尺寸的四驱动力配备，引擎发出沉闷厚重的轰鸣声，霸气侧漏。
纳维星是处距离主星较为偏远的星系，属于边防区，否则监禁所也不会建立在这。
不过也因此它审批下来的经费有限，城市规划并不算太高大尚，一条街都是平民区和商业中心。
迎风招展的树向后而去，雨水渐渐稀薄，这时已是傍晚。天边泛起红霞，橙黄色光晕笼罩住整座城镇，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车子一路飞驰南下，抵达当地的飞梭星际空港。
他在停车处找好停靠点，熟练的将车倒进车库，熄了火正准备下车，就听见驾驶座的右侧玻璃被敲响，接着一双修长匀称的手臂探进车窗。
沈御微微蹙眉，顺着手臂望去，便见车窗旁站着的那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正冲他笑的一脸灿烂。
沈御：“……”
“嗨！”季牧舟挥舞着手，笑眯眯的喊，“沈司令，别来无恙呀！”
沈御瞥了他一眼，“季博士，请把手缩回去。”
季牧舟笑容未改：“不行，万一你突然反悔不下车怎么办呢？”
“……”
这个人算是沈御的朋友，严谨一点来说是单方面把自己当做沈御的朋友。因为沈御却不怎么喜欢这个人，或者说是无感吧。
对于情感障碍症的人来说，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尤其是对方看上去还有些莫名其妙，总是一副热情过度的模样，叫他招架不住。
不过鉴于这是在飞梭星际的停机坪，再加上沈父和沈母都是季家的远亲，在他小时父母的丧事以及他后来的生活上操了不少心，沈御才勉为其难没有一脚油门踩到底，甩对方一脸车尾气。
季牧舟却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态度，冲他挥手示意，“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快开门，哥带你去兜风！”
“不去。”沈御把手伸过去，降下了车窗。他的脸庞映照在外面的夕阳中，显出一种近乎苍白的色泽，他轻飘飘的瞥他一眼，问：“你从哪听说的我在这？”
